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一川用拇指摩挲過手機屏幕,好像能透過屏幕,摸到迪安笑容燦爛的臉龐。


    我明明就快忘記你了,為什麽你又要出現在我麵前?


    忘記你真的那麽難?


    為什麽看到你的那一瞬間,你對我的影響仍舊那麽大?


    難道是因為我舍不得刪除這些短信,舍不得刪掉這張有你的照片,所以總是沒法成功將你從心裏趕走?


    那就……刪掉你吧。


    韓一川動著僵硬的手指將那些短信一條條刪除,像是在完成某一種儀式,每刪除一條,就能抹去一點迪安對他的影響,直到他的手顫顫巍巍點上那最後一條短信——那張迪安和新任男友的合照。


    照片裏的迪安燦爛得韓一川心痛,他如珍寶一般藏在心裏的笑容,卻對著其他人綻放,能讓他露出驚豔笑容的再也不是他……


    是時候夢醒了。


    笑得再燦爛,再不舍得,這個笑容也不會再屬於你。


    是時候醒過來了。


    韓一川的手指終於不再顫抖,選中,刪除。


    一滴鹹濕的淚水“啪嗒”滴在屏幕上,扭曲了光線和屏幕上的圖案,兩滴,三滴,直到屏幕完全模糊,韓一川翻轉過手機,隨意放在被單上擦了擦。


    “再見,迪安……”


    六年後,當迪安再一次出現在他麵前,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徹底忘記。迪安對他的影響太大,大到六年後這匆匆一瞥還能挑起他所有心神,擾亂他所有腦神經。


    不能這樣,不能再拖泥帶水,不然他可能會永遠跌在這個名為迪安的魔咒裏無法掙脫,直到腐爛,他不該再抱任何幻想,他要真真正正地一刀兩斷。


    高個男人在韓一川說出那聲“再見”時,偷偷離開房間,也就是在韓一川喊出“迪安”兩個字時,他猜到了一些前因後果。


    迪安是一個月前第一次出現在66酒吧的客人,他因優質的外貌獲得關注,但是讓他出名的,是他每次來酒吧,卻沒有一個人成功約到他。他會觀察酒吧裏每個客人,卻拒絕迴複任何一個客人的搭訕,與其說他是來泡吧的,不如說他是來找人的更貼切。


    而他要找的人,高個男直覺的認為就是韓一川。


    韓一川說迪安是他的仇人?但是從剛才韓一川的表現來看,用“念念不忘的人”來形容大概更恰當。


    他之前隻覺得韓一川會是個很好的□□,但是在眼淚劃過韓一川臉頰的那刻,他發覺無論是沉浸在欲/望中的韓一川,還是那個悲戚決絕的韓一川,他都再也忘不掉了。


    韓一川整理完畢走出房間,被堵在門口的高個男人嚇了一跳:“你沒走?”


    “說好下次約,卻沒問你要個聯係方式。”


    韓一川狼狽地捂住眼睛,這男人不會看出來他剛才哭過吧,麻痹,太丟臉了……


    現實總是骨感的,高個說:“你哭過?”


    韓一川:“……”


    一言不發轉身就想從男人身側繞出去。


    男人拉住韓一川:“反正我們不認識,也許你需要一個陌生人傾聽。”


    韓一川送給男人一根中指:“我沒哭,我隻是眼睛進水!”


    男人跟著韓一川走進電梯:“我叫楚項生,副業是心理顧問,也許我可以幫到你。”


    韓一川半信半疑看一眼楚項生:“那你說說怎麽快速地忘記一個人?”


    “如果你指的是忘記一段感情,那最有效的方法是開始另一段感情,找一個和那人完全沒有相似之處的人,他會幫助你淡化你想拋棄的那段過往。”


    韓一川皺眉,似乎是在衡量楚項生這個主意的可行性。


    隨著電梯抵達底樓的提示,楚項生邊跨出電梯邊問:“那我換個問法,如果有一天你的前任想和你複合,你會怎麽辦?”


    韓一川脫口而出:“你覺得成都怎麽樣?聽說那裏的gay多而且質量超正。”


    “所以你選擇逃走。”楚項生總結道,“你忘不掉他,卻又不想和他複合,為什麽?”


    韓一川輕輕一笑,很多時候人在麵對一個陌生人時,更容易說出真話,尤其是在他空虛寂寞的時候:“我和他談了兩年,但是分手之後,我用了六年都沒有忘記他。我會在各式各樣的人身上尋找他的影子,求而不得,想忘又忘不了,這樣的折磨我受夠了。”


    “我應該已經喪失了喜歡人的能力,我現在對他的感情,也不一定就是喜歡,如果兩人之間沒有愛情,這段感情能持續多久?複合了還是會分手,那麽這一次,我要花多少時間忘記他?六年?六十年?”


    “我每時每刻都會害怕他下一秒是不是又帶迴來一個金發碧眼的男孩,告訴我那是他新男友,而我和他早就分手了,所有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我的幻覺,他對我隻有恨,沒有其他感情,他恨不得永世不和我見麵。”


    楚項生插嘴:“你太悲觀。”


    “不,我就是這樣認為的。我不相信他會和我複合,因為下一秒等著我的一定是更殘酷的現實。而且我答應過他不再出現在他麵前,我之前一直騙他,我們分手也是因為我無時無刻不在騙他。我不想再食言,所以這最後一個承諾,我會遵守。如果他說要和我複合,那我一定會去到一個他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楚項生:“然後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韓一川噗嗤一笑,勾住楚項生的下巴拉到離自己的嘴唇隻剩三公分的地方:“你說了那麽多,其實是想泡我?”


    “對,我可以幫你忘記他,我知道怎麽更有效地讓你忘記他。”


    韓一川眉頭一挑,鼻息溫熱地噴在楚項生嘴唇上,在楚項生覺得韓一川會吻上來而心跳加速的那刻,韓一川一把把楚項生推開,走得瀟灑:“不需要,我誰的感情都不需要。與其因為無法付出感情而分手,不如永遠當個單身主義者。”


    楚項生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拔腿跟上:“嘿!至少留個手機號給我!”


    等到兩人都走遠,行人稀少的街道恢複安靜,馬路上偶爾有汽車飛馳而過的響聲,夜風吹起路邊的梧桐樹葉,但並沒有發出樹葉晃動的沙沙聲。路燈在人行道上堅守著崗位,昏黃的亮光給夜歸人照出一點溫暖,但這暖色調並不能真正給路燈下站著的男人帶去溫度。


    男人金色的頭發在黃色路燈照耀下有些顯眼,但男人的眼神卻掩不住後悔和懊惱,失律的心跳迫使他不斷做著深唿吸,吸進去的卻隻有潮濕寒涼的空氣。


    他是跟著韓一川和楚項生的迪安,他聽見了兩人全部的對話,直到現在他才悲劇的發現,他居然要感謝自己沒有直接出現在韓一川的炸雞店,或者和韓一川麵對麵打一聲招唿。


    那些對話,證實了他心中最糟糕的猜測,他不能出現在韓一川麵前,即使韓一川那些話裏有一半是假的,他也不敢。


    更糟糕的是,這次試探韓一川的“約/炮”行為,還讓韓一川多了一個追求者。


    迪安能聽見他們的對話是一個巧合,當他被愛情旅館的前台小姐告知“沒有見過韓一川”那刻,聽見了電梯的開門聲,以及電梯中乘客的對話。


    更巧的是,這家愛情旅館的大堂構造讓從電梯中走出來的韓一川和楚項生沒有察覺到正站在接待台的迪安。


    於是迪安歪打正著,捕捉到了所有對白。


    “如果他說要和我複合,那我一定會去到一個他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迪安抽吸一聲,屏住唿吸,反複咀嚼著這句,手掌握緊又鬆開,最終深深唿出口氣。


    他一點點都不敢和韓一川打這個賭。


    所以現在留給迪安的隻有一條路,如果現實無法見麵,那麽在遊戲裏一定要把他抓牢。


    這或許是他唯一一次機會。


    到家後的韓一川隻感覺心裏空落落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少了點什麽,手機設了靜音,到現在才有空去翻那些被他忽略的短信和來電。


    屏幕上顯示為“敵南”的號碼給他打過兩個電話,還有兩條短信。


    【敵南:到哪兒了?】


    【敵南:你已經遲到半小時,是不是遇到點麻煩?】


    韓一川冷著臉關機,將手機往茶幾上隨手一丟,穿過客廳去到臥室。


    大概睡一覺會好一點,明天還要早起賣炸雞呢。


    韓一川的炸雞店在大名鼎鼎的人民廣場,比鄰上海以“相親角”聞名的人民公園,沾著《我在人民廣場吃著炸雞》的光,韓一川這家十平不到的炸雞店生意一直很好。


    當初為盤下這塊地的使用權,他費了許多心思,好在萬裏逍遙在裏頭出了點力,借著他爸的關係給韓一川走後門,用一個相對便宜的租金,租給他三年,前陣子有萬裏逍遙罩著,重新簽署完五年的租賃合同,這就是為什麽韓一川一直稱萬裏逍遙對他有恩的原因。


    萬裏逍遙有空會來韓一川的店照顧生意,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更多時候,他喜歡和韓一川在炸雞店唯一一個小圓桌上湊作對打遊戲。


    萬裏逍遙名叫萬睿方,祥雲服第一大幫的幫主,聽著很牛逼,實際上他有個在男人中不多見的癖好——八卦。


    他今天來買炸雞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滿足自己的八卦欲。


    萬睿方:“你昨天沒上遊戲,知道昨晚楚王八出大事兒了嗎?”


    楚王八是他們給敵對三年,見麵一定打得不死不休的幫派“散財童子”幫幫主楚河漢界的綽號。


    韓一川顯得很煩躁,臉上刻著萎靡:“楚王八能出什麽事兒,難道是他終於承認暗戀我,向我求婚?”


    “是的。”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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