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韶陽思忖,自己的歸屬感並不在嵐瞾宮,或許這就是自己的自己並不能得見道則匯聚的原因。


    可是如果嵐瞾宮不是他李韶陽的歸屬,那會是哪裏?


    收迴法相,李韶陽靜坐在幹涸的河床上久久不能明了。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不懂自己的心了。


    “是老李,是小漁村,還是別的什麽?我的歸屬………”李韶陽心中浮現了很多,可是他都搖頭否決了。


    “所謂歸屬,嵐瞾宮弟子一生都是嵐瞾宮的人,這是他們的歸屬。而我呢?我唯一的親人逝去,我的故鄉小漁村也沉沒大澤之下,現在可能已經被鎮壓在了星隕神山之下了吧。我已經沒有了歸屬………”李韶陽喃喃自語,倒是一旁的老妖怪津津有味的看著李韶陽不知道在想什麽。或許從某種意義來說,他也沒有了歸屬。


    老妖怪終究是老妖怪,對著李韶陽緩緩說道:“不,每一個人都有歸屬的,歸屬,不止是一個地方,他可以是一個人,一個地方,一個時間段,一個自己也不知真假的奇妙‘感覺’。”


    “縱然久居廟堂之上,亦有人選擇落葉歸根。縱然淡泊明誌,寧靜致遠的隱士,也有心中那無法忘懷的遺憾,這遺憾也就成了歸屬感。或是那空門老僧,圓寂時仍不免流連紅塵光景……這些都是歸屬感。”


    老妖怪悉數列舉,為李韶陽提點一二,可是這也是底線。


    “歸屬………”李韶陽這句話聲音拖的很長,在空氣中久久不能平息。


    茫然若迷中,李韶陽盤坐天地間。腦中浮現了許多東西,有聖者身隕,留下傳說,有老劍客血戰敵手終究不知所蹤。有九星一線坐落一朵瓊花之上,可是卻終成迷局。有人屹立萬古,坐守歲月,一身九分,世世輪轉。更有人創下一技,一矛指天,毀天滅地………


    這,是他李韶陽的人生所遇,可終究不是他所為。


    “這些都不是我!”李韶陽搖了搖頭,站了起來。不用他特意施展,他的功法竟然自行運轉。身後三墳起伏,腦後七彩爭輝。


    “神魂所為,繪蒼昀聖土,生無窮變化。虛空為卷,神魂做墨,人心題字,厚土拓印,蒼天序曲。”


    河床上空,李韶陽十丈神魂破體而出,神魂縈繞百丈金光,拋出千裏精神畫卷,繪製萬裏山河。


    這一刻,李韶陽就是天地的主角,冥想,李韶陽在這畫卷上繪下一個老人,一個須發花白斑駁,背脊微駝的老人,他是李化成。


    “人生第一點墨,是爺爺!是我記憶中的第一個人,也是我的啟蒙者!”


    接著,他以神魂畫下了自己,一個隻有三尺高的孩童,那是小時候的他。刻意的他在自己的畫像的右臂上鐫刻出韶陽二個字。思索片刻,他又將這兩個字抹去,成為了一塊疤痕。


    “這是我自己,那時我還是個孩子,爺爺曾講過我的身世,那韶陽就是我的由來!後來,我的那證明身份的兩個字毀壞了,而我也終究是我。”李韶陽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對自己還是挺了解的。


    接著,在老妖怪的注視下,他用神魂畫下了小漁村,畫下了三墳,畫下了有餘和長生,畫下了混沌形態的老妖怪,畫下了龍首人身的神龍,畫下了黑白雙聖,畫下了神武混沌營,畫下了龍騰,陽道一,畫下了嵐瞾宮………


    此生所見,也是此生所經曆的一切,點滴不漏盡皆被他畫了下來。


    此刻,十丈神魂越發淡泊,這幅畫卷太大,消耗也太大,若非李韶陽神魂之力驚人,恐怕一幅都畫不下來。


    肉身,李韶陽微微皺眉,他的臉上浮現了豆大的汗珠滾落,身後,汗水將白衣打濕,緊緊的貼在皮膚上。


    即使神魂出竅,他的肉身依舊能感知消耗,畢竟肉身才是神魂的歸宿,也是神魂的力量根源。


    此刻就連老妖怪都不禁動容,自己隻是和他說了一些‘歸屬感’,誰知道李韶陽的歸屬感會這麽多,多到擠滿了天穹。


    “短短五年的人生,每一刻都是這樣精細,看的也都是這樣的重,到了李道友那個年紀怕是已經看淡一切心如止水了。到了我這個年紀,恐怕哦,想記起什麽都難了。所以,年輕真好!”老妖怪驚訝之餘也是滿滿的感歎,誰還沒有年輕過呢?可是長生之後都會看淡一切。


    老妖怪看著天空中的畫卷不知在想著什麽。


    就在這時,老妖怪突然發現,天黑了,亦或者是說李韶陽畫卷中的天黑了。


    神魂本無垢,畫卷通體映朝霞,可是隻是一個迴眸的功夫,這畫卷竟然如同染了墨一樣的漆黑。


    這黑不僅僅是顏色的黑,更是直擊神魂的黑,簡直要將人的神魂也吸入進去吞噬掉。


    “這,難道是這小子的道心崩了,魔化了?”老妖怪心驚,神魂黑化難道不是魔化嗎?魔化不可怕,可怕的是魔化之後三災九劫前路險阻。


    所以在修煉界,魔化是一種禁忌,一旦魔化力量雖然會幾何倍的增長,可是也基本上就可以放棄一生的追求了。除非有大毅力者重聚道心配合無上強者矯正修為,這才能有重新複原的機會。


    可是如果李韶陽真的如此,那他就真的沒有時間了


    “怎麽迴事!雖然黑,可是卻沒有魔氣湧動,難道不是魔化?”仔細感受,老妖怪察覺這可能不是魔化,而是別的什麽,他甚至懷疑李韶陽在繪畫黑夜。


    “嗬嗬嗬嗬………”


    就在老妖怪不知道李韶陽怎麽迴事的時候,天空中李韶陽的十丈神魂竟然狂笑起來,這笑聲竟是如此的淒涼,在這昏暗的須彌世界中越發顯得陰森。


    就連坐在地上的李韶陽本尊也忍不住顫抖,即使神魂出竅,他的肉身竟還和自己的神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不可能,他還這麽小,怎麽會如此的絕望?”


    老妖怪人老成精,不用看,隻聽這聲音就感知了李韶陽的精神情感波動。在他看來,李韶陽有這樣的情感是不正常的,或者說是‘早熟’的。


    “哈哈哈!哈哈哈……都消失了,都不在了,都離我而去了,隻剩下了我一個……苦苦追尋。”李韶陽神智紊亂,前一刻還在哈哈大笑,後一刻竟然淚濕眼底。


    他在哭訴,哭訴自己一個人的悲涼!


    這一刻,天穹上的畫卷被不知名的風刮的打了卷,如墨的色彩翻滾出蘑菇雲一樣的雲朵。


    漸漸的,天和畫卷竟然都分不清了,隻看到十丈神魂在哭訴,點點淚滴化作黑霧澆築在了那幅畫卷上。


    他的身後李化成那平易近人的畫像崩解了,他自己幼年的孩童像消失了,古樸的小漁村被黑霧淹沒,最終消失!一樁樁,一件件李韶陽所有親身經曆過的事件都被湮滅在了他神魂親手繪製的大畫卷中。


    這一刻須彌世界的天地更加陰沉,仿佛受到了某種感染。


    “你的悲涼,我,感同身受,可是,你始終無法知道你自己意味著什麽。”不知多少裏外,一處斷崖邊,微光中的第四人開口說了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下一秒他竟然縱崖,消失在了須彌世界的邊緣。


    …………………


    “可笑啊!他竟然以為就隻有他一人,難道我就不是人嗎?”老妖怪怔怔地看著天穹,對於李韶陽哭訴的事他竟然無言以對。他可能是個‘鬼’。


    “嘻嘻……”突然,神魂李韶陽竟然笑了,笑聲是那樣的詭異,不禁讓人膽寒,比那哭訴還令人難以置信。


    “君不見,大澤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天生我材必有用!”


    嬉笑中,李韶陽狂放的吟誦這不知是何年月的古詩文,可是縱然豪邁也遮不住他心中的傷痛。


    可是漸漸的,李韶陽身後的畫卷清明了,原本形形色色的事件如同大清洗一般消失了,留下的隻是待填補的空缺………


    “歲月不留痕,因果不加身,我行且自在,何物堪比倫?”


    “縱然隻剩下我一人,我依舊不會懷疑什麽。曾經你是天,而今你依舊是天!是我李韶陽的天!”抬手,李韶陽用他稀薄的神魂大袖一甩竟然又畫出了一個李化成,隻不過這個李化成不再是一個須發花白,背脊微駝的老人,而是一個通天徹地身放光明的聖人。僅他一人便占據了將近三分之一的筆墨。


    不似從前,這個李韶陽在天上,俯視蒼昀。


    又是一揮手,畫卷上,三人同行,左側是神龍,右側是老妖怪,居中的是李韶陽!


    在這三人的對立麵,是一個巨大的魔影,他是孟寒。


    三人的身後,是一雙無形的大手給予他恩惠,這個人是第四人。再往後,是整個蒼昀!


    一幅畫盡,李韶陽神魂力竭,化作一縷幽光飛入本體。


    兩者相融,李韶陽身後七彩光大盛,竟然險些蓋過了三墳中的玄黃氣。


    李韶陽顫顫巍巍疲憊的睜開了眼,眸光所及,心念所想。幹涸的河床上漸漸有水聲浮現耳邊。


    李韶陽周身七彩光輝照亮整個畫卷,嵐瞾經如同通神一般化作一枚又一枚的符文衝上天際。以自身鴻蒙紫氣為畫卷增添神韻。


    偶然間,畫卷中李化成的眼睛竟然和李韶陽的雙目相對,這一刻,隻聽砰的一聲畫卷崩碎。


    兩道堪比巨龍的紫氣轟擊在須彌世界中李韶陽所在的河床上。


    就在這一個瞬間,外界嵐瞾宮第七層,紫色大門上原本缺少的畫麵浮現——李化成,一個半廢的李化成。


    雕刻浮現的刹那,整個紫色大門宛若承受不了大因果直接崩碎。在外坐守的陽道一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那浮現的畫麵就被炸瞎了一隻眼。左眼珠子都沒了……


    其中恐怖不可名狀,即使是陽道一也心底發寒,這隻是一道大因果的畫卷,而不是有意的攻擊。不然縱使陽道一是南澤第一尊神也要死在這一擊之下。


    “聖人手筆,不可名狀,不可揣度,不可覬覦,否則大因果之下必有惡報。”陽道一氣喘籲籲的說道,同時左眼發光,正在恢複。幸好這其中沒有符文道則,至強秩序之力,不然這隻眼恐怕就真的難以恢複了。


    “大因果之下,機緣總是留給特定的人,縱然我比李韶陽先到此處三千年,縱然我上真之下南澤第一,也不能觸及此地大造化。可歎造化弄人,覆巢之下安得完卵?”


    陽道一左眼持續發出秩序神光,陽道一恢複了些許精氣神繼續鎮守此處。


    須彌世界中,兩道紫氣轟擊河床,穆然間,河床升空,河道七折。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各自占據一段河床。儼然是一條另類的彩虹。


    河道彩虹上,道則如水,盡是強者氣息,神通百法,全是上佳術法。法則旁的星星點點盡皆是強者手劄,傳承久遠,感悟頗多。


    李韶陽粗略計算一下,細細數來竟然不下百位強者於此留下道則手劄,其中一人是至人,六位上真,其他盡數都是尊神。


    嵐瞾宮底蘊可見一斑!


    “數萬年的積累,以河道為法則匯聚之地,若是普通嵐瞾宮弟子恐怕隻是三千弱水隻取一瓢。不過是拾取滄海一粟罷了。今日李韶陽來此怕是要徹底斷了這嵐瞾宮第七層了。”老妖怪自然知道這是李化成的手筆。


    如果這一切都是李化成的手筆,那沐思變這個人的造化未嚐不是李化成萬年前的伏筆。可能隻是為了留待李韶陽的到來而已。


    這方須彌世界和芥子空間如此相似,怕也不是巧合。


    “造化,沐思變所說的造化,曆代嵐瞾宮高手的感悟。盡皆是我的了!”李韶陽看著這些感悟與傳承,喜笑顏開。


    雖然李韶陽的聖者傳承《三墳經》已經是最強絕的功法,可是這功法終究太過好深,以李韶陽目前的修為絕對發揮不出全部實力。倒不如這些尊神上真之流的功法,可以最大程度發揮實力。


    就像將一把青龍偃月刀交給一個三歲小孩卻毫無用處,倒不如一把匕首來的痛快。


    而李韶陽就處於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境界。


    “並蒂花開,臨摹萬道!”李韶陽仰天長嘯,口吐精光。


    自李韶陽識海中竟然有一株黑白並蒂花出現。花瓣中除了少數的道則,大部分都還是空白。這意味著李韶陽可以將這些道則手劄的有益內容全部臨摹進去。待到日後消化殆盡便是他自己的道與法了。


    “這朵黑白並蒂花我已經練到了顯聖階段。識海中黑白並蒂花黑者支撐靈台,白者扶搖青天之上,烙印他法成就我道。混沌道果中,我用白為生,黑為死,分別成就了自己和那元混沌身。今日沒想到又可以烙印這些道則。這黑白並蒂花真是我李韶陽的個人法啊!”


    李韶陽不禁感歎,他有許多法,可是都是別人贈予。縱觀他全身,也就隻有混沌三變身和黑白並蒂花是他自己所悟。


    隻有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李韶陽不乏有這樣的心態。


    “嗨!老妖怪,你的百風迴溯,萬法歸元能不能教我。這一百多個法則太過磅礴,我不能在此浪費太多時間。不然怕是有大問題。”


    李韶陽這樣說道,不知道是真的珍惜時間還是要套路老妖怪的百風法。


    “想的美,我現在失憶,具體的法已經忘了,隻能自己用了,教不了你!”


    “而且,這方須彌世界很奇特,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大約………”說著老妖怪陷入了計算。


    “這裏百年,外麵一天!”李韶陽脫口而出。


    “你,你怎麽知道,竟然和我算的一樣!”老妖怪震驚,難道李韶陽還是個術數天才嗎?


    “因為芥子空間就是這個流速,差不多嘛,我瞎猜的。”李韶陽想掩飾什麽,可是卻漏了陷。


    “你自己說的哦,一百年才一天,就算這些大道耗去你一千年也才是十天而已。我們雖然緊迫,可也不差十天八天。”老妖怪嘻嘻笑了兩聲,雖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可是李韶陽還是覺得自己被鄙視了。


    “你……你陰我!”李韶陽嘴都氣歪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我的百風法確實沒法交給你,但是時間流速還是可以的,就用你這黑白並蒂花挺好。符合本源之道。”老妖怪這樣說道。


    如果說李韶陽以百風迴溯,萬法歸元的方法狂暴的吸入法則,恐怕隻會壞了自己的根基。這樣的道沒有思考,沒有磨練,生吞,則始終不是自己的。


    如果李韶陽如果浪費十天八天,在此修煉千八百年,恐怕就差不多可以將這些道則消化掉了。


    以李韶陽的資質,一年吃透一部尊神法不是什麽大問題。


    “好處,天天給我說好處,你都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有多枯燥。不過用處還是挺大的。比如這部《九耀》,以《嵐瞾經》為根基,擴展七色之外,可提高神魂力兩成,持續十二時辰。對於尊神境修士來說,兩成已經極為恐怖了。對我有借鑒意義。再比如……………”


    形形色色,李韶陽逆流而上一部一部的查看這些珍貴典籍。常人眼中視若珍寶的法,在他眼中隻是‘可以借鑒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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