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倒在血泊中的妖物,薛乾不由得眉頭微皺,心中暗自嘀咕道:蛇人一族?這東西早已銷聲匿跡,如今有因何會出現在這鎮北王府?


    不同於薛乾的疑惑,張麟軒反倒沒有將其當迴事兒。雖說他早已見識過了張欣楠的仗劍之姿,但在麵對薛乾的這一劍時,仍是不免有些驚愕。彈指之間,便可誅殺強敵,不愧是師父的首徒。


    對於想不明白的事,薛乾的選擇就是暫時擱置,瞧著那儒衫老者急迫趕來的樣子,想必會作出解釋。抬手一招,長劍便驟然破開妖腹,抖落那一抹血色後,自行歸鞘。


    薛乾轉身看向張麟軒,笑問道:“彈指須臾,不知師弟看清沒有?”


    張麟軒敲了敲自己的腦殼,有些許得意地笑道:“都記在腦海中了。”


    薛乾點點頭,神色滿意地一笑,然後囑咐道:“每日揮劍五千之前,記得在腦海中反複想象這一劍的運氣軌跡,莫要一味地去追求所謂的形似,學得神意才是關鍵。”


    “師弟明白。”


    就禦靈術一事,薛乾本想問個清楚,但礙於儒衫老者趕來,便隻得暫時作罷。來日方長,也無需急在一時,然後朝著後者抱拳見禮。


    儒衫老者正是王府竹樓的韓先生,一路追趕,所求便是誅殺那頭擅自逃離囚籠的妖物。此刻後者為薛乾所殺,倒也算了他一樁心事,否則一旦讓其逃離王府,必定會城內惹出禍端,傷及無辜百姓,這是韓先生不願見到的。


    韓先生作揖還禮,起身後又作一揖,算是致謝,“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薛乾微微一笑,輕聲道:“先生言重了,不過是些分內之事罷了。既然那頭妖物想殺我小師弟,那我便殺他,此為理所應當。”


    院內僅有三人,所謂的小師弟指的自然是張麟軒,但韓先生難免有些疑惑,因為他目前還並不清楚這位劍修的真正來及。而張麟軒昨日下午的確走了一趟竹樓,但更多地是忙著跟小媳婦打鬧,反倒將先生晾在一邊。此外大公子張麟誠也在竹樓,並且兩人有正事要商討,所以自然無時間理睬張麟軒這個“閑人”。


    張麟軒此時才想起師兄來到王府一事,知情者可謂是寥寥無幾,於是便趕忙上前一步,幫著韓先生與薛乾介紹了一下對方的身份。


    韓先生笑容溫和道:“名師出高徒,‘天劍’一稱,果然名不虛傳。”


    薛乾一笑置之,輕聲道:“不過是些江湖人吹捧出來的虛名罷了,讓韓先生見笑了。起先便覺得先生眼熟,未曾想還真是您老。文廟虛位以待,您老至今還是不願迴去?”


    韓先生神色平靜道:“意義不大。”


    薛乾笑了笑,不再繼續追問,本就是“熟人”相逢之後的場麵話,有無答案並不重要,況且一群讀書人的事,他著實是懶得管。讀書不少,修為卻不漸長,反倒是生出極多的複雜心思,何其的不爽利,不屑與之為伍。雖然對文廟大多數讀書人的觀感都不怎麽樣,但是也不至於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比如包括眼前這位韓先生在內的幾人,薛乾還是有幾分敬意的,卻也僅限於此。


    薛乾瞥了一眼那頭已經死掉的妖物,忍不住問道:“五百年前,十方閣侍者項渚曾單騎遊曆天下,一人一槍,誓要殺盡蛇人一族。若是換作往常,對待這等兇虐之事,十方閣即便默認,卻也不會表態,算是給文廟一個台階,免得在世人麵前丟了麵子,終究是在打理天下事務,總不能連點威信都沒有。


    不過在這件事上,十方閣不僅有明言,而且還令滄淵樓和鎮山樓兩位樓主以山水之勢為其護道,所以誅殺蛇人一族,非但是項渚的私怨,而且更是十方閣的以絕對權力下達的死命令,任何人膽敢包庇,即為同罪,不知韓先生該不該對此作出一個解釋呢?倘若我今日不在此地,那妖物一擊得手,就此打殺了我家小師弟,不知文廟又該如何處置?吾師這一脈雖然弟子不多,不似文廟那般大戶人家,家中子弟眾多,但也絕不會因此而忍氣吞聲。”


    對於薛乾這般仿佛要吃人的問罪姿態,韓先生非但沒有絲毫生氣,反而眉眼間笑意更濃。一來是自家弟子日後多個親近之人關心和在意,終歸是件好事,二來也是因為這件事跟文廟或他本人並無直接關係,至於“罪魁禍首”,自然是另有其人。


    話說五百年前,項渚單騎長槍,的確因私怨而將蛇人一族誅殺殆盡,但他終究沒有被仇恨衝昏頭腦。某一刻,竟是不由得動起了惻隱之心,許是當時眼前的某一幕,與舊時故人景象實在太過相似的緣故,以至於他並沒有對一個尚在繈褓中的蛇人痛下殺手,而且還因為蛇人年幼,便一並放過了他的母親,隻留下一句,“你們若要報仇,大可來霧隱山找我。”,然後便離開了。


    滅族之恨,血海深仇,豈有不報之理,所以那位蛇人族女子在明知道不可能的前提下,安頓好幼子後,便毅然決然地去霧隱山報仇,最後則被項渚一槍挑死在山門外。


    至於那個幼子,三百年後,不知由何處知曉此事,然後大鬧了一處水府,奪走了一部邪門的功法,以人之血肉滋養魂魄,進而壯大自身實力。再加之群妖長眠於極北,他便冒險北上,途經如今的大旭境內,被一僧人打致重傷,隻得暫時躲了起來,再後來借著大旭一統十三州前的亂局,為禍一方,殘害生靈,吞噬了不少血肉。本以為自身修為足夠,便試圖越過鎮北城,經荒原,至極北,隻可惜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再次落敗重傷,然後被昔日的少年將軍,也就是日後的鎮北王,關押在竹樓地下,就此成為小酆都內的十八惡鬼之一。


    韓先生不急不緩地解釋清楚緣由,然後微笑道:“那時我尚在中州為官,還未曾來到北境。如何藏匿兇犯一事,確實不知情。若要論罪,老朽也不推脫,畢竟在竹樓那邊住近二十年,雖無明確的鎮守之命,但也能算半個看守,所以難免有個看守不嚴,致使人犯逃脫的罪名。”


    薛乾神色尷尬地看著張麟軒,苦著臉,仿佛在說,真是你爹幹的?包庇兇犯至今,從而險些害你丟了性命,他老人家才是罪魁禍首?


    張麟軒一臉無奈,師兄,這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薛乾輕咳幾聲,歉意一笑,抱拳道:“韓先生,是在下唐突了。”


    韓先生輕笑道:“一場誤會而已,不妨事。”


    張麟軒這時忽然想起一事,遂問道:“先生,竹樓之下不是一道大符嗎,既作門戶之用,自當有鎮壓惡鬼之能,加之有您坐鎮竹樓,又怎會讓此等妖物逃了出來?”


    韓先生會心一笑,並未急著迴答張麟軒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方才心弦浮動,先生倒也略知一二,既然擔心李子的安危,又為何不問?”


    張麟軒嘿嘿一笑,道:“若李子有事,先生絕不會如此從容,更不會一路追至此地。於先生而言,黎民百姓固然重要,但身邊親人亦是如此,並不輕重之別,所以並不存在取舍之事,自然能先救誰便就誰。”


    韓先生笑容欣慰道:“較之於過去,性子著實是沉穩了不少,再不似當年那般心思大亂,便要立刻遠走荒原。”


    張麟軒微微一笑,什麽也沒說。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要得益於兄長歸來之故,否則張麟軒當下的心境一樣會是波瀾不止。


    韓先生就妖物出逃一事解釋道:“入口的那道符,乃是你父王偶然所得。那位畫符之人,落筆便可成罡,再加之符錄本身不俗,一旦寫成,即可鎮壓一切妖邪。以此作為小酆都的大門,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然而符籙一道卻天生存在著無法彌補的缺陷。”


    張麟軒疑惑道:“什麽缺陷?”


    薛乾應聲迴答道:“作為符籙關鍵所在的符膽,會隨著光陰的侵蝕以及畫符者的死亡而漸漸消散,直至徹底失去原本的能力。”


    韓先生點點頭,繼續說道:“沒錯,正是如此。一旦符籙徹底失去符膽,那便再無任何威力可言。那道符,若是不出意外,可以永生永世鎮壓樓下惡鬼,若無王爺允準,即便窮盡手段,亦是無法逃離囚籠。不過由前幾日巡守司收集來的消息可以得知,昔日的畫符之人確已隕落,十方閣並未隱瞞,所以想來如今天下都該知道這件事了。前人已逝,後來者爭心已起,想必又是一番亂象。”


    薛乾猛地記起某一日的心湖異象,高樓震顫,第九層的那道模糊身影忽然消失,此後便再也沒有出現,而之後動用九境之術時,更是明顯感覺到了乏力。


    薛乾難以置信地看向韓黎,顫聲問道:“孫師叔,他……他當真隕落了?”


    “千真萬確。如今的第九層樓,可謂是形同枯木,毫無道韻可言。”


    薛乾眉頭緊鎖,沉聲道:“天,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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