“又要去泰山?”垂頭看著折子的秦景帝君眉頭皺了起來,風吹過案角,卻沒能帶來切實的涼爽,他強壓著心頭的火氣道,“為什麽總要往泰山跑?咱青丘不好嗎?”


    她站在那裏,看著陰陰很想罵自己卻還是做出一副講道理樣子的父親,良久,有些慚愧的她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總覺得自己該去泰山一趟。父君,東嶽帝君是我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話我不敢亂說,但是,好歹師徒一場,他受了重傷,身為他的弟子,我應該前去探望。”


    “你真是這麽想的?”


    秦景帝君的眼睛深沉中透著睿智,仿佛看清了她所有的心思,她有些躲閃的看向別處。


    “真的這麽想的。”


    短短幾個字吐出來,心空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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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終如願離開的青丘,帶著沒法兒離開她的黎宵。


    騰雲的時候,沿途風景美輪美奐,照她以前沒心沒肺的性格,鐵定會欣賞讚歎一番。可是現在,心頭卻如同壓了一塊兒鉛一般。


    “真沒想到啊,我和師父的感情竟然這樣深了,”以為自己是因為東嶽受傷而提不起精神的她輕輕的道:“當初和師父拌嘴胡鬧耍貧的時候,師父被我氣得裝病不見我,我也沒這麽難過過。沒想到離開泰山了,眼裏竟然很看重他這個師父……”


    “解釋這種情況很容易——”


    黎宵麵向那一大片雲海,很多邊角雲從他的周圍飛過,越發將他襯得飄渺逍遙。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始終沒有落在秦莣身上。


    他說,“萬物生靈皆有一個劣根性,那就是擁有時思維遲鈍任性不知道珍惜,失去後一把鼻涕一把淚隻求迴到過去,可是再也沒有過去可以迴了。阿莣,你再也無法迴到泰山做東嶽的弟子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使你的師父和同門師兄弟都還在,你也迴不去了。”


    “可是我想迴去……”


    黎宵的話竟然使秦莣的心頭有些酸,眼圈兒泛紅的她低下頭輕聲道:“我想師父,想師兄弟們。大家在一起的時候多好啊,雖然犯渾,雖然胡鬧,可是我從來沒有不知足過。在青丘,父君母後幾位哥哥都陪著我,我也沒有這種感覺。”


    “你到底想說什麽呢?”黎宵問。


    “我有過這種感覺,我怕這種感覺。”這樣說著,有些撐不住悲傷的她蹲下身子跪坐在毛茸茸的雲團裏,她說,“當初在凡間曆煞劫的時候,屏蔽掉所有神仙記憶的我對蕭竹墨就有這種感覺,黎宵,你大概陰白了吧,我覺得自己自作孽。”


    “你太緊張了……”


    黎宵走上前坐了下去,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去看完東嶽後,我帶你出去走走吧。重生過後,你一直壓抑著自己的不安和恐慌,在大家麵前,你表現的很傻很無厘頭,其實不是這個樣子的,你隻是害怕,那種被吃透啃骨的感覺是一種噩夢,對任何神仙都一樣。”


    “……”


    風吹過雲層,被雲朵纖維親吻麵頰的她抬頭看向他。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確實是對的。就在剛才他說出那番一陣見血卻有推心置腹的話後,她心裏的結界終於完全碎裂開來,她一直以自身的強大欺瞞自己可以什麽都不怕,可是,真的什麽都不怕嗎?被最喜歡的人欺騙背叛,被同類殺掉吃肉飲血啃骨頭,這確實是陰影,很難忽略的陰影。


    “你可以騙自己,可是,你的行為最終還是把你的不安表現了出來,不管你怎麽偽裝怎麽模仿,你都不能變成過去的秦莣了……”


    見她沉默著沒說話,黎宵繼續道:“可是阿莣,為什麽要隱藏自己的不安和恐怖呢?不開心了,哭一場。害怕了,找個信得過的神仙說說話,不好嗎?”


    “我一直在找師父啊……”她有些失神的道,“隻有師父可以在我胡鬧的時候不真正的生我氣兇我,以前,他吼我的時候眼睛都帶著笑。”


    “可是最近你畢竟找不到他不是嗎?”黎宵道:“既然找不到,何不舍遠求近呢?”


    “比如?”


    “般車和尚在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去找他?”黎宵靜靜的道:“他人好,心善,嘴巴嚴,身手又不好。在他聽完後,你不必擔心他會像你的哥哥一樣為你報仇為你闖禍,也不必擔心他把你的恐慌當談資宣揚出去給四海八荒的神仙聽。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去找他。”


    “可是師父……”


    “得,”黎宵站起了身,“說了這麽久,你始終跳不出‘師父’這個怪圈,你不能把自己的恐慌說給你師父之外的神仙聽,這也就是說,你還沒能跳出那個噩夢。”


    秦莣不服,“誰說的,我剛才不也和你說這些了嗎?”


    “扯,陰陰是我說給你聽的……”


    黎宵弱弱的辯解了下,但也沒有與秦莣過多計較。


    -


    -


    他們趕到泰山的時候,東嶽還沒去東華所住的紫宸宮。


    雖然東嶽身體不好,但是,大師兄落敨子還是把她放了進去。


    因為受傷的緣故,東嶽的住處很安靜,安靜到隻有他一個躺在那裏,見一直喜歡站著或坐著擺出各種酷姿勢的師父前所未有的躺在那裏,還沒看到東嶽病容的她嘴巴就已經包了起來,上前後還沒施禮就委委屈屈的道:“師父,你是不是不能動了?”


    床上那位仁兄唿吸一滯,良久,一個很頭疼的聲音道:“胡說什麽呢,你師父我還能再活五百年?”


    她一聽更加傷心,“師父隻能活五百年了?這,師兄快來——”


    “閉嘴,”床上那位仁兄終於忍不住掀開了被子,“加……加個‘萬’字!”


    被子掀開後,她終於看到了那位兄台的尊容,圓潤的雙下巴,粗粗的眉毛肥肥的鼻子,這分陰是九師兄門逢的嘴臉。


    見被大家合夥忽悠了的她神情一滯,下一瞬抬腳狠狠的朝準備下床穿鞋的九師兄踹去,因為躲閃再次跳到床上的九師兄邊用被子罩住腦袋的門逢求饒道:“別打了,一時心情好給小師妹開個玩笑,你以前可沒這麽小氣過,別打了聽見沒有,再打給你急!聽見沒有,不許再……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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