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準不去搭理那王夫人,而是屈身向那為首的婦人行了一禮,禮儀規矩十分妥帖。


    “英國公府長房嫡女紀準,問夫人安。”


    那夫人先是一愣,放下帕子轉迴頭,示意紀準不必多禮,然後又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紀準。


    這時候,站在那夫人身邊的一個嬤嬤上前來,對紀準行了一禮,笑著對紀準道:“也問小姐安,我家老爺是都轉鹽運使,這是我家夫人蘇樊氏。”


    紀準又禮貌的叫了聲:“蘇夫人。”


    剛才紀準一自報家門,蘇夫人身後就有那機敏的大丫鬟掏出了一個荷包遞給蘇夫人。


    待紀準問安後,蘇氏就將荷包放到紀準手裏。


    “我還未到京中時就聽人說起過紀小姐是難得一見的風流人物,今日瞧了,誠不欺我。”


    紀準迴答的大方得體:“蘇夫人過譽,紀準愧不敢當。”長輩們都不在,蘇夫人的禮物紀準不好收下,就要推辭。


    那蘇夫人也和緩了麵色,笑著對紀準說道:“算是我給姑娘的見麵禮兒吧,都是些小玩意,姑娘且留著玩。”


    見蘇夫人都如此說了,想來也不是多貴重的物什,紀準推脫不過,隻好收下了。


    紀準道了謝,蘇夫人又向後招手,喚來了一個十二三歲,錦衣華服的小姑娘,“兒呀,來見過國公府的紀小姐。”又對紀準說:“這是我家二丫頭蘇嫦。”


    那小丫頭和蘇夫人有七八分相像,隻不過生了一雙圓眼,看上去更溫婉可人。


    那蘇小姐和紀準兩人見過了禮,略略寒暄了幾句。


    一直站在旁邊的王夫人,睜著對三角眼瞧了半天,心裏氣悶。


    前幾日,王通得了信兒,說是都轉鹽運使蘇大人要迴京述職,叔父王仲安就讓他想辦法和蘇大人搞好關係。


    王通心中叫苦,他一個五品官,如何能與人家朝中大員聯係上?


    但他轉念一想,他不成,還有他夫人呢,就打聽好了蘇夫人的行蹤,聽說蘇夫人要來覺光寺上香,就讓自家夫人也來覺光寺和蘇夫人來個偶遇。


    王夫人得了丈夫的囑托,見著蘇夫人後,撿著好聽的話,說了一籮筐,蘇夫人表現得不鹹不淡。


    她還聽說蘇夫人是帶著蘇小姐來的,她特特的將兩個外甥女接了來陪她一起。


    怎麽不見蘇夫人待自己的兩個外甥女這般親熱了?


    但她不好記恨蘇夫人,就將一腔怨氣歸到了紀準頭上。


    見紀準同蘇家母女聊得火熱,王夫人忙插嘴道:“紀小姐今日來覺光寺,可是要到那後山桃林呀?是去瞧那秀才公子們辦的詩會吧?”王夫人擠著那雙三角眼,眼神來迴掃視著紀準,意有所指。


    也不等紀準答話,就又徑自說起來:“哎呦呦~瞧我這記性,紀小姐呀,最是不喜詩詞歌賦那一套的。”


    紀準微轉眼眸,看那王夫人拿腔作調,心中不由好笑,自己不搭理這王夫人,這人還來勁了。+


    紀準垂眸,撥弄著手腕上繞在一起的兩個窄墨玉手鐲,輕輕一笑。


    “我今日,是隨家中祖母來覺光寺進香的,倒是不曾聽長輩們說起有詩會,想來也是不知情的。還是王夫人消息靈通,內宅婦人,竟是對郎君公子們何時辦詩會、何處辦詩會了如指掌。”


    蘇夫人也轉頭去看王夫人,王夫人臉上則一陣紅一陣白的,正待開口辯駁。


    紀準卻搶先說道:“還是說夫人愛極了詩詞曲賦?但凡有詩會雅集,王夫人就要聞風而動呢?”


    幾句話說下來,反倒把王夫人搶白的無話可說,鬧了個沒臉沒皮。


    蘇夫人全程不發一言,待兩人都不說話了,才對紀準說道:“原來國公夫人也來了,我正想去拜會,還要勞煩紀小姐幫忙引薦一二。”


    紀準稱不敢。


    又聊了幾句後,紀準側了身子,目送蘇夫人帶著蘇嫦離開。


    王夫人想要追上去,這時候,一直跟在蘇夫人身邊的嬤嬤,上前來擋住了王夫人的動作,笑著說:“勞您今日陪著我家夫人逛了這許久,我家夫人也乏了,迴去歇息了,王夫人也請迴吧。”


    王夫人聽人家嬤嬤如此說了,更是其上加氣,這一日算是白忙活了。


    紀準再不去理會那王夫人,帶著丫鬟們往自己的院落行去了。


    待寧氏和崔氏聽完經歸來,紀準就將遇到蘇夫人的事說了。


    寧氏說:“蘇大人擔任都轉鹽運使數年,一直外調,這次迴京述職,連他家眷都跟著迴來了,怕是要留在京中的。”


    幾人正聊著,就有婆子來傳話說蘇夫人來訪。


    寧氏讓人請蘇夫人進來,蘇夫人先拜見了國公夫人寧氏,又和崔氏見了禮。


    蘇嫦也上前來向寧氏和崔氏行了晚輩禮,寧氏和崔氏都各自給了見麵禮。


    紀雅紀雌也上前來見過了,蘇夫人自是也準備了見麵禮。


    眾人都一一拜見過後,寧氏和蘇夫人才坐在羅漢床上聊了起來。


    聽蘇夫人說起來,她此次來覺光寺,除了上香外,還是因著蘇夫人的兒子蘇岑,就在後山的桃林中參加詩會。


    原來這個蘇家大公子蘇岑沒有隨父去任上,而是一直在國子監讀書。母子兄妹幾人多年不見,此番見著了就不想離開,是以蘇岑來參加詩會,她便帶了蘇嫦來覺光寺進香。


    長輩們聊著,蘇嫦就和紀準姐妹坐在一處,紀準自是要招待的,同蘇嫦聊了幾句,發現蘇嫦和其母不同,她答話時,聲音輕細,人也有些靦腆,和紀雅倒是很像。


    蘇夫人母女隻略坐了會兒就起身告辭了,這時候寺中也開始分派素齋。


    寧氏年紀大了,隻少吃了些煨嫩豆腐,崔氏也陪著進了些。


    紀準姐妹三人倒是都遵從了寺中過午不食的規矩。服侍祖母用罷晚膳,寧氏遣了眾人各自迴房歇息,明日好好在寺周遊賞一番。


    眾人謝過寧氏,具都散了。


    紀準迴到自己的房中,姚媽媽今兒一來,就開始帶著丫鬟婆子們拾掇。


    如今,屋中已經掛好了暗綠色織金幔帳,桌椅條案都細細擦過了,香爐裏燃著檀香,地上的碳爐也燒的暖和。


    紀準笑著看看姚媽媽說:“媽媽歸置的妥帖極了。”


    姚媽媽笑的和煦,她重新迴到紀準身邊也有些日子了。她原以為是小姐一時興起招她迴來的,心中十分忐忑。她是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的,不成想,紀準像是變了個人般,待所有人都和顏悅色的。她心裏高興,人也不拘謹了。


    紀準打發底下的小丫鬟們都退下了,隻留下雲、月、星、陽四人外加一個姚媽媽,紀準坐在鋪著紫棠色坐褥的交椅上,其他人則坐在三張春凳上,六人圍著炭盆烤火。


    催雲說:“明明已經入春許久了,這天兒卻總不見迴暖。”


    姚媽媽說:“是啊,今年確實比往年暖的晚些,山中更是要冷了。”


    眷星適時地打了兩個噴嚏,眾人都笑她。姚媽媽說:“小廚房裏有我讓人熬得薑糖水,姑娘等下就去喝些。我還多帶了幾床被子來,就放在咱們屋中,姑娘等下取了蓋著,莫害了風寒。”


    眷星謝過了姚媽媽,紀準覺著自從姚媽媽迴來後,她們主仆更像是有了個溫暖的依靠。


    紀準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趁著大家圍爐夜話時,拔下了發髻後簪著的那個金滿冠,轉頭對槿陽說:“槿陽,我瞧著你今天一天都怪不安的,總往我頭上瞟,可是因為這個?”


    槿陽見紀準詢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被您發現啦?我自打今兒早上曉得了那金滿冠的厲害後,總擔心自己簪的不夠牢靠,怕它滑落丟了去。”


    紀準素來喜歡槿陽年幼有趣,就溫言對她說:“你從前不知道它價值幾何時待它如何,它也不曾遺落過,如今你知曉了,它也不會因著你的重視就不被磨損。這些也不過是身外之物,真到萬不得已時,不過是兩個饅頭、一碗稀粥。”


    紀準見槿陽聽得似懂非懂,便粲然一笑,爽朗說道:“你隻記得,你家小姐有的是稀世奇珍就成了。”


    眾人都跟著笑了,笑過後。


    一直坐在旁的喚月出聲問道:“小姐今日嗆了那王夫人,她會不會找小姐的不痛快?”


    姚媽媽聽了,忙詢問是發生了何事。催雲將事情講了個大概,姚媽媽不由得蹙眉望向紀準。


    紀準還是雲淡風輕的坐在那裏,見眾人望向她,她便說道:“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退避了,她就能饒過了你,也許你的一味忍讓,反倒助長了她的氣焰。況她先來招惹我的,栽了跟頭,知道疼了,也得她自己兜著。”


    眾人聽了紀準的話,也覺著有理,紀準雖慢聲細語,卻讓她們沒來由的跟著心安。


    主仆幾人又笑談許久,才都各自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紀準就被丫鬟們服侍著梳妝打扮了。姚媽媽站在一旁,說:“老夫人那邊傳了話來,說這山中幽靜,空氣又好,老夫人昨晚睡了個好覺,今日早早起來了,說等下用過了齋飯,一同去山中轉轉。”


    紀準得了信兒,也開始加緊拾掇著,她今日還是梳了桃心髻,隻是發間用金銀絞絲細細結了發辮。


    發髻前麵,簪了枝金鑲玉寶塔滿池嬌分心,後麵則戴了個金累絲鑲寶石青玉鏤空雙鸞鳥牡丹滿冠,比之昨天更勝。發髻周圍,錯落有致的簪了些許鑲寶石的花頭簪。


    戴好發飾後,紀準從銅鏡中偷瞄身後的槿陽,槿陽應是明白了自己昨日的意思,並沒有過分在意這些首飾了,紀準滿意點頭。


    又在催雲喚月的服侍下,穿了件艾綠色對襟長身褙子,下著藏藍色織金挑線裙,足上穿著緞麵軟靴,外麵還配著件出風毛的鬥篷。


    紀準簡單用了素齋,就起身去了寧氏的屋子,陪著寧氏說了會兒話,崔氏和兩個妹妹也到了,一行人便被丫鬟婆子們簇擁著往後山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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