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麟軒所給出的答案,林玄一笑置之,並未言語什麽,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的白衣劍客,神情有些疑惑,仿佛再說,難不成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徒弟?如此簡單的答案,用得著想這麽久?


    張欣楠冷哼一聲,懶得去爭辯什麽。當他轉頭看向少年時,神色格外欣慰,臉上笑意無論如何也藏不住。因為張欣楠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少年說出的答案雖然簡單,但實際上卻是深思熟慮之後,自我本心所見的“真實”答案。所謂的真實,自然是身臨其境之後的切身體會。


    那條既在天外,也在人間的“大河”,若即若離,是似而非,看似離眾生很遠,實則卻又近在咫尺,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公平,一種絕對意義上的公平。


    天地間的有靈眾生,無論事舊日裏的神族,還是如今的人族與妖族,都可以一睹它的真正容貌,來到在某處河畔之時,即可舉目眺望。不過在絕對的公平之餘,它又顯得格外殘酷。雖然允許天地間任意生靈的到來,但路途之上卻困難重重,免得不讓人舉步維艱。觀大河之真容,如同愛蓮者觀蓮,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對於那些膽敢擅自進入水中的所謂行者,無論事逆流之人,還是順流之人,皆視如王朝逆臣一般,時刻使其遭受光陰磨損之苦,輕則魂飛魄散,哪裏來迴哪裏離去,重洗走一遭輪迴。重則身死道消,一切痕跡被盡數抹去,此生仿佛從未來過似的。


    不過對於某些修為高深之人,或是一些特殊的存在,他們往往都可以置身於河中,而不受任何懲罰。例如那一襲青衫便屬於前者,而被他拘禁之後又送入輪迴的河神則屬於後者,妖族始祖之一的白澤,以及日後某個注定投水的道人也同樣屬於後者。這些人與鹿衍不同,他們大多都是河流本身所選擇的“秩序維護者”。


    至於鹿衍,則是一個以純粹修為跨越了極長光陰刻度而來到世間的“秩序破壞者”。最初的那段歲月裏,大河的本意是將其漸漸消磨,或原路送迴,或就此抹去,但最終卻徒勞無功,雙方至此便隻好井水不犯河水。隻要鹿衍的言行不太過分,不曾嚴重地違反秩序,那麽這條名為光陰的長河也就懶得管他。


    倒不是說真的無法製裁這個秩序的破壞者,隻是為此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甚至於有可能會削減河床原本的寬度,如此得不償失,倒不如兩者相安無事。光陰長河近乎本能的趨利避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無疑是對那一襲青衫的縱容。


    相關的一切事情,屋內的白衣劍客大多清楚,之所以不曾插手其中,是因為既定的河道如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去迫使河流改道。最起碼在那個名叫劍禹的家夥還沒有迴來之前,一切就應該是這樣。


    萬年之中,鹿衍不斷地以各種形式在世間奔走,看似做的極多,實則到目前為止,一切既定方向都從未有過一絲一毫改變。不過若是現在便冠以“徒勞無功”四字,未免有些草率,因為未來的結局如何還猶未可知。


    林玄也不理睬張欣楠,而是選擇了重新落座,然後微微揚起頭,上下打量著少年,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萬物之靈生而親水這無可厚非,但若說能夠尋到路徑,從而去往那座河畔則是一件極難的事情,尋常人等一輩子都做不到。至於修行之人,其實也是講究天賦機緣的。縱觀古今,唯有四人能夠在悟道之處便輕而易舉地踏足那座河畔,日後成就不可限量,無一不是凡俗眾生所需仰望的山巔之人。反觀你張麟軒,既無機緣,也無天賦,所以說是如何尋到那裏的,不會是你這位劍道師父幫的忙吧?若是如此的話,先前承諾作廢,真相自己去找。”


    張欣楠走到林玄身旁,端起一杯熱茶,輕抿了一口,然後拄劍而立,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了。對張麟軒而言,劍客此時的一舉一動無異於是在幫著撐腰,仿佛在告訴少年,老前輩什麽的可以暫時不用去管,出了事,師父手中有劍。有些言語該說就說,有些事該問就問,總不能平白無故地叫人冤枉。


    對於倚老賣老,裝模作樣的落座之人來說,無非就隻有兩個字,而且還是個問句。


    問劍?


    白衣劍客的無賴舉動,免不得要讓林玄頭疼。不過事實卻好像並非如此,林玄嘴角微微揚起,心中竟是有一絲難得的喜悅。有些莫名其妙的心安,似乎又迴來了。


    張麟軒上前一步,作揖答話,“老先生所言,晚輩實是一知半解,深感糊塗,故而還望您見諒。所予答案,乃是晚輩思慮之後所得,並無師長相助。關於某座河畔,晚輩的確是略知一二,但若說方才心神置身之地是否就是那裏,暫且不好輕言定論。茫茫天地間,黑壓壓的一片,唯有身前不遠處有一條極窄的小河,僅能容納一人行船。”


    林玄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張欣楠,神色竟然有些震驚,轉而又看向少年,沉聲道:“繼續說下去。”


    張麟軒點點頭,繼續說道:“老先生問我世間本來的樣子究竟如何,我雖在書中看過有關內容,但終究不是自己所得,故而無法轉述給您,免得鬧出笑話。”


    林玄輕嗯了一聲,以示認可。一知半解的學問,自然無法輕易予人,否則既免不得貽笑大方,也在無意間坑害了旁人。旁人若是再說與旁人聽,那麽罪過可就大了。有些東西不是看過之後就能全部明白的,不然又哪裏來的“溫故而知新”一說。看過不等於明白,學過不等於學會,所以當一些話要說出口之前,理應學會慎重再慎重。


    “以書中之言為媒介,思索著老先生的問題,漸漸地心神便沉浸在了一種莫名奇妙的環境之中,由此所生出得感悟極多,但始終都無法得到自己真正想到的東西,直到看見了那條小河,以及水麵上緩緩而行的孤舟。”


    林玄笑問道:“何解?”


    “水流或緩或急,正如人生或慢或快。水上行船,如人行世間,偶遇風浪,偶得晴空,甘苦並重。孤舟為一人,無論死生,皆獨來獨往。至於船下流水,便是人生在世的種種經曆,如一幅幅光陰走馬圖。”


    林玄微微一笑,不作評價,而是以心聲與張欣楠言語了一句,“置身其中不假,但卻並不是憑借著自己的能耐一步步走過去的。至於那本書的秘密,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原本就是禍害,非要留存至今,坑害前人後人,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張欣楠神色漠然地看了林玄一眼,但後者卻不在乎,繼續以心聲說道:“罷了罷了,空歡喜一場,多說無益。有些事,我不會管的,您老自己看著辦。”


    林玄看向少年,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道理嘛,好像還不錯,不過還是差了點。之後再好好想想,等哪一天真的想通了,就來老宅找我,屆時除了告知全部真相外,還有一份驚喜等著你,所以加油吧,晚輩!”


    不得真相,難免有些可惜,但張麟軒還是神色恭敬地作了一揖,“多謝林老先生指教。”


    林玄擺擺手,輕笑道:“言重了。指教談不上,彼此討論些零零散散的東西罷了。”


    林玄忽然站起身,然後走到小姑娘身邊,柔聲道:“老夫不過隨便在南山城內逛一逛,就能與你重逢,可見彼此間的緣分極深。等日後返迴了朔方城,記得來家裏逛逛,別的不敢多說,但桂花糕一定管夠。”


    李子輕咬嘴唇,赧然一笑,“我其實吃東西很少的。桂花糕什麽的,一兩塊就夠了。”


    林玄有些後知後覺,急忙捂住嘴巴,湊近些,小聲嘀咕道:“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李子有些羞嗔的點了點頭。


    林玄站直身體,清了清嗓子,微笑道:“老夫當然知道你這丫頭吃東西少,之所以準備這麽多,還不是因為想讓你多來幾次?”


    李子展顏一笑,如此解釋,算是勉強挽迴了自己一丟丟的形象。雖然可以再更好些,但也還不錯,能夠接受。


    “叨擾多時,老夫如今也該走了。還望諸位留步,日後有緣再會。”林玄拱手道。


    眾人還禮,準備送老人家離開,但張欣楠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淡淡地說了一句,“省點事,自己走,免得還要麻煩別人。”


    林玄搖搖頭,無奈一笑,隨後一閃而逝,化作一道流光遁去。目的已經悄無聲息地達成,索性就迴去繼續看門,免得出現什麽紕漏。至於秦鳳儀那個小子,見與不見,問題不大,因為打散因果牽扯一事,對於老人而言,隻要站在一定距離內就可以做到。


    等到林玄離開之後,張欣楠突然臨時起意,便以心聲送去了一句話,“厚此薄彼,未免有些不妥吧?”


    “一半一人,各有側重,很公平。”林玄迴答道。


    “與女子講理,是不是有些……嗯,更何況還是在情愛一事上?”


    林玄並未繼續作答,而是選擇了沉默。


    “說話呀!”


    林玄沒好氣道:“煩著呢,別理我。”


    四通館內的張欣楠閑來無事,以手指輕擊桌麵,看著一紅一白,兩道漸漸走遠的倩影,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忍不住笑道:“被女子記賬的滋味,應該還不錯。不過話又說迴來,你這丫頭究竟是怎麽看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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