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廂,在濱北衝工業園區內,艾希莉被身後的那個男人拖到了倉庫中一個放滿重型貨架的角落裏。那個男人迅速從衣服中掏出一副手銬,將艾希莉的一隻手拷在一個貨架的立柱上,然後走到艾希莉的麵前,溫柔地說道:“你先在這裏待一會吧,等這場仗打完後,我就會迴來找你。”


    艾希莉抬起頭,透過倉庫中微弱的光線,赫然看清那個男人竟然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布萊德,不由得驚訝叫道:“布萊德,原來是你這個混蛋!”


    布萊德笑了笑說道:“是的。就是我這個混蛋。說實話,我沒有想到你也會跟著那些家夥上戰場來。真是一個糟糕的選擇啊。你真的不應該跟來的,這注定是死路一條。你們太低估希爾了。也太低估我這個前三角洲部隊中隊隊長了。雖然我們確實隱藏不了自己的行蹤,但正因為如此,我們的防守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嚴密。想要“斬首”我們,又談何容易。更何況,你們這支隊伍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是我訓練出來的,你們做的每一步動作幾乎都在我們的預料之內,簡直就是班門弄斧,想不輸都難。”


    艾希莉淡淡說道:“就算成功的概率渺茫,也值得一試。總比坐以待斃要好。”


    布萊德說道:“那倒也是,不輕言放棄,正是你的風格。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啊。不管怎樣,能在戰場上見到你,對於我來說,是一種幸運。能跟你重逢,我很開心,我之前還以為這一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你了。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很多很多話。但我現在還忙著呢。你先在這裏等我吧,等我搞定完了一切之後,會馬上迴來找你的。”說著,他便轉身準備離開倉庫。


    “為什麽不殺了我,我可是你的敵人!”艾希莉盯著布萊德的背影,冷冷地說道。


    布萊德停下了腳步,迴過頭來,瀟灑地說道:“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我不舍得啊。不然我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把你帶到這裏來。”


    艾希莉聽了,有些激動地說道:“是嗎,你以前不是都在演戲的嗎?難道你真的愛我嗎?”


    布萊德沉默了一陣後,以一個罕見的認真表情說道:“我不是在演戲,我是真的愛你。簡直愛得無法自拔。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真心地愛一個人。隻是很可惜,由於我們兩人之間的理念不同,我不得不做一些讓你傷心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也很內疚,但我不得不這麽做。”


    雖然身處敵營之中,但艾希莉聽到布萊德的真心表白,還是非常感動。然後,她也真誠地說道:“你說的理念,就是那個所謂“萬物歸道”的計劃吧。布萊德,你知道嗎,自從矽穀戰爭之後,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事情,特別是關於你的事情。我還專門重新看了一遍你的個人資料檔案,迴想了許多你曾經說過話,也跟心理醫生談了很多。後來,我終於明白了你的想法,甚至比你自己還要明白你的想法。現在的我,可以原諒你的背叛,但我真的不認為你這麽做會得到你真正想要的東西。”


    布萊德聽了,轉過身來,詫異地看著艾希莉,懷疑地說道:“你真的了解我的想法嗎?那你說說看吧,你覺得我的想法是什麽,我洗耳恭聽。”


    艾希莉緩緩說道:“你曾經跟我講過關於蜉蝣的事情,我當時並不大在意,可後來細想起來,才發現你對於蜉蝣的一生是有多麽的感觸。你之所以對蜉蝣這麽在意,以致於還專門定製了一個含有蜉蝣標本的琥珀吊墜掛在身上,那是因為你很害怕,害怕自己的一生會像蜉蝣那樣,過得毫無意義,毫無價值。這就解釋了為什麽你願意去幫助希爾實現“萬物歸道”計劃——這麽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計劃。希爾,他用一個匪夷所思的理論,試圖詮釋人類生命的意義,然後又用“萬物歸道”計劃,賦予了他的追隨者一個所謂的“神聖使命”,而這些東西,正好是你需要的,能消除你內心中最深層的恐懼,讓你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人生目標。所以,為了實現這個人生目標,你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背叛你的祖國,背叛你的戰友,甚至……背叛我。你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不可避免的。對嗎?”


    布萊德沒想到艾希莉竟然把自己看得這麽透徹,一時間驚得愣住了。過了幾秒鍾之後,他才迴過神來,歎了口氣,苦笑道:“你太厲害了,居然把我所有的想法都猜對了。真不愧是我深愛的女人。你的睿智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之前還想著該怎麽跟你解釋呢,這下可好了,省下我不少口舌。我知道你不會認同我的想法,但至少,你現在明白我不是一個隨隨便便欺騙你感情的渣男,這就足夠了。”


    艾希莉說道:“布萊德,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會產生那樣的恐懼,恐懼人生沒有意義呢?”


    布萊德怔了一下,想了想,搖頭說道:“老實說,我沒有想過。但這重要嗎?”


    他確實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種恐懼的來源。對於他來說,他更在意問題的答案,而不是問題的源頭。


    艾希莉認真地說道:“重要,非常重要,因為這是你做一切事情的動機。你想聽聽我的看法嗎?”


    布萊德聳了聳肩說道:“好啊,反正離下一波攻勢還有點時間,那就不妨再多聊一會吧。我願聞其詳。”


    艾希莉眼神中充滿了憐憫地說道:“你之所以會有那種恐懼,是因為在你的一生當中,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愛。你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從小就處在一個缺乏關愛的環境中,孤獨地成長。長大後,你當了兵,成為一名軍人,上了戰場。在戰場上,你看到的,也隻有殘酷的殺戮,野蠻的暴行,血腥的壓迫,根本沒有機會體驗到人性的溫情。而每次結束任務之後,為了舒緩戰場上的壓力,你又過上了放縱不羈的生活,把所有與你交往的女性都當作玩物,當作縱情泄欲的工具,從來沒有嚐試過跟她們認真地交往,建立穩定的相愛關係。因此,你的內心其實是空虛的。你很害怕,害怕某一天自己在戰場上突然死去時,依然孑然一身,一無所有。更害怕死後,沒有人會講述你的過往,沒有人會緬懷你的人生,沒有人會記住你的模樣,就像你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


    布萊德一邊聽著艾希莉說的話,一邊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他平常喜歡對著別人嬉皮笑臉,可那種嬉皮笑臉隻不過是他的一種偽裝保護。他的內心世界遠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樣瀟灑坦蕩。艾希莉的話觸及到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東西,使他一下子“破防”了。


    艾希莉感情真摯地接著說道:“所以說,布萊德,寶貝,你的這種恐懼不是靠抓住一種牽強附會的“人生意義”就能解決的,隻有靠愛,才能解決。是的,沒有錯,我們每個人終將都會死去,變成微不足道的塵埃,飄散在蒼茫的世界之中,就跟蜉蝣一樣,對這個地球,對這個宇宙都沒有任何的影響,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但我們畢竟不是蜉蝣,我們是人類,是富有感情的生物,有著喜怒哀樂,還有著愛。愛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它無形無質,但同時,愛也是永恆的。隻要兩個人是真心相愛的,即使他們死去了,即使他們的形體消散了,但這份愛依然會存在下去,存在於浩瀚的宇宙當中,存在於無邊的時間之中,永不消逝。


    試想一下,如果你擁有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在你死後,她會為你傷心哭泣,會把你的照片放在她床頭每天親吻,會把你生前的故事向大家娓娓述說,會為你立一座墓碑並經常給你掃墓、獻上鮮花,會呆坐在院子的長椅上對你日夜思念。然後,她也慢慢地老去,死亡,把自己的墓碑立在你的墓碑旁邊,與你一起長眠於地下。也許過了若幹年之後,你們的墓地因為各種原因而不複存在了,從此再也沒有任何物件能夠紀念你們的存在。可這又如何呢,你們曾經相愛的這個事實,是依然存在的,不管世事如何變化,它都永遠不會改變。哪怕天荒地老,它也是一個事實,一個永遠存在的事實。所以,寶貝,如果你每天想到都是這些,你還會害怕嗎?”


    艾希莉說的這些話,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麽邏輯,可布萊德卻聽得如癡如醉,淚流不止,內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聽完之後,輕輕擦了一下眼淚,聲音哽咽地說道:“也許,你說的都是對的。可像我這樣的人,還配找到真愛嗎?艾希莉,你願意做那個愛我的人嗎?哪怕隻有一分鍾也好。”


    艾希莉的眼眶也濕潤了,含情脈脈地說道:“隻要你肯打開心扉,此時此刻,你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愛你的人。我一直對你都是有感覺的,隻是因為種種原因,讓我們錯過了彼此。現在,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也許末日馬上就要來臨。在這最後的時刻,能夠跟你在一起,我也很開心。”


    布萊德聽了,激動地衝上前去,一把抱住艾希莉,親吻她那美豔的紅唇。


    艾希莉也緊緊地抱住布萊德,忘我地與他熱情相擁激吻。


    這一刻,他們都忘了自己還在戰場之上,忘了兩人之間的敵對身份,隻沉浸在了兩人的世界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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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深情激吻了一陣之後,布萊德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艾希莉。他隨即打開了艾希莉的手銬,對艾希莉說道:“走吧,我們一起去對付希爾吧。”


    艾希莉聽了,驚訝萬分地看著布萊德,說道:“你願意幫助我對付希爾?”


    布萊德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愛我的人。為了讓這個愛我的人高興,又有何不可呢?更何況,就像你說的,有了愛,我又何必再去追求那些所謂的“人生意義”呢。”


    艾希莉欣喜地抱住布萊德,說道:“太好了,你總算明白過來了。”


    但布萊德有些擔憂地說道:“不過,話說迴來,希爾可是一個很可怕的人。就算我們兩個人聯手對付他,也幾乎沒有任何勝算。我們去了,多半也是死路一條。我自己倒不害怕死,反正我是死不足惜。但你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你真的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嗎?”


    艾希莉說道:“不用擔心。我有一個專門對付希爾的秘密武器。這也是我為什麽要跟來戰場的原因。”說著,她從衣服裏掏出了一個便攜式全息投影儀,遞給布萊德看。


    布萊德看了看那個便攜式全息投影儀,不解地說道:“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全息投影儀而已。我完全看不出它有哪一點像是一個秘密武器。”


    艾希莉笑了笑說道:“這個秘密武器不在於全息投影儀本身,而在於裏麵的內容。等下你就會知道的了。你先帶我去希爾那裏吧。”


    布萊德知道艾希莉向來是非常嚴謹的,見她那麽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也跟著多了幾分信心。他牽著艾希莉的手說道:“好吧,我帶你去希爾那裏。不管結果怎麽樣,反正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很滿足了。”


    艾希莉也緊緊握住布萊德的手,堅定地說道:“我也是。”


    隨後,布萊德便帶著艾希莉離開了倉庫,去希爾藏身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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