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迴到宮裏,耶律隆緒還在興致勃勃地與她談論張瑗的詩。


    蕭綽說:“這孩子的確很聰明,不知將來誰有福氣娶到她。”


    菩薩哥說:“兒臣聽說她很喜歡王繼忠的。”


    蕭綽說:“這個朕知道,但王繼忠已經有了康延欣,怎麽能再娶她?”


    菩薩哥說:“這也不是不可以呀,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也是可以的。”


    蕭綽笑道:“話是這麽說,那也得康延欣同意才行。”


    菩薩哥說:“太後可以問一問康延欣呀。”


    蕭綽說:“好,明天朕就宣康延欣進宮,不過,康延欣卻是一個刺頭,不好說話呀。”


    耶律隆緒的嘴動了一下,又看了菩薩哥一眼,把話咽了迴去。


    蕭綽說:“好了,朕也累了,你們迴去吧。”


    耶律隆緒對菩薩哥說:“你先迴去,朕還有事向太後稟告。”


    菩薩哥告辭出去了。


    蕭綽說:“皇上有什麽事?快說。”


    耶律隆緒囁嚅著,吞吞吐吐,似乎不知怎麽開口。


    蕭綽說:“你不說朕也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主意。”


    耶律隆緒說:“請太後成全,兒臣真的很喜歡張瑗,您把她納進宮吧。”


    蕭綽說:“胡說,你難道不知道人家喜歡的是王繼忠嗎?”


    耶律隆緒說:“王繼忠不是有康延欣嗎?”


    蕭綽說:“皇上還有菩薩哥,蕭耨斤,還有三宮六院呢,還不知足?”


    耶律隆緒說:“兒臣不管,兒臣就是喜歡她。”


    蕭綽沉默了一會兒,說:“皇上真的喜歡就自己爭取。”


    耶律隆緒說:“那,明天太後就不要給王繼忠做媒了。”


    蕭綽說:“放心,康延欣是不會答應的。”


    次日,康延欣進了宮,見了蕭綽。


    蕭綽讓她坐下,笑道:“你這個該死的奴才,嫁出去了,就忘了朕了,這麽久都不來看朕,真是沒良心的。”


    康延欣笑道:“太後冤枉奴婢了,奴婢何時忘記太後了?隻是奴婢家的那位不讓奴婢進宮。”


    蕭綽說:“為什麽不讓你進宮?他的膽子也太大了。”


    康延欣說:“自上次他與宋國使者見了麵,鬧出了事情,多虧太後庇護,才得以周全,我家相公體會太後苦心,又怕與太後走得太近,讓別人說閑話,誤會太後寵信於他,所以,不讓奴婢前來問安。”


    蕭綽說:“他倒是想的周到,是一個細心之人。”


    康延欣笑著說:“就是喜歡婆婆媽媽的,不像個男人。”


    蕭綽笑道:“這樣的人倒是招人喜歡。”


    康延欣笑了一下,沒說什麽。


    蕭綽也坐著不說話,看著康延欣微微地笑著。


    康延欣被蕭綽看得有點不自在,起身道:“奴婢給太後燒一杯奶茶吧。”


    蕭綽點了點頭,康延欣去了。蕭綽思考著如何向康延欣開口,她會不會答應呢?如果她不答應怎麽辦?不,萬一她答應了,皇上那兒怎麽辦?皇上有菩薩哥呀,張瑗來了,菩薩哥會失寵的,那樣的話,朕如何向韓德讓交代?菩薩哥是他的外甥女呀。可是,菩薩哥已經不能生育了,皇上遲早會冷落她的。


    正這麽想著,康延欣端著奶茶進來,蕭綽接過奶茶,呷了一口,稱讚道:“嗯,還是你燒的奶茶好喝。”


    康延欣說:“太後喜歡喝,奴婢就天天燒你喝。”


    蕭綽說:“那怎麽行?王繼忠怎麽辦?”


    康延欣說:“管他幹什麽?他自己會燒,再說他不太喜歡喝奶茶,喜歡喝烏龍茶。”


    蕭綽笑道:“那不行,他身邊沒有一個人照顧怎麽行?”


    康延欣說:“他一個大男人哪要人照顧?”


    蕭綽笑著搖頭道:“不行不行,要不再給他找一個人照顧。”


    康延欣立刻閉了嘴,直直地看著蕭綽。


    蕭綽說:“怎麽?不願意呀?”


    康延欣沒有迴答,仍然直愣愣地看著蕭綽,似乎沒聽懂她說的話。


    蕭綽說:“朕聽說張瑗住在你們家裏,朕看她很喜歡王繼忠的,讓她照顧王繼忠合適不合適?”


    康延欣說:“王繼忠一直把她當妹妹看。”


    蕭綽說:“是嗎?你也這麽想?”


    康延欣又不說話了,低著頭,一隻手抓住裙帶,不停地揉搓著。


    蕭綽又說:“朕覺得張瑗很喜歡王繼忠的。”


    康延欣說:“奴婢問了相公,他不願意。”


    蕭綽說:“那他為什麽不願意?”


    康延欣無法迴答,最後說:“奴婢不知道,太後親自問他。”


    蕭綽笑道:“朕聽說張瑗與你挺好的。”


    康延欣說:“她人很好,又有教養,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蕭綽說:“既然很好相處,你又擔心什麽呢?”


    康延欣說:“奴婢沒有什麽說的,太後還是問問王繼忠,隻要他願意,奴婢沒話說。”


    蕭綽笑道:“這才是我們草原上的兒女嘛,改日,朕問一下王繼忠,朕看他巴不得。”


    事情如蕭綽所想,雖然王繼忠再三推辭,但最終還是說:“這事容臣迴去與延欣商量商量,她若答應,臣來謝謝太後。”


    看著王繼忠走出大殿,蕭綽笑著自言自語:“真虛偽,明明心心念念,還要虛情假意地推辭,唉,人為什麽總是要掩蓋自己呢?”


    這時,隻見值事官匆匆走進來,說:“太後,大於越府裏來人了。”


    蕭綽暗暗吃驚,心想:大於越府裏人怎麽突然來了,忙令來人進殿。


    來人是耶律休哥的兒子耶律高八,身著一身縞素,進了大殿,就哭倒在地上。


    蕭綽忙令人扶起來,心裏說:“不好了,耶律休哥去了。”但是她還是問:“高八,你這是怎麽了?”


    耶律高八哭道:“稟太後,家父三日前去世了。”


    蕭綽說:“怎麽?大於越薨了?”


    耶律高八說:“是的,太後,家父已經走了三天了,臣從南京馬不停蹄的趕了三日三夜,來給太後報訊的。”


    蕭綽說:“天哪,這不是折了朕的股肱之臣嗎?朕還指望他帶兵南征呢。”說著,便垂下淚水。


    耶律高八嗚咽不止,蕭綽一邊安慰,一邊詢問耶律休哥去世的事情。


    耶律高八說,耶律休哥自那次受傷之後,身體每況愈下,精神也日漸萎靡,常常睡不好覺。身上的舊傷也經常發作,碰上陰雨天氣,更是厲害。先是騎不得馬,射不得箭,後來走路都走不了,每天隻能在床上躺著。天氣好的時候,就讓人扶著出去曬曬太陽。一個多月前,突然,連路都不能走了,隻好躺在床上,身上的箭傷也發作了,流血化膿,痛不可言。直到三天前才咽氣。


    蕭綽流著淚說:“朕知道那箭傷是高粱河之戰留下的。”


    耶律高八說:“是的,太後記得真清楚,那是家父追趕趙光義被宋軍射傷的。”


    蕭綽說:“是的,那支箭射在你父親的左肋上,差一點就射中心髒。”


    耶律高八說:“太後知道的真清楚,家父說箭射過來時,他用手臂擋了一下,不然,正中心髒。”


    蕭綽說:“不錯,你父親手臂也被劃了一道很深的血口子。”


    耶律高八吃驚道:“太後怎麽知道這麽準確?”


    蕭綽說:“朕當然知道,你父親的箭傷藥還是朕上的。”


    耶律高八說:“家父何德何能,要太後這樣對他?”


    蕭綽說:“你父親英雄蓋世,幫助朕打了很多勝仗,朕知道那都是他用命拚來的。”


    耶律高八說:“家父很少給臣講他打仗的事。”


    蕭綽說:“你父親從來不居功,小心謹慎,即使打仗也不冤殺一個好人,宋人恨他,隻是因為他太會打仗了,不是因為他殺人太多。”


    耶律高八說:“家父,平時常對臣兄弟們說,不是他會打仗,而是太後信任他,他不得不小心謹慎,兢兢業業,生怕有負太後所望。”


    蕭綽歎道:“大於越臨終時,有沒有什麽囑咐?”


    耶律高八說:“家父沒說別的,隻是說我等兄弟都是碌碌無為之人,等他百年之後,請太後放我們迴去,放牧,耕織,做一個平民百姓。”


    蕭綽說:“這都是大於越的謙遜之詞,朕知道你兄弟在皇太妃帳下幹得不錯,到時候,朕還要重用你們。”


    耶律高八說:“家父還說,若是我們兄弟將來幹了什麽對不起太後的事,請太後念著他一片忠心的份上,放過他們一馬。”


    蕭綽歎道:“大於越考慮的太多了。”


    蕭綽說罷,不勝唏噓,讓耶律高八先迴去,自己隨後就去吊唁。並派出戶部使王繼忠即刻與耶律高八同去南京,耶律休哥的後事的所有費用一律由內庫支出。


    耶律高八走後,蕭綽立即陷入沉思之中,對於耶律休哥,蕭綽十分倚重,耶律賢在世時,就對他另眼相看,耶律休哥也很激憤,高粱河一戰,不負所望,就更得耶律賢信任,將南京軍政大權悉數付與他。耶律賢崩殂之後,蕭綽也一樣信任有餘,加官進爵,耶律休哥更是感激,盡心盡力,唯命是從。一手擊敗曹彬之兵,宋軍從此不敢向北。在契丹,這功勞誰人能及?


    想著想著,蕭綽突然想到耶律休哥臨終說的話,他為何要讓她放他兒子一馬?


    難道耶律休哥發現他兒子有什麽不軌之舉嗎?休哥一向謹慎,教子嚴厲,也從不讓孩子們參入軍國大事。即使朝廷要封他兒子為官,也被他婉言拒絕,所以,他的兒子都是做著極小的官職,甚至沒有做官。


    他難道對朕不放心?蕭綽記得她第一次見耶律休哥的情景,她見耶律休哥頗為自負,便有意刁難他,給了他的下馬威。也許就是這一次就讓他有了不信任。


    唉,他怎麽這麽想呢?對於過於自負的人,煞煞他的銳氣也是應該的,他怎麽一直記著呢?


    次日一早,蕭綽不等眾臣奏事,便說:“大於越已於大前天病薨,各位即刻隨朕起程前往南京,看大於越最後一眼。”


    當天蕭綽就離開上京,望幽都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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