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館二樓,那間名為朔北寒冬的屋子內,張麟軒與一位身著青衫的教書先生四目而對,二者皆是滿臉疑惑,心情複雜。


    於張麟軒而言,後者除了長相略微有些秀氣以外,其實總體給自己的感覺還算不錯。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位教書先生的言行舉止很像一個人,但張麟軒卻又說不清他到底像誰,總之莫名地給少年一種熟悉感。


    教書先生臉上微微揚著嘴角,可心裏卻是叫苦連連。實話實說,眼前少年的修道天賦簡直不是一般的差。至於少年在劍道之上的天分,也就馬馬虎虎,勉強還算可以。若是能夠遇見一位好師父領路,將來未必不會有所成就。可若是遇不到的話,那就隻能泯然眾人矣的結果了。


    教書先生的內心言語,確實是在實話實說,但他所說之人卻隻是當下的張麟軒。簡而言之,就是在他眼中,修行天分,隻看當下。與昨日之張麟軒無關,與來日之張麟軒也無關。


    其實張麟軒最初修行的時候,天分還是不錯的。無論是修道,還是練劍,昔日的少年哪怕是放眼整個大旭王朝,也是數一數二,當之無愧的天才。隻不過後來遭逢變故,兄長意外離世,身邊親近之人的背叛,都在一定程度上磨損掉了少年的修行天賦。尤其是後者,更是當初的張麟軒險些徹底失去劍心,從而淪為廢人。之後的荒原之行,有心之人的故意謀劃,又險些讓身處他鄉的少年被抽幹心湖源頭之水。如此種種,便造成了今日之局麵。


    昔日的少年天才,如今卻毫無任何修為,多年穩紮穩打求來的境界也不禁化作雲煙消散。


    今時今日之張麟軒,已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教書先生的心聲言語其實並不過分,如今的少年,修道天賦確實不是一般的差。


    張欣楠坐在二人身邊,打趣道:“看樣子,你們給彼此留下的印象應該不錯。”


    教書先生翻了個白眼,心道,你從哪看出來的,眼睛不行的話,咱送給醫家好不好?


    張麟軒忽然站起身,與教書先生作揖行禮,道:“晚輩張麟軒,見過十三師叔。”


    不管怎麽說,眼前之人也是張欣楠與少年明確承認的自家師弟,所以按輩分,張麟軒確實要叫一聲師叔,那麽該有的禮數自然也就一樣都不能少。


    教書先生微笑道:“不必多禮,趕緊起來吧。咱們這一脈從不講究儒家那些繁瑣的規矩禮儀,隻要對待師門長輩之時,心中留有三分敬意即可。如此,便算你尊師重道了。”


    張欣楠點點頭,笑容誠摯道:“咱們一脈,其實不是不講究,隻是有些不必要的東西,能省則省。就如同僧人禮佛一般,若是心不誠,哪怕經書念得再多,也是白費功夫的無用之舉而已,所以隻要弟子真心敬重師長,行禮與否,也就不重要了。不過有些東西,自然還是不能省的。就比如平日裏長輩們疼愛晚輩,給些喜人的小物件什麽的,還是比較提倡的。”


    對於張欣楠滿懷深意的眼神,教書先生一笑置之,就全當作沒看見。


    張欣楠自然不會就這般輕易放過他,於是便歪著腦袋,把臉送到教書先生麵前,眯眼笑道:“你說,是吧?”


    “師兄所言極是。”教書先生哪怕心中無奈,但臉上卻擠出一個笑臉,然後極不情願地從懷著掏出一顆金色的蓮花種子遞給張麟軒。


    少年本想推辭,可張欣楠卻朝他眨了眨眼,少年這才乖乖收下。


    張欣楠微笑道:“你這當師叔的,別給了就算,也給孩子說道說道啊。”


    教書先生沒好氣道:“這是當年佛陀講經時,遺落在樹下的一枚金色蓮花種子。據說種在修士心湖之中,有安定心神之效。待到花開之日,還會有一道佛光孕育而生,佛光可保修士遭逢大道天劫之時,哪怕渡劫失敗,肉身盡毀,但靈魂依舊可以安然無恙。”


    張麟軒驚歎之餘,又不免有些擔憂。


    因為此物實在是太過貴重,如若放置於外,必為眾人所爭搶,難免要為持寶者引來禍患。


    張欣楠以心聲與少年說道:“放心收下就是。”


    張麟軒默默點頭,將這枚金色蓮花種子收入口袋。


    本以為自家師兄的無賴之舉已經結束,於是教書先生便鬆了口氣,剛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可那張熟悉的麵孔卻又湊了過來。


    張欣楠依舊麵帶微笑地說道:“師弟啊,你這枚金色蓮花種子確實不錯。不過你想想看啊,小軒要想遭逢大道天劫的話,是不是還要等好些日子?你這東西給倒是給了,可跟沒給是不是也沒啥區別,咱給孩子來點實際的,你看這樣多好?”


    教書先生有些無奈,張開手掌,道:“行,既然師兄您開口了,那師弟自然照做。小軒,東西拿來,師叔給你換個實用點的東西。你說你是想要殺力更大的攻伐重寶,還是想要保命存身的寶貝,再或是裨益自身修行的輔助類寶物,反正都行。”


    張欣楠突然笑容玩味地盯著他。


    “幹嘛這樣看著我?”教書先生突感大事不妙。


    “小十三,哪有送人東西往迴要的,給就給了,還換什麽,說出去不嫌丟人啊?至於方才你說的那三樣東西,一樣來一件就行,畢竟小軒如今正處在修行的初期,攻伐防禦之寶以及裨益修行之物,恰恰都是修行所需之物。我這個做師父的說來慚愧,那真是窮得叮當響,還好小軒有你這麽個家財萬貫的師叔。”張欣楠滿臉欣慰道。


    張麟軒有些忍俊不禁。


    師父就是師父,果真厲害!


    教書先生心中納悶,多年不見,怎麽早沒發現你這家夥如今的臉皮竟變得如此厚如城牆。這些話,你是怎麽能張開嘴把它說出去的呢?


    當下的教書先生,似乎開始有些理解當年那些山上仙門被某人雁過拔毛的感受了。


    隻是當初的師兄,好像沒如今這般……不要臉吧?


    教書先生咬著牙,心中罵道,他娘的,又沒三件。


    一把飛劍,一件護心甲,以及一塊玉牌,皆是一等一的山上重寶,甚至於一些小宗門而言,都可以算得上是鎮山之寶了。


    那柄飛劍得自於一處遠古遺跡,名曰朔晦,據說是某位上古仙人遺物。顧名思義,此物極為符合光陰之理。這柄飛劍雖無法令修士禦風而行,或是千裏之外以劍殺人,但勝在能夠圈定光陰流水,從而使光陰陷入短暫的停滯之中。而且若是執劍之人的修為足夠強大,甚至還可以憑借此劍在光陰中逆流而行,走出一段不小的距離。


    一件寶甲,卻分左右兩處,分別名曰霜降,肅殺,取自朔晦寒冬將臨,肅殺萬物之意。此物出自一位兵家前輩之手,乃是其當年征戰沙場的一件甲胄,因經曆生死大戰無數,故而寶甲破損極為嚴重,原本能護照全身之甲,如今卻隻能護住胸口部位。此物雖然殘缺,但威力卻絲毫不減當年,甚至可以擋住一位十境劍修的傾力一擊。


    不過對於張欣楠而言,也就是一劍的事。一劍之後,寶甲徹底毀壞,而穿戴之人的心肺也必將被那劍氣絞碎,變得血肉模糊。


    至於最後一塊質式古樸的玉牌,相較於前兩者而言,就略顯普通,隻能在修士吸納天地元氣之時,幫著過濾其中的雜質而已。這對於一位三境修士而言,就已經意義不大,隻能算作是聊勝於無的錦上添花而已,不過對於如今的張麟軒而言,卻是雪中送炭之物,幫著少年穩固第一層境界,打好搭蓋屋舍所用的地基有著極大的用處。


    張欣楠湊到教書先生身邊,小聲嘀咕道:“我說你這師叔當的,是不是有點太過吝嗇了?你小十三好歹也是一位樓外之人,而且我記得你當初遊曆了不少域外之境,不至於到現在就攢下了這點家底吧?”


    教書先生無奈道:“師兄,真不是師弟吝嗇,而是對待久病無醫之人,是不能貿然下猛藥的,否則結果就隻會適得其反,得不償失。就算要給,是不是也要等到他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再給?不然他自身修為不足,又該如何操控。既然如此,給與不給又什麽區別。”


    張欣楠點點頭,道:“行,有這句話就行。再說我也沒強迫你現在就給是不是?走了,你好好教導他修行吧,我出去轉轉。”


    教書先生臉上笑嘻嘻,心裏卻有是另一番景象。


    師兄,您老人家敢不敢再不要臉點。


    劍客走後,張麟軒打量著手中的三個物件,不禁皺起了眉頭。為何身前的飛劍,寶甲,以及玉牌竟然會看上去如此眼熟,仿佛自己曾經用過一樣。


    站在一旁的教書先生,輕聲笑道:“都是河裏打撈上來的物件,值不了幾個錢兒,放心收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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