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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間暈染著青白的色彩,如無意滴落於宣紙上的顏料般流淌、交融,勾勒虛幻縹緲的現實。越接近湖心,空氣就越顯得粘稠,每次張口,似乎都有些無形的絮狀物跟著鑽進肺葉。


    “這裏究竟是......”


    雖從一開始踏足此地,我便已觸及到了想象的邊界,但人類與生俱來的濃烈的好奇心卻仿佛幽靈般,於一幕幕怪奇詭秘的場景中抓撓著我的心髒。


    遠方被枝幹繁葉所包裹的骷髏巋然不動,那對漆黑無神的眼洞深處,似乎有幾點翠綠妖豔的火光,自始至終死死鎖在我的身上,於磅礴的巍峨之中散發著駭人的壓力。


    隨著氛圍逐漸凝重,我也放慢唿吸大致推測起剩餘的行程。或許再過個十幾分鍾,甚至更短,我便能真正站上那玉石般的骨骼表麵了。


    但麵對即將到來的威脅,瑤卻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她隻是輕合著眼瞼,胸腔保持規律平穩的起伏,像是沉入了迷幻瑰麗的夢境。清風拂來,帶走緊覆於額頭的薄汗,望著半掩於蒼翠的枝椏內麵色清美的女孩,我倒是品出了些不合時宜的寧靜。


    隻是這難得的愜意,無非是將死之人對生命的貪戀罷了。


    “唉......”


    像往常一樣,我又在無意間長舒了口氣,接著轉頭看向掛在一旁略顯枯黃的樹掌,


    “所以到時候,我們該怎麽辦?有什麽計劃嗎?”


    不知是我的問法欠妥,還是說對於一個隻能靠動作交流的生物有些難以迴答。呆滯片刻後,它才緩緩抬手,指向了骷髏洞窟般的右眼。


    然而尷尬的是,僅憑這摸不著頭腦的行為我全然猜不出它想表達的意思,似乎眼下唯一能參考的,就隻剩下我自己貧瘠單薄的想象了。


    “嘖。”


    注視著疾風中迅速接近的巨型骸骨,我輕抿起嘴角,失神般於心底默念著含混不清的詞句。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兀,太過失調,但隱約中又仿佛蘊含著某些難以理清的邏輯,靜待我將目光投向某個森寒冷寂的角落。


    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怎樣的線索,能將那古老神秘的骷髏、一望無際的白湖、藏匿於萬千根須之內的廢都,以及同樣詭異的樹人串聯在一起。


    “不對......”


    我輕捏起下顎,惶恐地翻閱起塵封的迴憶。在理性和瘋狂的夾縫中,無數觸須拚命地蠕動,將腦海深處一幕幕泛黃的畫麵攪碎,再拚接,最後呈遞於我逐漸瞪大的雙眸前,如同夜空外翻騰不休的群星、燭光下畸變扭曲的陰影:


    我看見薇銘拖著破胸而出的內髒,與塤皺縮的屍首一同圍繞在由殘肢斷臂所堆砌而成篝火旁跳著怪異的舞蹈。刺眼的紅芒紮進深淵般的黑暗,映照出他們腳下腐爛層疊的骸骨。但是除了皮肉融化爆裂的聲響外,似乎還有一種低沉模糊的耳語,在我顫動的發梢背後焦急且嘈雜的唿喊著。我無法從那些黏連倉促的字詞中聽出任何成段的語句,甚至是符合人類發音規則的聲調,可下一瞬間,那些聲音便如幽靈般闖入了我的顱腔,暴雨般肆虐、扭轉,將所有畫麵衝刷做互相糾纏、吞噬的漩渦。篝火旁,薇銘的臉孔飛速地發黑、褪色,像是被炙烤過後的老舊相片般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色彩,直到連帶著周遭的空間一齊化為單純枯燥的塵埃。


    “咳——”


    恍惚間,我半扶著腦袋痛苦地吐出一口濁氣,


    “剛才那是怎麽迴事?!”


    哀嚎中我隻覺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座鑲滿尖釘的磚牆,頭疼的差點沒吐在一邊焦黃的枝幹上。


    “等等......不,不對!這裏、這裏是——”


    吐露著癡呆似得言語,我於在鬧人的陣痛消逝前撐開眼皮,將緊繃的瞳孔挪向了一旁空曠、潔淨的窗欞。


    驚叫出口前,我已然觸電般跳了起來!接著全身震悚地愣在原地,任憑幹脆的臼齒相互碰撞、摩擦!如戰場上急促沉悶的鼓點般發著滲人骨髓的響動!


    仿佛綢緞的白光穿過朽爛的木質框架,潑灑於這逼仄矮屋內僅有的幾件搖搖欲墜的家具上,以及蛛網與塵埃編織的簾幕後,半根折斷的鐵鍬。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我嘴角翕動著,一屁股跌在了冰冷的地麵上,感覺渾身的骨骼都在瞬間化作了臃腫的爛泥。


    因為此刻,不論是盤根錯節的古木,抑或駭人的骷髏、壯闊的白湖都已然消失不見,出現在我麵前的,隻剩下一方極其肮髒、熟悉的舊景——那是聖山之頂,屬於瑗的房間。


    “這tm是怎麽迴事?到底發生了什麽?明明剛才還是、還是......啊!不行,我的頭!”


    忽然,就在我嚐試為自己找到個足以信服的解釋時,劇烈痛楚卻猛地自太陽穴兩側分裂開來,將我的整個腦袋都囊括進了難以承受的折磨中,


    “咳!tmd,不、不能再想了,在這樣老子半條命都要沒了。”


    自言自語著,我將思緒迅速扯離,轉而投到了較為緊要的當下,畢竟在費心尋找變故的緣由前,倒不如先想想怎麽才能活下去。


    既以敲定目標,我便不再耽擱,雙臂用力將自己從地麵撐了起來。接著,就像是第一次踏入這陌生恐怖的世界時所做的那樣,我緩步靠近了那扇陳年的破窗。


    短短幾步的路程,卻將我的心髒死死吊在戰栗的胸骨中,須臾幾秒,我便已幻想出了窗外可能出現的無數種或駭人或詭異的光景。


    但出乎意料的是,直至我扶住帶著些許粘膩的牆壁、端立於窗前,懷揣著勇氣徹底睜開雙目後,那充斥於天地的,依舊是濃密陰冷的大霧,如同蜿蜒的流水,在幹冷的空氣中緩慢地蠕動、擴散。


    而在彌漫的蒼白之外,一道臃腫模糊的黑影,正搖晃著朝囚籠似的屋舍走來。


    “那、那是......”


    猛然間,我變得語無倫次,全身的肌肉都在恐怖的戰栗,同時發軟的腿腳也在潛意識的操控下,跌跌撞撞的向後挪去。


    因為那愈發明晰的身形,分明是瑗!


    不!應該說是在我剛醒來時,那個套著那宛如怪物般惡心外殼的瑗!


    “你!你你你發生什——停!別、別過來!”


    我一邊狼狽的後退,一邊支支吾吾的朝著幾米開外形如青綠色浮屍的生物喊道。


    或許是聽懂了我話中的含義,它突然頓了一下,然後站在原地,緩緩抬起了腦袋。


    “嘶————”


    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傳來,高牆般的霧氣莫名波動了幾分,將那東西藏匿許久的麵孔,完全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不......”


    呢喃著,我忐忑的心髒瞬間陷入了死寂。


    也正是這一刻,我恍然明白了為何身處絕望的人們,會願意相信虛幻的神明——因為他們拯救不了自己。


    窗外分寸的視界中,架在那怪物腫脹的雙肩上,一顆由無數血管、碎肉構成的球狀結構,正隨著突如其來的微風恣意搖晃著。從遠處看去,就像是被染成猩紅的風滾草,或者相互纏繞扭動的線蟲。


    “嘶——嘶嘶——"


    像是在做著某種怪異的宣言,怪物昂首揮舞著暴露在外的氣管,接著一邊撐起殘綠色的軀幹,一邊重新蹣跚地朝著小屋走來。


    “靠!靠靠靠靠!”


    待到怪物邁出幾步後,我才從巨大的震懾中找迴心智,瘋了般四下尋找著能夠防身的器具。


    “嗯?那是......”


    終於,我漫無目的地掃視停留在了牆角處,一根隻剩半截的鐵鍬上。


    不知為何,在看到那幾近朽爛的工具時,某些帶著偏執與癲狂的迴憶也跟著衝上了胸口,但比起這無所謂的不適感,顯然我還有更值得擔心的事情。


    甚至未曾遲疑,我立刻扭過下身,右腳猛踏地麵,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


    滑翔於半空,我像是在林木間穿梭的猿猴,伸長了手臂夠向牆角鐵鍬那帶著裂紋的木柄。


    但由於我所有的心思都是想盡快拿到防身的物件,結果根本沒考慮過如何停下這不要命似得衝刺。於是在鐵鍬冰涼粗糙的觸感傳來時,我也腳底一滑,旋轉著重重撞在了堅硬的木牆上。


    “咳!草!”


    強忍著肩部傳來的劇痛,我半抵住牆麵,反手抄起被壓在身下的鐵鍬甩到自己麵前,大喘著粗氣,靜靜等待著怪物翻過窗欞的那一刻。


    四千多毫升的血液在心肌的收縮中泵入大腦,將我眼中的畫麵蒙上了一種詭異變形的濾鏡。被激起的塵埃雪花般晃蕩在狹小的屋舍中,勾勒著於濃霧中穿出的光柱,偶爾有風掠過,流淌進牆壁的縫隙中傳出哀怨淒厲的嗚咽。


    “唿——唿——”


    幾分鍾過去,我漸漸調整著紊亂的氣息,同時緊握著手中的鐵鍬,一步一挪地移向大開的窗扇。


    窗外的世界,正通過一塊方方正正的缺口傳輸著特屬於它的冷漠與危險,而我則繃緊神經,絲毫不敢鬆懈的瞪著那逐漸擴大的灰白。


    “怎麽會——”


    等到枯燥乏味的景象一覽無遺的橫陳在麵前時,我才不知所措的發覺到,那個所謂的怪物,早已消失了。


    方圓幾米的土地上,甚至都沒有任何的腳印、痕跡。


    “難道是幻覺嗎?難道我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自言自語著,我頓時無法判斷究竟哪個結局更好接受一些。


    不過再怎麽推測,我還是提起腳尖,朝著窗口挪了過去。畢竟說到底,留個心眼總是沒錯的,況且我也可以趁這機會,仔細思考一下將來的出路。


    捏著被汗液浸濕打滑的木柄,我躡手躡腳的走到了方才看見怪物的位置,警惕的探出半個腦袋,看向房屋靠外的兩側。所幸,那些隱藏在視野盲區的角落,此時都隻剩下了茫茫白霧。


    “唿——”


    我長舒了口氣,有種煥然新生的錯覺,


    “還好,至少現在能鬆——”


    突然!就在我狗摟著身子感歎的刹那,一道陰冷滲人的雜音,鐵絲般紮入了我的耳膜!


    “嘶——————”


    不用迴頭,我已然感覺到了自己身後,現在多出了什麽東西。


    森寒的氣息卷著恐怖的腐臭,輕輕掃過我後頸的汗毛,瞬間,酥麻的感覺便波浪似傳遍了全身!


    我用雙手的骨節死死鉗住顫動鐵鍬,盡可能壓抑著跪倒在地的衝動,同時右腳擦著地麵,不動聲色的向後移動半步。


    隻要一瞬間,扭腰,瞄準,揮手,重複。


    隻要能看到它畸形的軀體變成一灘爛泥,隻要能聞到血液噴湧而出的腥臭。


    我就能活下去,我就能從這監牢裏逃出來!


    “啊!!!”


    帶著十足的恨意和衝勁!電光火石間我卯足了渾身的力氣,掄起手中的半截鐵鍬,朝著身後狠狠砸了下去!


    “啊!啊啊啊!!!!”


    最開始的幾次,在腎上腺素和巨大心理衝擊的作用下,我幾乎無法看清任何東西。隻有鐵鍬鋒利的邊緣沒進血肉,敲碎骨骼時令人歡愉的觸感一遍遍刺激著腦髓。


    慘白的陽光下,撕裂折斷的肢體如同破舊的玩偶般散落各處,碎肉帶著溫熱的血沫沾染在我大張的嘴角邊緣,像是由瘋狂織就的錦緞上妖異的花束,將暴力與狂亂的美感拉至極點。


    衝動過後,理智迅速恢複,我丟下有些變形的鐵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失神的望著腳邊血肉模糊的殷紅。


    “等等,紅的......”


    霎時,我忽然發現了什麽違和的地方,可怖念頭的雷雲般攀上了腦海,


    “紅的......為什麽是紅的......不應該,不可能......她的血不是這個顏色......是誰?你是誰?你tm是誰?!!!”


    我像個瘋子一樣,嘶吼著從血汙中爬起來,緊貼著背後寒冷滲人的石壁,用誇張癡嗔的眼神,望向那具斜躺在地上的,僵死的屍體。


    鋪滿它破爛皺褶衣物上晦暗的紫色,依舊鮮活。


    “瑤?”


    最後一個字出口,我再也支撐不住,倒向了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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