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寧氏再次有孕,誕下了次子紀元行時,英國公很是一番悉心栽培。


    隻可惜,她的叔父紀元行,二十幾歲就戰死沙場。


    英國公府也就一直沒有確立繼承人。


    按理說,就該讓紀元化承襲了,可是英國公沒法這麽做,紀元化隻是一介文弱書生,如何在武將圈子裏立足?到那時紀家軍該怎麽辦?最後的出路隻能是被其他軍隊收編,而將領們又各自有自己的幕僚和派係,紀家軍這種尷尬的存在,最後隻能被雪藏。將士們都戎馬一生,到頭來怕是得不到應有的迴報。


    英國公一直為此事憂心,直到他發現了紀準的能力。


    前世,紀準無論是飛鷹走馬,還是男扮女裝的和小郎君們廝混,英國公都不大攔著。


    他發現紀準是個習武的好苗子,頗有天賦,鬼點子又多,好好加以培養,興許能挑起英國公府的大梁。


    所以等紀準十五歲及笄的前一日,祖父將她叫到了書房。


    英國公坐在書案後的太師椅上,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而彼時的紀準已經被人蠱惑,滿腦子想得都是自己的榮華和相夫教子那一套。


    哭天搶地的跑進了皇宮,仗著太後喜愛她,就同太後哭訴自己不要當什麽女公爺。


    太後安慰了她一番,第二日她及笄禮上,宮裏下了懿旨,冊封她為瓊寧縣主。


    她在京中貴女圈中一時風光無兩。


    碳盆裏劈啪了聲,紀準收斂了心神,輕歎了口氣,這可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當年的一時負氣,竟釀成了國公府的悲劇。


    除此之外,母親的毒是誰下的?英國公府通敵叛國的偽證是那兒來的?所謂的證人又是誰?段洪青又在這裏邊扮演什麽角色?


    紀準有太多太多疑問了。她拾起桌上幹果匣裏的一枚核桃在手裏把玩。


    以眼前的處境來說,她要在一切都沒發生之前,布好自己的棋。對內,她要想辦法找出英國公府中潛藏的叛徒。對外,她要培植自己的勢力,她縱使再如何,現在也不過是內宅之人,紀準需要有人替她在外麵幫她處理一些她不便出麵的事情。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


    紀準簡單的用過了早膳,站在東梢間的多寶閣前,擺弄玉器古玩。


    這時候,有小丫鬟來傳話說姚媽媽來了。


    紀準放下了手裏的雕玉樓點翠的壽山芙蓉石,讓丫鬟把人請進來。她則轉身,坐到了窗邊的美人榻上。


    姚媽媽進來後,先向紀準請了安。她今日穿了件略新的小襖,頭發用刨花水細細梳理過,鬢角壓著一支素麵銀簪,手中還拿著一個小包袱。


    紀準笑著招她坐下,又有小丫鬟奉上了鬆子泡茶。


    “我記得媽媽從前最喜歡這鬆子泡茶,這是我前些日子新得的霍山黃芽,鬆子是我讓催雲她們新製的,您嚐嚐看。”


    姚媽媽顯得有些誠惶誠恐,但是依言喝了幾口,鬆子的香味和茶味綜合,別有一番味道。


    姚媽媽誇到:“這黃茶對脾胃最是有益,小姐的茶好,姑娘們的手也巧。”


    催雲笑著說姚媽媽過獎了,又和姚媽媽聊了會兒鬆子的製法。


    紀準則在一旁微笑聽著。


    許是和丫鬟們聊了幾句後,姚媽媽也顯得放鬆了些,紀準這才說到:“我昨兒去汀蘭館瞧了,莊媽媽真是個用心的,汀蘭館上上下下被打理的井井有條,我瞧著,那裏也不需要媽媽您幫忙了。”


    姚媽媽聽了紀準的話,猛地抬頭,臉緊張的有些泛紅。


    紀準笑著,拍拍姚媽媽的手,“媽媽您別緊張,我是想著您也該迴添星院了。”


    姚媽媽半張著嘴,愣愣的看著紀準,一旁的催雲喚月早就知曉紀準的意思,都笑嘻嘻的圍著姚媽媽。


    催雲說:“可好了,如今媽媽迴來了,總算是有人能調教下麵那幫潑猴兒了。媽媽以前的那間下房,眷星和槿陽正帶著人拾掇呢。”


    喚月也笑說:“昨日小姐還特特的囑咐了,讓您把做好的鞋子一並拿過來,媽媽也打開來,讓我們瞧瞧吧。”


    姚媽媽不好意思的看看紀準,見紀準也點頭,她這才打開包袱,裏邊整齊碼放著八九雙鞋子,四季的都有。


    紀準拿起一雙繡芍藥花的緞子鞋,繡花雖說沒有多精巧,但鞋底納的著實是好。她伸手試了試鞋裏,果然規整又舒服。


    紀準也打趣說,“有勞媽媽了,若我當日穿的是媽媽做的鞋,也不至於踩不穩馬鐙被顛了下去。”


    眾人又笑了一陣,姚媽媽就被催雲引著,歸置箱籠去了。


    隔天一早。


    姚媽媽就在紀準的受益下,清點庫房了。


    比照著兩年前的冊子,重新登記好了給紀準過目。


    紀準庫房裏的寶貝倒是不少,光是貢品級別的珍珠,就有十二斛之多,小一些的珍珠更是數不勝數。


    紀準索性,就拿出了一匣子小珍珠給姚媽媽,讓她為自己縫製一雙嵌珍珠的繡鞋。


    又從庫房裏找了兩個景泰藍花瓠,換下了冬日裏插花的梅瓶。


    她這些東西雖多,但是鋪子田產倒是沒多少,隻有幾十畝的水田,還有兩間首飾鋪子、一間文房鋪子和一間酒樓。


    雖說都還盈利,但是京城中,這種鋪子太多了,她的鋪子進賬也就平平。


    這些鋪子交給她主要也是為了讓她學會自己看賬本、管賬罷了。


    她兩個妹妹也是有的,她們都是紀家的嫡小姐,都要學習主中饋的。


    紀準看過後,又將冊子給了姚媽媽,讓她收好了,以後還要姚媽媽幫她照管著。


    下午時,叔母帶著兩個堂妹來瞧她。


    紀準的叔母,姓崔,名喚如萱。


    如今寡居,但是府上大小事務寧氏都交給了這個兒媳處理。


    紀準的母親薛氏和叔母崔氏也都是溫良的性子,以前薛氏還在家時,兩人一起主中饋,凡事都有商有量的,非常和睦。


    而她們姐妹三人的行第也都是排在一起,紀準是大小姐,紀雅和紀雌分別是二小姐和三小姐。


    紀準請崔氏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崔氏也拉她同坐了。


    紀雅和紀雌同她見了禮,小丫鬟們又為幾人上了甜水和蜜餞。


    崔氏瞧瞧紀準的腿,問道:“橫姐兒,現下感覺如何了?藥可都按時服了?”


    紀準微笑著聽崔氏說話,崔氏長相柔美,人也是非常溫婉的,但眉間總是有點點清愁。


    “勞叔母憂心了,藥都按時服了,腿也不似前兩日那麽疼了。”紀準迴道。


    “那就好,隻是傷筋動骨的,你自己要小心些,好好養著。”崔氏又叮囑了幾句。


    紀準一一應下。


    崔氏見紀準今日倒是和顏悅色,但她還是踟躕了一下,才指著紀雅和紀雌說道,“怕橫姐兒你一個人悶得慌,把樂音和綠旋叫來替你解悶兒。”


    樂音和綠旋是紀雅和紀雌的小字。


    紀準轉頭看著自己的兩個妹妹。


    二人坐在崔氏身邊的繡墩上,稍大一些的小姑娘,十多歲的年紀,鵝蛋臉龐,兩彎秋娘眉不畫而黛,一雙杏眼柔情溫婉,朱唇貝齒,行過處如春雨澤物。正是紀家的二小姐紀雅。


    隻是她如今正偏著頭,眼眶紅紅的。


    而另一個小姑娘就是紀雌了,今年也應該有十歲了吧,同樣的鵝蛋臉,同樣的杏眼,隻是這個小姑娘有兩彎新月眉,顯得她嬌俏可愛,生動活潑。


    她倒是沒有偏過頭,反而將一雙杏眼使勁瞪著紀準。


    崔氏也瞧見了兩個女兒的一番作態。尷尬的看著紀準,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紀準倒不生氣,前世,她總是刁難這兩個妹妹,直到國公府出事時,兩人都未能出嫁。說起來,這些都是她前世自己欠的債,她得自己還上。


    崔氏坐在一旁,麵露難色。


    其實,今天一大早,老夫人就把她叫過說話。


    老夫人跟崔氏說,“我冷眼瞧著,橫姐兒好像不似平日裏那般霸道了。你平日沒事多帶樂音和綠旋去添星院走動走動。”


    崔氏雖然也心疼自己的兩個女兒,但是她還是很認同老夫人的想法,她深知一榮俱榮、同心同德的道理。


    但看今天這局麵,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件事也不是拗著就能促成的,解鈴還須係鈴人吧。


    她隻好帶著兩個女兒略坐了會兒,便離開了。


    到了晚間,催雲她們服侍紀準用過晚膳,就開始忙活起來。


    明日就是去覺光寺進香的日子,祖母院裏的丫鬟傳話說這次要在覺光寺住兩日,姚媽媽得了信兒後就開始指揮著小丫頭們拾掇。


    紀準則坐在西梢間的大炕上看熱鬧,姚媽媽負責羅列需要帶去的東西,催雲則選出紀準出門愛用的樣式,喚月則細細清算有無落下的。


    那些年紀稍小的丫鬟們,被她們三個指揮的在地上滴溜溜亂轉。


    紀準覺著好笑,隻去住兩晚而已,怎麽就這麽大陣仗了。但看她們一臉興奮的樣子也不忍心打擾。


    最後聽到姚媽媽說,要將庫房裏的杉木浴桶也一並帶著,紀準才出聲製止了。


    “去覺光寺進香的香客,多是京中官家的夫人小姐。我帶這麽多東西去佛門清淨地,傳揚出去難免不好,未免顯得我驕矜了不是。”


    姚媽媽一想,也是這個理兒,和喚月一起,又減了幾個東西,這才算全部歸置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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