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中,張欣楠拄劍而立,而鹿衍則懶散地依在牆邊,既然言盡於此,又何必再問。一切選擇,早已注定,此時雖有諸多遺憾,但卻從未後悔。既然如此,又何懼風雨,繼續前行便是。


    無論是如今聲名在外的十三先生也好,亦或是萬年之前初來乍到的毛頭小子也罷,總之在師兄眼中,鹿衍便隻是鹿衍,隻是那個滿臉愁緒,卻不願與人言語二人的少年,而不是其他什麽人。至於所謂身份,實乃枷鎖也,全然無用,故而又何必在乎。鹿衍此人,究竟是誰,別人說了都不算,隻有你自己才能做主。


    “修道千年何用?其實毫無用處。證道長生如何?其實無可奈何。一枕黃粱,蓋人生皆如此,但為何偏偏夢中之人是我,而非我夢所謂的夢我之人呢?如何自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看待自我。”張欣楠神色如常,輕聲說道。


    鹿衍故作輕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此一笑置之,然後將雙手環在腦後,仰起頭,眼神呆呆地望向天幕中的那輪孤月。


    試問明月,萬年孤寂,又該如何忍受?


    明月無聲,便已是答案。


    片刻之後,鹿衍自嘲般地笑道:“道理都懂,但能否做到卻又是另外一迴事。站在原地,徘徊萬年,無非是為了最終的一個結果,若依舊求而不得,豈不成了一個笑話,到時又該何去何從。難不成真要落得個天地遼闊,卻無一寸容身之所,惶惶如喪家之犬的下場?”


    張欣楠突然拎起佩劍,然後轉身直視鹿衍,眉眼間滿是疑惑,可是隱約之間,又似乎總是能感覺到一絲憤怒。


    鹿衍無奈一笑,道:“看師兄的樣子,是猜到了?”


    “第幾次了。”張欣楠長唿一口氣,然後麵無表情地問道。


    鹿衍扯了扯嘴角,然後答非所問道:“日月隕落,星辰失色,天地之間,唯有漫漫長夜。可憐世上孤魂野鬼,當下竟如牛羊一般成群結隊。試問江畔綠枝頭,可有桃夭紅,卻道,早已黯然。”


    張欣楠愕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鹿衍突然抱頭蹲在地上,神色極為痛苦,他仿佛忽然間想起了什麽,以至於如此失態。


    張欣楠蹲下身,然後以右手結劍指,輕輕點在鹿衍的眉心處,並默念了一段安神咒。


    “無懼亦無憂,靈台若靜水。”


    鹿衍當下的臉色雖然已經恢複正常,但仍是不斷地大口喘著粗氣,猶是驚魂未定。


    “你與陸宇卿共同推演的末日結果,到底是怎樣一幅景象,竟然能將你嚇成這個樣子?鹿衍,你們到底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張欣楠站起身,神色有些不悅。


    鹿衍站起身,無奈一笑,道:“師弟所見,並非是推演而來的結果,乃是身臨其境之後的切身感受。萬年之前,遠古神靈所代表的天界,與世間有靈眾生所代表的地界有過一次大戰,其慘烈程度乃是日後人妖兩族之戰的數倍乃至數十倍,而那末日景象相較於此戰而言,猶有過之,似乎那才是真正的山河破碎,天地崩壞。”


    “為何會導致如此局麵?”盡管如此,但張欣楠的神色依舊鎮定自若。他在認真地思考著所知的一切,寄希望於從中發現問題的關鍵,好以此做出應對。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遇事會先自亂陣腳的人,無論是怎樣殘酷的景象,都不是能夠擊倒他的理由。


    鹿衍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給出了答案,“人心多變,實乃世風日下之罪魁禍首。”


    白衣劍客的手中之劍,突然奪鞘而出,懸浮半空,肆意傾瀉劍氣。


    張欣楠微微皺眉,有些不明就裏。


    鹿衍亦是神色疑惑地盯著長劍,隨即他的腦海中便多出一副光陰畫卷,畫卷緩緩展開,露出駭人的一幕。


    人間大地,七十二州,已然破敗不堪。天地四方,皆有一柄長劍懸浮於空,隨一人敕令,便要劍斬人間大地。


    而那執劍之人,正是自己的師兄。


    鹿衍滿臉駭然,不禁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然後心中又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非常明確地告訴他一句,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令鹿衍心頭一顫。


    並無此事。


    鹿衍神色茫然地望向天幕,喃喃道:“這難道就是您說的報應?”


    天地有其法,違者必究之,而當下最能代表天地法則的東西,毫無疑問便是那條光陰長河。


    一個小小的石子投入水中,尚能激起浪花,何況又是鹿衍這麽一位實力早就可以比肩天地的山巔之人。前者違背的天地法則簡直微乎其微,但依舊會被光陰流水消磨殆盡,而後者違背的天地法則,不可謂不大,不可謂不多,甚至都可以將其算作是一位逃亡之人,至於他的一言一行,也皆不過是在苟且偷生之舉而已。


    因果報應,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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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身天地內,心湖中央的那座孤島之上,張麟軒與虞淵並肩而坐,隨便閑聊幾句。


    如今的虞淵,相較於與張麟軒第一次見麵之時,無論是模樣還是氣度都已然發生了一些變化,其中最為突出的特征便是那一雙銀晃晃的耳環,與身後所負的黑色長劍,以及一身濃鬱的水之元氣。


    張麟軒打趣道:“看樣子,你這小家夥如今的生活似乎過得很滋潤。這又帶耳環,又身背一柄長劍,儼然一副神人模樣啊。怎麽的,難不成是要準備仗劍飛升,然後脫離我這個老天爺的掌控了?”


    雖然虞淵早就與張麟軒解釋過他身高模樣的由來,但後者還是喜歡將他視為一個小孩子,畢竟樣貌什麽的就都擺在那裏,總覺得其他稱唿有些不大合適。說白了,就是感覺有些別扭。


    虞淵輕笑道:“實力暫時不夠,日後可以考慮。”


    張麟軒故作一臉驚訝道:“不是吧,還真有要造反的心啊!?”


    虞淵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問道:“難道公子您沒有一顆造反的心?”


    張麟軒啞然失笑,微微皺眉,道:“此話怎講?”


    虞淵突然大笑道:“公子可是心虛了?虞淵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您不會真有這個想法吧?雖說咱北境同大旭如今的關係有所改善,但還是免不了一個麵和心不和,日後肯定麻煩不斷。


    而且那削藩之法還在不斷推行,雖說今時今日無憂,但來日究竟如何,並不好說。若是丟了兵權倒也罷了,畢竟世俗權位與修行無甚用處,但若是丟了性命,可就是一樁極為不善的大事了。如此想想,好像反了似乎也不錯。既當個山上神仙,又當個山下君王,豈不美哉。到時三宮六院,妃嬪無數,想想這日子都美滋滋。”


    就在虞淵繼續浮想聯翩的時候,他的腦瓜門卻突然挨了一個板栗,隻見張麟軒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說,不攔著你的話,你是越說越離譜。


    虞淵嘻嘻一笑,道:“最近話本看得有點多了,公子您多擔待。”


    張麟軒有些不解,問道:“你哪來的話本看?我幾乎從來不看這些東西,心境中又怎麽會有話本呢?”


    虞淵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您雖然不看,但是花坊內的那位李坊主看啊,而且她身為草木之精,其自身便帶有無數乙木之氣,隻要是她翻看過的畫本,或是用過的一些器物,反正隻要是她經手過的東西,多多少少都會帶有幾縷乙木之氣。按照五行相生之法,水生木,故而若是不出什麽大的意外,公子心湖天地內的誕生的第二位五行化身便一定是木行,而我身為哥哥,自然要為接下來弟弟們的誕生一一準備好他們所需的東西,所以當時我就照單全收了,都給搬了進來。”


    “你還挺會照顧人,不過為何就一定是弟弟們,怎麽不能是妹妹呢?”張麟軒笑問道。


    虞淵立刻神色古怪地打量起張麟軒,皺眉苦思,卻不得結果,隻得一臉委屈地問道:“公子,您最近是有什麽想不開的事嗎?哎呀,人嗎,難免會遇到一些糟心事,要不斷學著自我安慰,可不能一想不開就去做傻事啊。再者說,您要事這麽做可有些對不住求凰姑娘啊。”


    張麟軒一頭霧水,神色有些無奈地問道:“你這臭小子到底在說什麽呢?”


    “公子剛剛不是說要讓虞淵為妹妹準備東西嗎,可公子是男兒身,那麽五行之屬又怎麽可能會是女子。如若非要如此,那一定是公子揮刀自宮,然後在以秘術變成女子,方能如願。”虞淵一臉認真地說道。


    張麟軒神色尷尬,不停地咳嗽。


    虞淵反而一臉迷茫,著實想不明白公子為何會有這種念頭,難不成是要修煉神功?


    “好了好了,別整天胡思亂想了,我接下來要問你點正事。”


    “公子請講。”


    “修道千年有何用,證道長生又如何?若最終不過是黃粱一夢,你我又該如何自處?此言何解?”


    虞淵搖搖頭,坦誠道:“不知。”


    “啥?!”


    虞淵一臉不情願地重複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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