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已經打點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搬入新居。


    不過福嫂子想勸我們過八天,等十六那天再搬,那天是黃曆上好日子,這時候的人出門都得講究這個,看黃曆,判吉兇。黃曆上十六那天是好日子,宜安床,遷徙。不過我是急著搬走,文秀不在乎這些。就一個平兒信這些,但是她的話又不為準,當家作主的可不是她,她的職能啊,頂多算是個後勤部長。我們還是第二天就搬家動了身。沈府的人送的我們,而且讓我意外的一件事情是,那輛我們離京前訂做的馬車居然也真的從河裏撈起來了,馮嫂子告訴我我們可以就用自己的馬車來搬家,倒讓我驚喜。以後雖然不打算怎麽出門,可是這輛馬車我實在喜歡,現在能夠迴來,以後用起來也方便。不過拉車的騾馬我們養起來卻是不方便。嗯,這些可以往後再說。


    這幾天天氣都很好,東西都收拾整束好了搬上了車,我們就坐了那輛車。車子收拾的很幹淨,車圍蓬布都換了新的,一點看不出曾經沉到河裏泡過水。


    巧姐一看到車就笑了,原來一直繃著小臉兒的:“娘,這不是咱們的車嗎?”


    “是啊。”我摸摸她的頭:“上車吧,別板著臉,搬新家也沒什麽可怕的。”


    “新家能養小雞小鴨玩嗎?”


    我笑:“能,你想養多少都行,後院子裏有的地方,迴來找人給你做個大的木籠子,你還能養兔子呢。”


    車子走在金陵的街道上,麻石地很平整,車軸一定上足了油,走起來又輕快又穩當,聲響也很小。我從車簾縫裏朝外看,外麵的樹都已經綠了,街上的人穿著打扮和北方都不大一樣。但要說是哪裏不一樣……又講不上來。不過就是路邊擺著小攤子的上了年紀的女人皮膚也顯的不錯,到底江南的水養人,不象北方,女人的臉總是被風吹的,比這邊的同歲的人顯老五歲還有餘。


    從沈府出來,我迴頭看了一眼,其實從車簾縫裏看不到什麽。


    我心裏有點悵然若失,不過感覺很淡,就象燕翅掠過水麵,輕輕一點而過,不等漣漪圈開,燕子就已經沒影蹤了。


    車子走了大半個時辰停了下來,文秀下馬過來說:“姐姐,平兒,到了,車進不去,就在這兒下來吧。”


    掀起簾子,我看著眼前很齊整的一個院子,高牆深門,我一看就知道那買房子的錢實在是物超所值,想來賣房的人是急等錢用,不然這麽好的房子要賣還真不舍得,花了多少錢蓋的是其次,主要是房子實在可心合意。沈家的人跟著我們一路送過來的,端了凳子來,馮嫂子照料我們下了車,緊走兩步進了大門。


    進了院門,繞過影壁,穿過垂花門,迎麵是三間正房,殿眼就看到了這個寬敞的院子裏不但靠正房台階下栽著兩株海棠,花壇裏的不知道是什麽花也已經發了不少綠葉子,蔥蔥綠意看著就很喜人。遊廊欄杆和柱子上的漆色還新,地下碼的水磨方磚也齊整順平。文秀指著正房說:“先到正房裏看看吧,要是缺什麽少什麽咱們也好趕緊買些來用。”巧姐卻看著養金魚的大缸走不動路了。因為天氣不太暖和,缸上還蓋著茅草編的蓋子。平兒拉著不讓她過去看,我納悶:“怎麽這裏能養金魚嗎?怎麽過冬?”南方冬天是比冬天暖和一點,但是也挺冷的。


    “天最冷的時候搬進屋裏去的,這會兒天暖了才又搬出來的吧。”馮嫂子說:“我們府的池子裏也養著不少,都是有名堂的,可惜夫人這些天都在將養,沒時間去賞玩。”


    正房的門開著,迎麵看見正堂的牆上掛著一張鬆鶴迎壽圖,下麵擺著櫸木圈雕梅花的長案,桌上沒放東西,原主人應該是把這裏的擺設帶走了。主座上的扶手高背椅也是櫸木的,上麵擱著印團福字的半新不舊的椅袱,顏色是一種有些發暗的薑黃。旁邊擺著四把對椅,應該就是客座。


    “姐姐看看後麵吧。”


    我點點頭再和她向裏走,這裏的家什的確物有所值,我最喜歡的是那張櫸木攢格架子床,目測應該有兩米長,寬麽……也應該有一米八以上,挺寬敞的一張床,還有盆架,衣架子,靠牆的一排四門包銅角樟木衣櫃子,都是南方特有的精致樣子。


    “看著,還滿意嗎?”


    我點頭,平兒也讚不絕口,當下就和新買的丫頭和雇來的兩人人一起動手收拾,把我們的行李從沈家的車上搬下來抬進屋裏。我們的東西,在京城能賣的都變賣了換成了銀子,現在這些也不過是成包成包的衣裳,裝一些細軟之物的小箱籠,鋪蓋,妝奩之物,張羅著安放一下就行了,馮嫂子進來看了也說這屋子好,幹淨,東西還齊備,廚下還有柴米呢,我說:“還得慢慢收拾,這會兒什麽都沒有,連杯茶也張羅不出來。”


    “您千萬別客氣。”


    我點頭示意,平兒封了打賞的銀子給送我們來的沈府的人,馮嫂子搖頭不受,我說:“你看,你辛苦了這些日子,這些小小心意自然是不足以謝你的。要是不收,肯定是嫌少了吧?”


    “看您說哪裏話。”馮嫂子點頭接下:“我留兩個人在這裏,夫人要是有什麽不便的,或打發他們幹活,或是派人來我們這裏說一聲,缺什麽少什麽直接給送來。”


    “多謝你費心,不過人也不用留了,要是有什麽短缺,我自然打發人到你們那裏去。”


    文秀送走了沈府的一行人,關上院門。我環顧這個雖然不大,卻顯得很安詳寧靜的院子,心裏那種一直惴惴不安的忐忑漸漸平定下來,雇來做飯打掃的兩個女人站在那裏,一看就是做熟了工的,很老練的樣子等候吩咐。我們買來的那個小丫頭,三丫頭,她的名字平兒給改了,現在叫做小蘭。對名字我沒有什麽意見,不過這個小姑娘以前沒有做工服侍人的經曆,好多事平兒可得慢慢教她了。


    平兒先拿了些散錢給那兩個婆子,囑咐一個去離這兒不遠的街麵上買點菜蔬迴來做飯,另一個就去收拾下廚房,燒水把原先主人家留下的碗筷什麽的全燙一遍,院子很幹淨今天是不用打掃的。然後叫三丫頭跟她一起去東廂房收拾屋子,我說自己可以整理一下正房,反正不過是把衣服分別放進衣櫃裏,把裝著一些首飾和稍值錢些的小箱子先放在床頭背後的地方。原先的主人應該也在這裏放一些這樣的東西。我的鏡台還是鳳姐出嫁時的嫁妝呢,紫檀透漆雕的,下麵三層小螺鈿抽屜裏不過放些不怎麽打眼的拆花和發簪。行李裏還有些書本,這間主房臥室多寶格後麵有個小格間,裏麵有書桌和書架,書架上空空如也。我把那幾本薄書放上去,心想著以後該多弄些書本來填上來,平時要沒有別的事情做,也好消遣時光。兩束陽光透過上麵的花格窗照進來,我抬起手,看著一道光就這樣照在手心,周圍的幽暗更襯出了手掌的潔白,掌心好象托著一團實質的融融的光團。


    這個身體還這麽年輕,但是後麵的人生要何去何從,我還是很茫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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