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在街邊尋了早點鋪子的張欣楠,用身上為數不多的瑣碎銀子買了三個略顯“寒酸”的包子,以及一份米少水多的所謂稀粥。


    尋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坐下,張欣楠一口一個包子,吃的極快,反倒是喝粥的時候慢了下來。一位大劍仙就這樣臨街而坐,就著不要錢的鹹菜喝粥,神色平淡地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坐在劍客對麵的靈主,並未刻意隱藏身形,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依舊無法看不見他。不過倒是有幾位真正意義上的山巔仙人,能夠勉強感知到他這位靈主大人的存在,不過心湖中的某個樣子卻極為模糊,而且還各不相同。


    他們隱於人群之中,時不時地會朝著劍客所在的方向瞥上幾眼,卻越看越糊塗。在那位劍客的身前好似正坐著一個垂髫稚童,不過一眨眼,那人卻又變成了一位身材修長的弱冠公子。


    張欣楠忽然神色平淡地說道:“幾個修為勉強還算不錯的儒家弟子而已,並無惡意,以心聲提點幾句,讓他們趕緊離開就是。”


    靈主笑著點點頭,然後以心聲“提點”那些人了幾句。


    看著不遠處那漸漸皺起眉頭的幾人,張欣楠不禁有些無奈地說道:“讓我消停吃頓飯不行嗎?”


    靈主大人一臉委屈地說道:“我可什麽都沒幹,我隻是按照你的吩咐提點了他們幾句。說咱們張大劍仙正在此地享用早膳,爾等儒家小輩還不速速離去,要不然一劍打得你們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張欣楠扯了扯嘴角,道:“我謝謝你啊。”


    “生分了不是!見外了不是!咱哥倆誰跟誰啊,這種小事,竟然還要與我道謝?賢弟真是折煞我也!”靈主不禁歎了口氣,臉上一副黯然神傷的痛心模樣。


    張欣楠白眼道:“這次裝得還挺像那麽迴事。”


    靈主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


    兩人言語之際,那些張欣楠口中所說的儒家弟子便緩緩走了過來。來者是四位麵容蒼老的長者以及一位麵容清秀的年輕人,總計五人。那四位老者走在年輕人的兩側,如眾星拱月般,擁簇著年輕人前行。


    來到張欣楠身前,年輕人率先作揖見禮,那四位老者則稍慢一些才與劍客作揖。起身後,年輕人微笑道:“敢問前輩您可是張欣楠張先生?”


    張欣楠並沒轉身,隨口嗯了一聲,便繼續喝粥。


    靈主大人盯著眼前的這位年輕人,一時間竟是有些難以置信,再三確認之後,不由得嘖嘖稱奇道:“好手段,果真是好手段,看來黃更辰那小子還是大意了。”


    聞言之後,張欣楠出於好奇便瞥了一眼,見到那滿是混沌的玄妙之處便收迴了目光。


    劍客倒不覺得有什麽可以稱道的地方,無非就是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可憐人罷了。


    “晚輩徐放,見過張先生。”年輕人再次恭敬作揖道。


    張欣楠放下碗筷,轉過身來,點點頭,然後言語平淡地問道:“找我何事?”


    年輕人麵帶微笑地說道:“迴張先生的話,晚輩來此能夠遇到張先生實屬是意外之喜,並非晚輩有意叨擾,刻意尋找您的蹤跡。”


    張欣楠輕笑道:“萍水相逢,也算有緣。忽而緣起,再而緣滅,就此作別,往後再會。”


    對於劍客言簡意賅的逐客令,一旁的靈主大人一個沒忍住便笑出了聲。


    張欣楠,沒你這樣的。怎麽人家不是來找你,你就讓人家趕緊走啊?起碼你也寒暄客套幾句啊,這小子明擺著就是那位述聖公的徒弟啊。最起碼看在這老小子的份上,你這當長輩怎麽也要容晚輩多說幾句話吧。


    靈主以心聲與張欣楠說道。


    劍客置若罔聞,開口與那位年輕人問道:“要是沒什麽事的話,能否別打擾我吃飯?”


    年輕人神色如常,微微一笑道:“多有叨擾,還望張先生您見諒,晚輩這就告辭。”


    張欣楠重新拿起碗筷,夾了一筷子不要錢的鹹菜,將碗中的最後一口稀粥順進肚子,然後解下腰間佩劍,輕輕擱置在桌子上,麵無表情地看著靈主說道:“還笑呢,虧你還敢自稱萬靈之主。”


    天地不知從何時起,竟黯然失色,原本絢爛的色彩,如今卻隻留下了黑與白。街上依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看似毫無變化,實則卻與張欣楠二人置身兩地。


    靈主勃然大怒,立刻拍案而起,大罵道:“哪來的鼠輩竟敢偷襲你靈主爺爺,真是不知死活!”


    靈主右手虛握,一柄鐵劍驟然出現他手中,剛想揮劍之時,卻被張欣楠攔住。


    靈主疑惑地看向劍客,張欣楠輕聲解釋道:“方才就與你說過了,他們一行人並沒有惡意。這場相遇既是偶然,也是必然。之所以說你,隻是單純的因為你蠢而已。”


    靈主沒好氣地說道:“張欣楠,你是不是又背著本大人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張欣楠朝著靈主笑容玩味地點了點頭,然後開始與他解釋其中緣由。


    其實從昨夜那次與靈主飲酒夜談開始,張欣楠便一直在等待年輕人的到來,而清早那三個略顯“寒酸”的包子便是在告訴劍客,年輕人已經到了。所以劍客必須找個由頭,讓這位明著是來旁觀南山城論法的年輕人能夠名正言順地見到自己。剛好自己身邊的某個家夥沒有刻意隱藏身形,所以張欣楠便悄悄以神通術法幫了那幾位一個小忙,讓他們能夠隱約察覺到靈主的存在,不然就算他們修為真的不錯,也無法察覺到靈主的存在,畢竟萬靈之主這個稱號也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就叫的。


    既然他們能夠察覺到靈主,那麽靈主自然也就能夠感覺到他們察覺到了自己。不過在靈主第一次看到他們所有人的時候,其實是失望的。因為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按照這些人的修為而言,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發現自己的,除非他們此刻的修為是為了掩人耳目,故意為之的假象。就像張欣楠一樣,是以某種神通將自己的修為維持在某一境界,以此來混淆視聽。所以為了確認自己眼中所見無誤,他便故意施展某種光陰神通,用以模糊他們的視線,若是他們能夠看破此光陰之術,那便足以證明他們確實能力看到自己。


    不過未等證實,劍客卻開口說話,示意靈主趕他們走就是了,這無形之中便加重了後者好奇心,因為按照平日裏張欣楠的性子,他根本就不會理睬這種事,反正無傷大雅,也就由著靈主去做了,但方才的劍客卻很反常,竟然主動與靈主解釋那些人的身份,而且還故意強調了並無惡意四字,這便更讓靈主心生疑惑。甚至於他以為這些人會是那滯留人間萬年的遠古餘孽所化,而張欣楠此舉則是在為了避免城內百姓遭殃,隨意才讓自己以言語提點,好讓這些遠古餘孽知難而退,就此離去,畢竟當初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隻不過靈主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如果能夠肅清這些遠古餘孽,哪怕是這一城的人都死幹淨,也無所謂,故而他故意隱藏身份並以言語挑釁,讓他們來到張欣楠身邊,一場激鬥隨時都可以。


    當一行五人來到劍客身邊時,靈主才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這麽一迴事。那四個模樣蒼老的老頭子,修為的確就是那個樣子,毫無遮掩的痕跡。


    至於那個居中的年輕人,確實有些意思,靈主一眼便看出他當下那副軀殼內的那份玄妙之處。


    一個拚湊出來的人,靈魂之間的縫合度卻能宛如自然天成一般,足以說明縫合之人的手段了得,而儒家文廟那邊能擁有這般手段的人,屈指可數。勉強算作三人而已,其餘兩位如今又恰好都不在世間,所以自然就隻會是那位述公的玄妙手段了。


    像這樣有違冥府規矩而存在的人,竟然能夠在世間各處隨意行走,自然便是那位酆都鬼差黃更辰的疏忽大意,免不得要在冥君那邊落下個玩忽職守的罪名。


    後來年輕人的恭敬作揖,起身言談,靈主便完全沒當迴事了,百無聊賴,心思飄遠,不知想些什麽,於是在年輕人與劍客一問一答之間,靈主便被二人合力拉入此境,暫時與外麵的天地隔離開來。


    關於當下此境的塑造,其實要屬張欣楠的功勞最大,因為早前畢竟有過一次以劍氣隔絕天地的經曆,至於那位年輕人便隻是靠著所學幫忙查缺補漏而已。


    聽完張欣楠的解釋,靈主恨不得立刻跳起來,給這王八蛋一巴掌。虧本大人這麽信任你,你個王八蛋竟然還聯合外人算計我。


    張欣楠揉了揉“孩子”的腦袋,笑道:“沒事,以後聰明了就不會被騙了。”


    靈主仰頭瞪著他,咬著牙,一字一頓道:“給我滾。”


    劍客不再理睬他,而是看向身前,神色平靜道:“此番到底所為何事,說吧。”


    年輕人進入此間,無法像劍客與靈主兩人一樣的隨性所欲,故而隻得暫時脫離肉身,以最為純粹的靈魂姿態出現在這裏。


    年輕人作揖而拜,沉聲道:“文廟有事相求,還望張先生施以援手。”


    一副白描畫卷憑空出現在張欣楠身前,劍客並沒打開畫卷,隻以神識瀏覽其所畫內容。


    片刻之後,劍客不由得神色凝重起來。


    一旁的靈主確實一副癡漢模樣地盯著眼前年輕人,喃喃自語道:“臥槽,張欣楠,女的,女的……”


    雖然看不清什麽,但是自然造物之畫師所勾勒出的某種曲線卻能一覽無餘。


    張欣楠深唿一口氣,然後一拳狠狠砸在某人頭頂,並立刻將他驅趕出此地。


    劍客作揖,略帶些歉意地說道:“迴去轉告他一聲,看來這次我不得不食言了,這個忙我有可能幫不了。因為這趟南山城之旅結束,我就要去天外找人打架了。”


    “恕我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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