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前,張麟軒剛剛睡去不久,求凰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屋子,準備去芳槐柳序的小廚房裏幫少年煮碗粥,於是便剛好碰到了薛晨。在薛晨與她表明身份後,求凰麵帶微笑地朝著這位自家公子的師兄施了一禮,然後輕聲問道:“薛先生要喝粥嗎?”


    薛晨有些靦腆地笑了笑,迴答道:“要是再有一顆煮蛋的話,那便更好了。”


    求凰點點頭,輕聲笑道:“沒問題。”


    待女子離開後,薛晨身形消散,再度出現時已經來到了屋內,站在臥榻邊,神色平靜地打量著少年。一道心聲言語忽然在此刻響起於薛晨的心湖,而說話之人正是才離開不久的鹿衍。


    “送你一幅畫卷,瞧過之後再做打算便是。”


    一副光陰畫卷緩緩展開,薛晨點了點頭,神色嚴肅地瞧著畫卷上所描繪的一切。


    畫卷之中。


    鎮北關城牆以北,由已由兩族的屍身血海築起一道京觀。浮屍萬裏的北境荒原上,原本高懸於空的十二寶殿,如今隻剩下三座。在那金碧輝煌的巍峨殿宇之前,有一玄袍老者低身俯看,對於那兩族近百萬屍身,他臉上毫無波瀾,唯有在那京觀之中,那如山丘般大小的兩族屍體上,一道“渺小”的身影,讓老者不禁有了幾分驚訝之色,但也僅僅是驚訝而已。


    一介凡夫,能做到這般地步,實屬不易。一個沒了修為的修士,斷了佩劍的劍客,竟也能將妖族逼到如此境地,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灰衣老者笑問道:“接下來,又當如何?”


    渾身血汙的年輕藩王,此刻早已說不出話來,隻是更加用力地握緊手中刀,他抬起頭望向北方,雖然視線模糊,卻依舊可以看到一股黑潮正向著身後的關隘湧來,數以萬計的妖族大軍,再一次開始攻城了。


    年輕藩王艱難地站起身,無論結局如何,隻管以手中刀迎敵便是!


    離城不過數裏,勢如破竹的妖族大軍突然停止前進,半空中的灰衣老者罕見的神色凝重。城頭之上,出現了一位腰佩三尺劍的中年男子,一席藍白相間的長袍,迎風作舞。


    年輕藩王身後,有位紅衣女子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柔聲道:“我來接你迴家!”


    城頭上的那位劍客,似笑非笑地跟那位玄袍老者打了聲招唿,“好久不見,你娘還好嗎?”


    老者皺眉道:“是天魂所化,還是持劍者本尊?”


    劍客有些失望地說道:“這你都看不出來嗎?”


    老者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實話,相較於張欣楠,無論是三魂中的那一魂,老者其實都自愧不如,更遑論本尊。他忽然笑容玩味地說道:“張大劍仙,當真如此?”


    劍客忽然麵色一沉,佩劍略微出鞘,一道淩厲劍氣,直指老者麵門。


    一把折扇,憑空出現,緩緩展開後,一道虛無之氣將那淩厲劍氣盡數吞噬。身著一件墨綠長衫,麵容清秀的中年男子忽然出現在老者身前,對著劍客作揖而拜,輕笑道:“見過大師兄。”


    劍客笑了笑,“老三來了啊!”


    來者正是十方閣樓主,修的三弟子,曾在人妖兩族第一次大戰後遠遊天外的失意人,姓武,名三思,字三省,一柄綠竹扇,繪盡天下妖。


    劍客低頭,朝著那滿身血汙的年輕藩王和那紅衣女子笑道:“失了一道關隘不要緊,隻要人心還守的住就行,三十裏外,找姓陸的療傷去!”


    年輕藩王沉重的點了點頭,漸漸送開手中刀,艱難的仰起頭,勉強笑道:“辛苦了。”


    紅衣女子將他背在身後,當他將頭靠在女子肩頭,雙眸閉合後,女子眼角滿是淚水,男子無賴的將手盡量往女子胸脯伸去,輕輕觸碰到那柔軟處後,便無法更進一步,女子氣笑道:“這個時候還賊心不死!臭無賴!”


    年輕藩王這次無法向以前那般故作無賴逗趣了,那雙手也終究無力地滑向兩側,就那麽懸在空中,方才最後一絲力氣做出那番舉動,不過是想讓女子心安罷了。


    女子迴過頭,在那年輕藩王徹底失去意識後,笑著言語了一句,然後便背著男子長掠而去,徑直奔向南邊某地。


    城頭之上的劍客隨後解下腰間佩劍,以左手持之,雙臂環於胸前,抱劍而立,雙眸緩緩閉合,隨即又猛然睜開,一道蔚藍的劍影在瞳孔內閃過。


    此時的劍客,心如古井,死水無波,宛若神明一般俯視著戰場之上,身前之人盡是螻蟻。


    墨綠長衫的男子眉頭不由得緊皺,沉聲道:“速退!”


    灰衣老者聞言後,根本不問原由,直接轉過身去,一步跨出百裏,隻因為他知道上一次見到那個劍客這般模樣,是三千年前他誅殺天龍之時。那一刻,不僅是天龍伏誅,而且那一戰,方圓百裏山河破碎,生靈十不存一。惹得那所有修士之師,十方閣閣主,重返人間,不得已以無上神通恢複山河生靈。事後罰那劍客困守閣樓,將之三魂打散,分別拋向各處天下,這才有了後世的三個不同的劍客,一人騎驢走山河,一人枯坐天外,一人於炎穀中練劍。


    墨綠長衫男子,端坐於雲端,望著那以無敵之姿臨世的劍客,非但毫無懼意,反到而心平靜,依稀之間仿佛看到了苦苦追尋了數千年的大道。


    張欣楠,今日你勝,便再無妖族,若是我勝,世間便再無張欣楠,十方閣會因此少去一座敬劍閣,不過卻多出一位大道圓滿,可達修之境界的後天聖人!


    一人劍道可通天,一人轉眼可成聖!


    一切都蓄勢待發!


    天外白玉京高樓之巔,一位白發老翁安靜地吃著由某一城中得來的美味小吃,老人身後站著一位腰間別著書卷,係著水瓢,衣著一件舊藍色布衣的中年模樣的男子,瞧著自家先生吃的開心,不禁露出笑容。


    老翁似乎知道他在笑,並未迴頭,隻是笑道:“你如今倒是個心寬的性子。”


    倉頡撓了撓頭,輕笑道:“既然夫子自己都不急,那弟子又該急什麽呢?”


    天下間所有老翁的徒弟門生都會喊他一聲師父或是先生,唯有這個看上去憨傻的男子,會叫一聲夫子。因為兩人認識之時,一個是求學的稚童,一個是教書的夫子。男人年少時比較笨拙,讀書總是不開竅,老翁便時常喚一句,你這憨蛋。當時還是少年的男人,也不惱,任由夫子教誨,做弟子的聽著便是。這樣一個憨笨的男子,在十方閣諸閣中,有一間獨屬於自己的破舊閣樓,一座藏滿書籍的舊書樓。


    天外白玉京,地位尊崇如十二城城主也要尊稱一聲,陳樓主。修的五弟子,張欣楠的五師弟,三教祖師等人的五師兄。當年白澤編撰山海經時,燭九陰等大妖名字的撰寫者。


    漫長的歲月裏,他並沒有給世人留下多大的印象,不如張欣楠一般力壓天下豪傑,不如至聖先師等人開宗立派,傳業於人間。所有認識他的人,隻知道他是一個擅長讀書寫字的文人。


    老翁飲著美酒,笑了笑:“張欣楠那個臭小子,雖以劍客之名行走萬年,卻無意中失了人性,不過最近百年內能找迴來,也實屬不易,如今心境圓滿,不日便可再拔高劍道一籌,可喜可賀。到時候那把劍為師的也可以還給他了。至於老三嗎,勝負之心太重,管中窺豹,未必能見全豹,大道難行怎可如此草率,此番落敗,心境崩壞在所難免,不過對他來說也是好事,大道不急,緩緩而行便是。”


    男子點了點頭,覺得夫子說的很對,不能再對了。


    老翁忽然放下酒杯,凝神望去,隻見城關百裏外有一腰懸長刀之人,悄然而至,推刀出鞘,一道銀光乍現,長刀向城頭砍去。


    老翁沉聲道:“動手。”


    身後男子點了點頭,消失在此方天地,瞬間出現在劍客身後,拉住劍客肩頭,再次消失。


    刀光閃過,城牆一分為二,卻不見劍客蹤影。墨綠長衫男子有些疑惑,持刀人解釋道:“是老五來了。我估計是老東西的意思。”


    啪,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刀客耳畔響起,似有人打了他一個巴掌。無禮!


    刀客毫不在意,徑直走向那座此時破敗不堪的城關!對於所謂的師承一事,天底下就沒有比這個人,更不在乎的了。


    執刀者,當無情。大道如此,自己獨行便是!


    作為修的二弟子,同樣也是十方閣的執法者,姓夏,名桀,曾一刀斬斷天人聯係的那個莽夫!此番作為,既為阻止張欣楠道心圓滿,也為斷絕未來某一天,武三思那破而後立的成道契機。


    走向其中的半截城頭,他抵住刀柄,目光向南而望,如今由北向南而走,再看一眼人間王朝的風光,心中不由得滿是感慨,隻聽他輕聲笑了笑,“以殺止殺,乃吾道也。”


    ……


    畫卷之外,薛晨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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