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茜從裏麵走出來,看了我一眼:“傅瑤,你進去和他說說話吧,說不定,說不定就醒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李茜失控,向來都是優雅的一張臉如今憔悴不堪,再也沒有昔日的從容了。


    我側頭看著她,卻隻覺得自己好像怎麽都反應不過來。


    身後的蔣飛逸推了我一下:“進去吧。”


    我迴頭看著他,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機械地把無菌服換上。


    我這一輩子最害怕的一個地方,就是這種加護病房了。


    裏麵全都是冷冰冰機械,唿吸聲都是被那沉重的氧氣罩所遮掩,心電圖滴滴的響,聽著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斷線的生命在報時一樣。


    真的很恐怖,就好像此時此刻的韓默。


    曾經他多麽倨傲的一個人啊,開起賽車來根本就不要命,折磨我起來也是一點兒力氣都不省下來,就跟我上輩子欠了他的一樣。


    可是現在呢,人躺在那病床上麵,滿身的管子,那氧氣罩將他大半張臉都給擋住了,額頭上纏滿了紗布,那雙看著人總是帶著怒火或者嘲弄的眼眸如今也緊緊地閉著,要不是護士跟我說,這個人是韓默,我真的就認不出來了。


    我站在他病床側,伸手想碰碰他,可是手抬起來,卻哪裏都落不下去。


    渾身都是傷,我都不知道我的手能放在哪兒。


    護士提醒我坐下,我看著人家好幾秒鍾才反應過來,然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那心電圖的聲音在這麽靜的病房裏麵特別的明顯,一聲聲地傳過來,聽得人都絕望。


    “韓默,你醒來看看我好不好。”


    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那麽傻,自己開著車子就那樣撞了上去了。


    就跟徐冉說的,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啊,他怎麽就這麽傻呢。


    我真的想問問他,他怎麽就能這麽自私呢,做什麽事情都不問問別人的想法。他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我原諒他,和他重新在一起嗎?


    威逼利誘不行,現在就開始用苦肉計了嗎?


    眼淚落下來,砸在手背上,燙得跟火燒一樣。


    可是韓默還是沒有醒過來。


    “你怎麽能這樣呢韓默,你怎麽就非要讓我這麽難受呢?”


    為什麽就不能,大家好好的,好好地知道大家都好好的就好了啊。


    病房每次能待的人都有限,還有時間限製。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可是我坐了那麽久,韓默還是沒有醒過來。


    李茜時候,我進來跟他說說話,說不定他就醒了。


    可是我說了那麽多,眼淚掉了那麽多,他還是沒醒過來。


    那個說愛我的韓默還是沒醒過來,就這麽任由我坐在那兒一直哭一直哭。


    還真的就是韓默啊。


    就算是這樣了,都能把我折磨得這麽難受。


    護士提醒了一下我,我順著她的視線抬頭看過去,看到窗戶外麵有一個男人。


    這是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到韓默的父親,一點兒都不像,還是和李茜像一點兒。


    韓默從來都不跟我提及他父母,李茜的交集也不多,他父親的交集等同於零。


    我走出去,韓默父親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麽,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然後套了無菌病服走了進去。


    李茜在門口邊上的座位上閉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是我想必定是在想韓默有關的事情的。


    她拿著著包包的手垂在一側不斷地抖著,閉著眼睛的臉上卻沒有剛才從病房裏麵出來時那般的狼狽。


    “餓不餓?”


    身旁傳來蔣飛逸的聲音,我側頭看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我去上個洗手間。”


    他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這個時候的醫院裏麵安靜的很,長長的一條走道,就隻有我鞋子敲擊在地麵上的聲音。


    看到韓清的時候我愣了一下,他顯然也愣了一下,手上的香煙就這麽夾著,看著我表情怔怔,半響才開口:“傅瑤。”


    韓清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腳下從前穿的球鞋如今也換成了皮鞋了。人好像瘦了,臉上的輪廓越發的清晰了,倒是跟他父親挺像的。


    我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傅瑤。”


    他又開口叫了我一聲,我扶著牆沒有迴頭。


    心口有些疼,疼得我難受。


    他跑過來,扶著我,低頭看著我有些焦急:“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我抬頭看著他,眼淚讓我的視線有些閃,抬手往自己的左胸口錘了一下:“這裏疼,韓清,我這裏很疼。”


    他扶著我的手好像僵了一下,我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重新開口:“傅瑤,要是今天躺在裏麵的人是我,你會這麽難受嗎?”


    我茫茫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


    半響,我抬手推開了他:“我去上洗手間。”


    這一次他沒有再開口叫我了,洗手間就在眼前不到十米的距離,轉個彎就是了。


    水打在臉上,我抬頭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臉色有些發白,眼圈是紅的。


    我知道我不該這麽狼狽的,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這一生的驕傲好像都用來對抗韓默了,如今他躺在那病床裏麵不省人事,我還保持著那一份驕傲到底能夠幹什麽。


    什麽都不能幹啊。


    我就不知道事情怎麽突然就這個樣子了呢,不過就是半天的時間,韓默怎麽就在那裏麵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呢。


    我怕,我真的怕,從來都沒有這麽怕過。


    在救護車上他拉著我的手叫我,然後給我說對不起。


    可是我讓他別閉上眼睛,他就這麽閉上了,那手從我的手心垂放下去,一點兒生命的力度都沒有了。


    我真的是怕啊,怕那“對不起”三個字,就真的成為他對我說的最後三個字了。


    可是我要他的對不起能幹什麽呢,什麽都不能幹啊。


    人死了,什麽都沒有了,還說什麽對不起呢。


    “傅瑤!你怎麽了?”


    薛佳穎衝進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跌在了地上,眼淚鼻涕一整臉都是。


    她跑過來想把我抱起來,可是我雙腿好像沒有一點兒力氣一樣,怎麽都起不來。


    她在叫我,我能聽到。


    可是我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我怎麽就起不來啊。


    “傅瑤,你別這樣,韓默會醒過來的,你先起來,萬一韓默醒過來了,要找你怎麽辦,你起來吧,地上涼。”


    是啊,就韓默這個人。


    要是醒來了,見不到我,指不定又要出什麽幺蛾子了。


    我伸手扶了一下牆壁,側頭看著薛佳穎,呐呐開口:“佳穎姐,我餓。”


    她看著我愣了一下,“好,我讓蔣飛逸給你買吃的,我們先從這洗手間出去好嗎?”


    我點了點頭,視線落在那鏡子上麵,臉上被眼淚糊了一臉,五官都有些不清晰了。


    “我洗個臉。”


    我推開她的手,踉蹌地走到洗臉盤的跟前,開了水龍頭,一點點地清洗著自己的臉。


    再迴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韓默的父親了,韓清也不見了,蔣飛逸也不見了。


    李茜還是維持著我去洗手間前的那個姿態坐在那休息椅子上麵,閉著眼睛什麽話都不說。


    蔣飛逸買了不少吃的過來,可是我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知道我自己挺餓的,可是每次把粥往口裏麵送的時候,總是沒有辦法張開嘴吃下去。


    大半夜的時候就連護士的腳步聲都不少了,我看了一眼薛佳穎和蔣飛逸:“你們迴去吧,我沒事,我就想在這兒坐著。”


    薛佳穎似乎想說些什麽,卻被蔣飛逸拉著走了。


    他們兩個人走了之後,就連唿吸聲都少了。


    我抬腿坐到了李茜的身旁,閉著眼睛靠在了牆壁的後麵。


    “前幾天,韓默到別墅找我。他長到現在,我其實沒有操多少心,韓默雖然看起來是頑皮了點兒,可是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也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麽走。他奶奶是最疼他的,可是他奶奶去世的時候他都沒有哭過,那年他才十四歲。我還擔心他會不會難受,想和他聊聊天,可是他卻跟我說他沒事,讓我不用擔心,去休息就好了,靈堂他守著。”


    “可是他是我兒子啊,他有沒有事我怎麽不知道呢。但是他不說,我也不想逼他。但就前幾天,他突然跟我說,想跟我聊聊。他跟我說了很多你們的事情,從開始的,但現在的。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說那麽多話,整整三個小時,他坐在那沙發上,從天色明亮說到暮色沉沉,全都是在講你們的事情。”


    “他說他後悔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你卻不迴頭了。但是他放不了手啊,他說他隻要想到你以後會跟別的人在一起,他就會想起那一天你被推進手術室的情景。”


    “他說了那麽多,可是最後,他卻問我,媽,我是不是真的該放手了。”


    我渾身一僵,閉著眼睛,卻還是擋不住眼淚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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