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枯槁麵容驟至鹿衍身前,後者神色自若,而前者滿臉鄙夷,譏笑道:“欺世盜名之徒,如今竟敢腳踏酆都,莫非是想一輩子都留在這裏?!”


    鹿衍不以為意,輕聲道:“仿品而已,何必認真。較之於酆都冥界,此地可謂相差甚遠。如此自稱,甚為不妥。若是被冥君知曉,你的下場可不會太好。至於是否留下,你說了還不算。”


    麵容枯槁者冷哼一聲,未曾言語,後退一步,凝聚此間魂體化作身軀,身著一件緋紅官服,兩隻寬大袖口,一藏書卷,一藏兵刃,可謂是文武兼備。


    “老夫被拘押在此一甲子,實在是寂寞,如今十三先生至此,便想著活動活動筋骨,還望十三先生不吝賜教,也好叫老夫曉得何為十方閣道法。”


    言語之際,他抬起手臂,抖了抖內藏兵刃之袖,頓時諸便有多兵刃懸於身側。若論其品階,皆為上佳之作,無一不是煉器巔峰水準。


    瞧著這一幕,鹿衍恍然大悟,原來麵前之鬼物竟是煉器師一脈的老祖宗,名曰:器靈。正因如此,後世法器或兵刃之靈便即可以此為名。同時,由於二者之間的牽連,使得這位道齡漫長的老修士有著類似於儒家本命字一般的神通。世間煉器師,鑄造法器寶物之後,多是以氣禦之,而他則以名禦物,除被譽為先天之器的神女造物外,凡是後世經煉器所得之物,皆需聽其號令。若有違令者,立刻便會被抹去那一縷後天靈智,使之淪為廢銅爛鐵。


    器靈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道:“昔日天地一戰,老夫雖未與各位一並登天,但也是出過力的,怎奈十三先生貴人多忘事,還真是叫人悲痛欲絕。”


    鹿衍一笑置之,然後朝著麵前之人一揖到底,臉上非但沒有任何戲謔玩弄之色,反而是一種發自肺腑的尊敬。一襲青衫,彎腰施禮,久久不曾起身。


    “昔日各族登天而起,幸得煉器師一脈護道,否則死傷者必然多出數倍乃至數十倍。這份功德,無論是十方閣,還是世人都必須謹記於心,永生不忘。”


    一身緋紅官服的器靈不禁神色異樣,撇過頭去,沒好氣道:“話說的倒是好聽,可惜十方閣對待功臣一事,曆來有目共睹,再多辯白也是無用。狡兔死,走狗烹,虧得當年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前塵往事,事不關己,鹿衍便不會插嘴,聽過就算,算了也就是忘了。


    器靈有些疑惑道:“素問昔日的十三先生是個喜歡走街串巷的活絡性子,如今怎麽反倒這般沉默?”


    鹿衍麵帶微笑,輕聲迴答道:“你我雖處一世,奈何相見不相言,所知較少,也在情理之中。走街串巷不假,卻並非是閑逛,多少也是有些正事要做的。對於旁人所言,不可盡信,一切表象,皆是虛妄,否則方才一見麵,你也就不會有那鄙夷之色了。至於真正性情如何,還是與你說不著。有一點希望你能認清,我所敬重者乃是萬年前以心血鑄器的那位老前輩,而非如今這位隻有滿腔怨憤的老糊塗。”


    若論功德一事,無論是作為後來者的三教祖師,亦或是十方閣的其餘樓主,哪怕是二者加在一起,鹿衍依舊不覺得如何。所謂的高山仰止之情,根本就不會出現,因為他一人身負之功德,已然足矣媲美萬世之師,修,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以及因此而衍生的地利之便,天時之利,皆有鹿衍的手筆。甚至毫不誇張地說,修雖然創造出了“混沌”,但是對於地界各族而言,實為無用之物,因為他們並不懂得何為“光陰”。


    正是因為如此,“萬年之前”一語,寥寥四字,指的並非是單一的時間節點,而是一處極為漫長的光陰河段。若以後世來算,該有五千年的光景。


    待神族落幕後,鹿衍行船於混沌之中,逆流而上,徹底斷去其與星海之間的牽連,使其“用一點便少一點”,再無源頭活水來補充缺漏,久而久之,混沌便會呈現出一種“逝去”的姿態。接下來,再輔以日月東升西落之景,春夏秋冬往複之貌,各族生靈便會愈發清晰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光陰原本就在,功在於修,眾生得以感受調用光陰,功在鹿衍。師徒二人,足可相提並論。


    聞言之後,器靈怒目道:“無論如何,你鹿衍都是欺世盜名之徒,如今在此大言不慚,就不曾有過心虛嗎?!”


    鹿衍神色平靜道:“本我之外,各成自我,二者之間雖如影隨行,但終究有所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有所不同?”器靈冷笑道,“如此牽強的理由,你竟然也說得出口!堂堂十三先生,安能服眾?!”


    “我隻是說話比較委婉,喜歡給人留有餘地罷了。若你當真以為我是沒脾氣,或是沒底氣,那接下來動手,你可就要倒大黴了!”


    鹿衍麵帶微笑,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仿佛再與麵前之人直言不諱地表達一件事,抓緊,我沒耐心了。


    器靈麵色一沉,一身氣機暴漲,再也顧不得其他,雙手結印,一心多用,禦諸多兵刃一同攻向鹿衍。與此同時,兵刃之間各有牽連,好似排兵布陣一般,竟是漸漸形成一道威勢不可謂不重的雷池,將鹿衍牢牢困於其中,使其暫時不得不直麵各種鋒利兵刃的層層圍攻。


    一柄長槍,突然在鹿衍身後出現,與之同行者,還有位於左右兩處的鐵劍與長刀,鹿衍不由得笑了笑,東西瞧著很眼熟嘛,隻可惜都是仿品,即便品階再高,然而一旦失去了與之相匹配的精氣神,威力自然要一降再降。若是用來對付旁人,倒也算是一件壓箱底的本事,不過在鹿衍看來,就隻是些會飛的破銅爛鐵罷了。


    本打算將之一袖折斷的鹿衍忽然打消了這種心思,麵對突如其來的攻擊,他隻是選擇了微微側身,恰到好處地避開了三者的殺意,然後緩緩抬起右手,學著某人的模樣,彈指作劍,一陣漣漪瞬間蕩漾開來。


    “去。”


    一聲敕令,一道淩厲劍氣直奔雷池而去。


    鹿衍歉意一笑,喃喃道:“的確有些生疏了。”


    隨著一聲振聾發聵的轟鳴,雷池蕩然無存,諸多兵刃就此淪為一堆廢銅爛鐵。


    瞧著滿地狼藉,鹿衍有些心疼道:“記得找時間把它們迴爐重鑄,原本都是頂好的材料,不能浪費啊,實在不行就做些個次一等的兵刃,屆時還不是一樣用。”


    器靈勃然大怒,握緊拳頭,雙眸死死地盯著鹿衍,沉聲說道:“此仇不報,老夫誓不為人!”


    鹿衍笑嗬嗬道:“你本來就不是人。”


    若說人族身份,早年間確實毫無問題,但如今便有待商榷了。為了應對壽元之劫,各族修士的手段層出不窮,其中以轉世輪迴,再進而覺醒前世記憶一法,最為廣泛。不過每一世能否如願醒來,往往存在著變數,畢竟人之一生,談何容易,雨雪風霜,總要一一經曆,若是出了差錯,無法明悟前生,那麽與真正的死亡也就毫無差別。


    為求一勞永逸,少數幾人便選擇另外一條路,如眼下的器靈,以及十二樓主秦湛,皆是一種假借於外的法子。人雖不得長久,但器物卻可代代相傳,直至萬世。後者與十方閣可謂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人盡皆知,但前者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況,鹿衍雖所知不詳,奈何萬變不離其宗,故終究還是可以猜到一些的。


    最為契合之物,本該是袖中煉器,但器靈選擇之物卻另一隻袖口中的諸多藏書,甚至還可以具體到某一個字。或許談不上如何關鍵,但絕對是用武之地較多的那一種,但凡有人提筆書寫,或是心中默念,字之生機便不會斷絕,如此一來,也就不用擔心什麽壽元之劫了。


    不過選擇這樣一條路,難免會受製於人。假若今日放他離開,一旦他敢為妖族煉器,或是傳授煉器之法,陳堯立刻便會察覺,然後隻需提起朱筆一抹,將某個字中的神韻全部打散,世間便再無“器靈”。生死係於他人之手,豈不是更難受。


    器靈板著臉,怒目道:“你也快不算了。”


    鹿衍微微一笑,輕聲道:“今日不愁明日事,明日自有明日憂。”


    器靈點點頭,似乎很認可鹿衍的這句無心之語,沉默片刻之後,沒由來地問道:“你方才一劍,叫什麽名字?”


    鹿衍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師兄很強。”


    器靈扯了扯嘴角,沒好氣道:“麻煩你滾一下。”


    鹿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隨口問道:“一開始的確不知道你在此地,但你此行目的之一也是為了找你,至於我所求之事,想你應該清楚。閑話少敘,你意下如何?”


    器靈冷哼一聲,“就抓苦力唄?”


    鹿衍眯眼笑道:“那就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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