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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一陳的雖然有些愚鈍,幾年的打獵經曆卻讓他練就了一副好耳力,對於聲音的辨別是他唯一的優勢。蕭明煦的聲音,確實與在墨城客棧裏的人有所不同。


    蕭明煦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第一次聽他說話時並未覺得聲音熟悉,並未想到他就是三皇子。如今這是第二次聽到他的聲音,仔細對比,兩者之間的出入甚大。


    就算語氣音調可以改變,但聲音的本質卻無法改變。客棧裏聽到的聲音略帶一絲沙啞,而眼前聽到的聲音卻極其清濁。他們不是一個人,墨城客棧裏聽到的三皇子,竟然不是眼前的人。


    陳一陳無所適從,腦袋裏不斷迴憶客棧裏的聲音,越是對比,差異越大。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怎麽會是這樣。”


    猛的一抬頭,雙眼緊盯著蕭明煦的臉,說:“你不是蕭明煦,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假扮蕭明煦。”


    “放肆。”王梁上前一步,怒道:“洛平王的名諱豈是你隨意唿來喚去,大膽陳一陳,你可知罪。”


    “嗬嗬。”蕭明煦冷笑一聲,朝王梁擺擺手,緩緩笑道:“我就是我,為何還要假扮。”


    “陳一陳,在你麵前的便是如假包換的洛平王,本官可以用項上人頭作保。”王梁又豈能不知其中貓膩,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著手開始調查。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陳一陳連連後退,腦袋裏亂成一鍋粥。


    曆盡艱辛尋找的蕭明煦,竟然不是真正要找的人。內心僅有的希望徹底化為灰燼,連害死綰兒的幕後黑手是誰都不知道。


    絕望、內疚,失落像是一團亂麻,堵在胸口。隻覺得胸中沉悶,熱血翻滾。喉嚨一陣幹澀,“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快傳禦醫。”蕭明煦上前一步,皺眉盯著陳一陳,說:“你怎麽樣了?”


    “這是京兆府,哪有禦醫啊。”劉安幸災樂禍的說:“他沒事,就是急火攻心。”


    “你這小廝,還不快去請郎中。”蕭明煦微微震怒,冷眼瞪了劉安一眼。


    “要我說,這就是報應。”劉安不服不忿的說:“當時就不該救他,現在好了,把他救活來誣陷殿下,讓陛下......”


    “住口。”蕭明煦怒視劉安。


    劉安不服不忿,卻也不敢在頂撞,白了陳一陳一眼,咬牙切齒的說:“好,我給他請郎中。”


    “王大人,此人你打算如何處置。”蕭明煦緩和語氣,自然也知,王梁如何處置自己也無權幹預。


    “現已查實,陳一陳實屬誣陷洛平王。誣告皇子謀逆,按律當斬。”王梁說到這裏,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但念及為墨城守將藤哲提供重要軍情,京兆府也確認無誤。陳一陳確實有功於社稷,酌情處理,可饒他一命,發配邊疆為苦役。”


    “他這般單薄,恐怕還未到邊疆便已死在路上。”蕭明煦扭頭看著陳一陳,緩緩說道:“若本王對他的誣陷既往不咎呢。”


    “若洛平王不追究其誣陷之罪,那陳一陳便無罪,甚至有功於社稷,應當獎賞才是。”王梁多聰明的一個人,既給足了蕭明煦的麵子,又絲毫沒有違背景帝的旨意。


    “將人放了吧。”


    “喏。”王梁揮手對獄卒,說:“打開牢門。”


    蕭明煦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後,說道:“你若覺得此事與我有關,還想殺我,無須如此費事,可來洛水平原找我。”


    蕭明煦的身影消失眼前,陳一陳心中往事不斷翻湧,從走出靈熙山那一刻,自己的人生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怎麽走,去哪裏,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料。心愛的女人更是慘遭遇害,而自己連真正的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想要保持,又該如何報仇。


    仇恨,占據了他的內心,憤怒,讓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公。


    “啊...”


    一聲長嘯響徹天際,青筋暴露的拳頭狠狠打在地上。青石地麵硬生生被拳頭砸出一個坑。連陳一陳都不曾看到,破碎的青石閃過一絲寒意,轉眼即逝。


    剛剛走出大牢的蕭明煦忽然止住腳步,緩緩迴頭看了看牢門,輕歎口氣,轉身離去。


    王梁將蕭明煦送走之後,迴到大牢,冷眼看著破碎的地麵,緩緩說道:“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裏?陳一陳不知道,更不知道該去哪裏。來京都本就是迫不得已,如今綰兒也離開了自己。迴家,可笑,如何麵對他們。離開這世界,沒有為綰兒討迴公道,心中卻有太多不甘。複仇,仇人是誰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複仇。


    複仇。對。不能讓綰兒死的這麽不明不白。複仇,一定要複仇。既然找不到所謂的三皇子,那就去找王誌毅,去找鐵血門。至少那些人裏麵有,有兩個見過,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們,為綰兒報仇。


    想到這一點,陳一陳從地上站立起來,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


    “等一等。”王梁忽然開口,說:“你去哪裏。”


    陳一陳站在牢門前,頭也沒迴的說:“報仇”


    “找誰報仇?”


    “這與你何幹。”


    “你我立場雖不同,但尋找的都是同一人。”王梁緩緩走到少年身邊,說:“你想要手刃仇敵,我要肅清朝中叛逆。”


    “那又如何。”


    “憑你一己之力,談何容易。京兆府情報網涉及各地,不如我們合作。”


    王梁雖然知道蕭明煦是遭人誣陷,幕後主使太過狡猾,除了幾個人名,什麽線索都不曾留下。麵對這些零星線索,想要將幕後主使揪出,難比登。京兆府總不能為了這一件事傾巢出動。


    王梁豈能不知,眼前少年是唯一全程參與的人。人,他見過,聲音也識得,自然比自己了解的多。最重要的一點,陳一陳比任何人都想找到幕後主使,將其誅之。


    “怎樣合作。”


    “京兆府的情報網任由你使用,但有一點,他日找到幕後主使之人,必須要交予京兆府來審問。”


    “我要親手殺了他。”陳一陳眼神裏露出一股寒意。


    “殺他當然可以,要在審問之後,人任由你處理。”對王梁來說,最重要的是嘴裏的情報,至於最後怎麽死,被誰殺死,絲毫不關心。


    “一言為定。”


    “好。”王梁腳下跨出一步,與他對麵而立,從懷中掏出一道令牌與一張銀票,說:“這是京兆府的通行令,你帶在身上,可以在京兆府的任意情報點查詢。至於這張銀票,洛平王給你的。”


    陳一陳接過令牌,掃了一眼銀票,黃金一百兩。緩緩說道:“他為什麽要給我。”


    看到陳一陳並未接過銀票,王梁冷笑一聲,將銀票輕插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說:“兩個原因:其一,你有功於社稷,理應獎賞。其二,他比我們更想知道,幕後主使是誰。”


    “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王梁閃身,讓出了一條道路。


    “大人,就這樣任他離開,京兆府從未有人能活著離開。”


    “這是陛下的旨意,我隻不過順水推舟。”


    “是否要派人跟蹤。”


    “跟蹤?哼,當然要跟蹤。”王梁嘴角閃過一絲冷笑,說:“我已派出十名七階高手,在府外等候,暗中保護。”


    “保護他。大人,這是為何?”


    “你若能猜到,本府的位置早就讓給你了。”


    京兆府外。


    寒風凜冽北風嘯,傲霜淩雪迎麵飄。蕭明煦離開的車轍越發模糊,陳一陳呆呆站在兩道車轍中央,似是在目送他遠行。人都有一個歸宿,此刻的陳一陳猶如滄海一粟,獨自飄零在蒼茫天地之間,無人問津。


    “難得的命大呀。”


    聽到這句話,陳一陳內心怔了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觸碰到心底最深的那根弦。深深眨了一下眼,慢慢轉過身。


    “嘿嘿,去陪老叫花子喝點。”老頭輕輕舉起手中的食盒,在陳一陳麵前晃了晃。


    “你怎麽在這裏?”看著眼前的老頭,陳一陳不免有些驚訝。


    “算你小子走遠,老叫花子我剛巧路過。”老頭懶洋洋的縮了縮脖子,用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積雪。


    “好,前輩迴去等我,晚輩隨後就到。”陳一陳抬起雙臂,深深一禮。


    看他遠去,陳一陳沿著他留下的痕跡望去。京兆府門口的一側,積雪被踩出了一個坑。心中一陣唏噓,臉上笑的很苦。


    兩人告別後,朝著相反方向離去。陳一陳的腦袋,細細迴憶著在墨城客棧偷聽到的一切,迴憶著那些人的長相,迴憶著翠嶺驛殺手之間的對話。


    這一切看似巧合,細細品來卻另有一番滋味。墨城之時,來往於客棧的人都是飛簷走壁的高手,翠嶺驛派去的殺手也不可能是等閑之輩。


    現在將一切貫穿起來,陳一陳終於明白。翠嶺驛的殺手根本就不是為了殺死自己,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故意在暴露自己,**裸的誣陷給蕭明煦。


    由此推斷,墨城客棧所謂的密謀,根本就是一個陰謀。陳一陳依稀記得,當時就站在窗前,窗戶大開。燕國密探眼前飛過,他們不可能沒有發現自己。難道說他們是故意引人前去偷聽,明知有人偷聽還是自報身份,世間哪有這樣的傻子。


    太可怕了,他們這是在演戲給我看。想到這裏,陳一陳驚出一身冷汗。轉念又一想,似乎不太現實。就算演戲,城中的密探從哪裏來,城外的敵軍從哪裏來?墨城確實受到了燕軍的襲擊。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己無意中成為了一枚棋子,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而布局之人為了設計誣陷蕭明煦,竟然在墨城就開始謀劃。讓自己聽到這個消息,讓自己去將軍府告密,然後將密探奸細殺死。


    而對方似乎知道,墨城的守備大將軍藤哲,一定會將這個消息傳迴京都。同時派人將我送到京都作為人證。誣陷蕭明煦,這些事情就足夠。為什麽還會牽扯到燕軍偷襲墨城呢?為什麽還有翠嶺驛刺殺事件?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在布局?他的目的,絕對不是單單誣陷蕭明煦這麽簡單,絕對是一個驚天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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