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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


    “母親!我是答應了你退婚,可是我沒有答應你要嫁給知縣的兒子!”


    鬱錦雙眸含淚,站在王寶珠麵前據理力爭。


    “錦兒!你現如今正是待嫁的年紀,你不嫁人,難道還想著守著鬱家過一輩子麽?”


    鬱錦和知縣之子的婚事是王寶珠瞞著鬱錦,直接同男方定下的。原本瞞得好好的,隻是今日男方來人過府拜訪,鬱錦總不能不出席,這才被她知曉了。


    “母親!……你怎能不顧我的意願直接定下婚約?難道我就是你用來攀附知縣的工具麽?”


    鬱錦一想到自己信賴敬重的母親,瞞著自己給她定下婚約,心中便難受的緊,故而有些時態,話語間也失了分寸。


    “放肆!鬱錦!我是你的母親,難道還會害你麽?你以為這門親事來的很容易麽?我費勁心思才促成了這樁婚事,還不是為了你以後能過得好!你怎麽能這麽說你的親娘?”


    王寶珠聞言,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走到鬱錦跟前,頗為惱火的斥罵。


    “……母親,我不想嫁給他……”


    鬱錦也知道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過,一時間也沒有同王寶珠爭論,隻是弱弱的說了這麽句。


    “錦兒,你是個好孩子,如今人家已經到府上了,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總得去見一見不是?否則人家會覺得我們鬱府是個沒規矩的,你也不想爹娘麵上蒙羞吧?”


    王寶珠深知鬱錦性子執拗,如今見她軟和下來,倒也沒有逼迫她接受這門婚事,隻先哄著她去見一見人才好。


    “……好吧。”


    鬱錦慣是個守規矩的,聽王寶珠這樣說,心中雖是不願意,但是終究還是同意了。


    ……


    鬱府前廳


    鬱老爺正陪著知縣之子胡培說話。


    “許久沒有見過鬱伯父了,不知伯父近來身體可好?”


    說話的是一位身著鵲灰色大褂的年輕男子,相貌周正,神情親和,正是胡培。


    “老夫身子還算硬朗,培兒有心啦!”


    鬱老爺笑得開懷,對胡培這個準女婿也很是親切,一口一個培兒的叫著。


    “這是我該關心的。說起來,今日也是晚輩唐突了,原本家母也是要前來拜訪的,隻是最近有些事耽擱了之前的約定,晚輩這才貿然前來,若有打擾之處,還望伯父海涵。”


    胡培對著鬱老爺的態度很是恭敬,絲毫看不出管家子弟的高調跋扈。麵上帶笑,不卑不亢,鬱老爺瞧著很是滿意。


    對於胡培說的事,鬱老爺倒也清楚。胡培的母親魏夫人是魏文新的嫡姐,如今魏文新當街搶親不成,反而丟了性命,還拉著新娘子做了對兒黃泉鴛鴦。人雖沒了,可事兒還沒完,這做姐姐哪能坐視不理,何況魏夫人最是疼愛這個弟弟,現下還不知怎麽傷心呢!


    原本魏夫人是同王寶珠商量了過府拜訪的日子,隻是出了這檔子事,不得不爽約了。對此,鬱老爺到沒覺得什麽,且不論事出有因,就憑著人家是知縣夫人,鬱府也不可能因此埋怨人家。


    “培兒這話就見外了,我們鬱府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家,你呀,讓魏夫人盡管安心,無論你們什麽時候登門作客,鬱府都歡迎。”


    “多謝伯父體諒,想必母親知曉了,也會安心許多。”


    鬱老爺話中若有似無的諂媚之意,胡培雖聽出來了,但也隻當做不知道,迴答間做全了晚輩的姿態。


    “老爺,胡公子,妾身同錦兒來晚了!”


    正值說話的空當,王寶珠便帶著鬱錦來了前廳。


    胡培循聲望去,一眼便瞧見了王寶珠身後,模樣嬌俏可人的鬱錦。


    少女上身穿著鵝黃對襟鑲邊彩繡長褂,下身著白色月華裙。烏黑的發分成兩部分,挽成垂髫髻,留下兩綹拿紅線編成小辮垂在胸前,隨著少女的步伐微微晃蕩,很是可愛。


    胡培看得有些愣神,等到王寶珠走到了麵前,他才反應過來站起身行禮。


    “晚輩胡培拜見伯母。”


    胡培一舉一動很有風度,行禮也行的標準,給人一種很是真誠的感覺。


    “哎喲!胡公子客氣了,原就是我來晚了,你這般客氣,到叫我不好意思了。”


    王寶珠笑著虛扶了一把胡培,心中很是高興。方才胡培瞧鬱錦的眼神她可看見了,那般專注,顯然是上心了。


    “伯母客氣了,叫我名字就好。”


    胡培站直身子,笑望著王寶珠。


    “好好好,說來也是奇怪,我一見培兒你,便生出一股親切感,可見我們兩家的確有緣分!”


    王寶珠有意籠絡胡培,一聲培兒倒是叫的極順口。


    “瞧我這記性,倒是忘了正事,錦兒,快來見過胡公子!”


    王寶珠和胡培多攀扯了幾句,卻見對方一直有意無意的望向自己身側的鬱錦,這才裝作剛想起來的模樣,招唿著鬱錦跟胡培打招唿。


    “鬱錦見過胡公子。”


    “鬱小姐不必多禮,在下胡培,見過鬱小姐。”


    鬱錦原是站在王寶珠身後,不言不語的充作背景,卻忽然被王寶珠帶到胡培麵前,一時有些呆愣,霧氣蒙蒙的眸子直接和胡培來了個對視,待瞧見對方眼裏的笑意時,才忙垂下眼,見了禮。


    胡培瞧著少女微微發紅的耳垂,並沒有多說多做,隻待鬱錦行完禮之後,他才開口行禮問好。


    “瞧你們……一個二個的倒還不好意思了,都是未婚夫妻了還這般生疏的叫公子小姐。培兒呀,你往後就喚這丫頭錦兒,我們親近的人都是這樣叫的。”


    王寶珠看著鬱錦斂著眸子,悶葫蘆似的,心中有些焦急,連忙想法子攛掇著兩人更進一步。


    鬱錦聞言眉頭一皺,對母親的做法有些不讚同,隻是有外人在,她也不好當眾反駁母親的話,故此也沒吱聲。


    “錦兒,我的表字為鬆之,你若願意,喚我鬆之便好。”


    王寶珠不曉得鬱錦的排斥之意,可一直暗暗關注鬱錦的胡培卻是發現了鬱錦皺眉的小動作。他慣會察言觀色,心知小姑娘是不願意了。


    所以他雖承了王寶珠的好意改了口,卻沒有強迫鬱錦定要喚他的表字,隻看她願不願意罷了。


    鬱錦聞言這才抬頭正眼瞧了麵前的男人。她向來對這些官宦子弟沒什麽好感,隻覺得是些腦滿腸肥又囂張跋扈的人。可出乎意料的是,胡培並非這一類人。


    男人站在廳中,一身簡單的鵲灰大褂,並沒有像其他權貴子弟一般佩戴華麗俗氣的飾品。相貌端正,身姿挺拔,雖不是極為俊朗,可眉眼之間正氣淩然,氣質出眾,有鬆柏之神韻。


    這個表字倒是起的貼切。鬱錦心中這般想著,對著胡培的態度倒是不像之前那般排斥和無視。


    “鬆之。”


    鬱錦輕喚了聲。


    王寶珠見狀很是滿意,連忙招唿二人入座。


    胡培留在鬱府用了午飯,又在鬱錦的陪同下,逛了鬱府的花園這才離開,這一天下來倒是討盡了鬱府中人的歡心。


    ——————————


    “夫人,少爺來看您了。”


    半枝掀簾進屋,走到塌上躺著的岑夫人身邊,輕聲說著。


    “不見。”


    岑夫人眼都沒睜,隻冷冷拒絕了岑西眷的探望。


    “這……夫人,少爺這幾日都來了好些次了,您都沒有見,少爺也是擔心您的身子,您就見上一麵吧,現下太陽都落山了,外頭也起風了,奴婢瞧著少爺穿的也單薄,要是著涼了,您不也心疼麽?”


    半枝早料到了岑夫人會拒絕,她原本不想多嘴,隻是到底是操心岑夫人生悶氣,氣壞了身子,這才多勸了幾句。


    半枝不曉得岑夫人和少爺之間起了什麽矛盾,隻曉得上次她買線迴來,夫人便病倒了,一連病了好些時日,到現在都不見好。少爺每每來探望都被夫人拒之門外,今天都不知是第幾次了。


    “唉!他眼裏隻有那個鬱錦,哪有我這個娘……”


    岑夫人聽著半枝的話,睜開眼,幽幽歎氣,言語間盡是埋怨。


    半枝雖不認識鬱錦,隻是倒也曉得這位鬱小姐是公子之前的未婚妻,後來不知什麽原因,二人的好事未成,如今鬱小姐馬上要出嫁了,想來是公子心中不悅,這才同夫人起了爭執。


    “夫人,您想多了,公子素來孝順,不管是鬱小姐還是別的人,總歸是越不過您的,公子最近忙得很,事情一多,人就難免煩躁,要是公子說了什麽,您也別放在心上。”


    半枝從善如流的疏導岑夫人,聲音柔柔的,倒是讓人聽著十分舒心。


    “半枝,還是你最得我心,可惜我沒個如你一般善解人意的女兒,這個混小子隻知道氣我!”


    岑夫人伸手捏了捏半枝軟軟的臉蛋,神色惋惜。


    她是真的喜歡半枝這個溫溫軟軟的小姑娘。自打她有了半枝的陪伴,日子都比從前好過了許多。這麽好的姑娘,岑西眷那個混小子偏偏不曉得珍惜!


    “夫人,半枝會一直陪著夫人的。”


    半枝不敢妄想岑家小姐的身份,對於岑夫人的感慨,隻能以陪伴化解。


    “半枝呀……你覺得眷兒怎麽樣?”


    岑夫人心神一動,忽的想探探半枝的口風。之前她隻留意了自己的兒子,卻忘了問問人家姑娘的意見了。


    “奴婢不敢妄言。”


    半枝心思敏感,岑夫人突如其來的發問,讓她有些不安,既是不想迴答,她便想搪塞過去。


    “沒關係,我隨便問問,你隨便說說就好,沒人會怪你。”


    岑夫人似乎不得答案不罷休。


    “……奴婢覺得少爺是極優秀的兒郎,世人都說少爺是大才子,是滬地最有出息的男子。”


    半枝囫圇個兒的誇了誇,並沒有帶多少個人感情。


    “這樣啊……”


    岑夫人聽了半枝的迴答,有些無奈的撇撇嘴,在她看來,自己的兒子和半枝丫頭還挺般配的——糊弄人的方式都一樣,這一板一眼的迴答,簡直無趣極了。


    “半枝,那要是我將你許給西眷,你願意麽?”


    岑夫人不想繞彎子了,直接說了自己的意思。


    “!”


    半枝聞言猛地抬頭,眸中是忍不住的驚訝之色。


    “半枝……你不願意?”


    岑夫人瞧著半枝一張小臉上滿是驚訝,卻無喜色,一時間有些不悅。


    岑夫人的確喜歡半枝,可是跟自己兒子比起來,半枝也隻是個外人。在岑夫人心中,自己的兒子是滬地極優秀的男子了,鬱錦瞧不上是她瞎了眼,要是半枝這麽個丫鬟還不願意嫁給自己的兒子,那她簡直能當場氣死!


    加之岑西眷的腿,岑夫人心中到底是有心結,比岑西眷都還在意,他人嫌棄的心理,所以當即黑了臉。


    “夫人,奴婢沒有這個意思,隻是奴婢身份低微,想來少爺也是瞧不上奴婢的。”


    半枝心裏是不願意同岑西眷扯上關係的。少爺和丫鬟單論身份便是天壤之別,半枝沒有攀高枝的心思,她隻是想好好伺候岑夫人,可眼下怕是不成了。


    她沒有選擇的權利,隻能將這事推到岑西眷的頭上。她深知岑夫人愛子心切,即使拒絕,也隻能是自己兒子主動決絕,要是她顯露出一點兒不願意的苗頭,怕是要被發賣出府了。


    “這你放心,眷兒那邊我會說通的,我隻問你,你願不願意?”


    果然,岑夫人聽了半枝的話,臉色好看了些,隻是並沒有放棄把半枝許給岑西眷的心思,還在逼著半枝。


    “……能伺候少爺是奴婢的福氣,奴婢謝夫人垂憐。”


    半枝到底是應下了。不僅應下了,還要做出一副千恩萬謝的樣子。


    半枝留在岑府僅僅是為了報答岑夫人的救命之恩。半枝從沒有被人這般愛護過,岑夫人是第一個善待她的人。她很感恩,並且這份感恩並不是說說而已,半枝身無長物,唯一報答的方法便是留在岑府,照顧岑夫人。


    半枝對岑夫人是掏心掏肺的好,岑夫人的話於半枝來說便是聖旨。並不是半枝奴顏媚骨,而是她心懷感恩。


    但是在岑府待久了,半枝才意識到岑夫人對她的好隻是像對待一直聽話的小寵,若論情分,那也是淺薄的很。半枝一直很清楚,所以在府中永遠都遵守著一個奴婢的本分和規矩。隻是沒有想到,她會被岑夫人送給岑西眷。


    半枝幾乎沒有想過嫁人的事。但是半枝卻是知道,她不願意給別人做妾。幼時母親便在她耳邊嘮叨,說是她長得好,以後說不定能嫁給有錢的老爺做妾。待她長大後,這種話尤為頻繁。今兒個王老爺,明個張老爺,好像她是菜攤上的蘿卜,可以任人挑選。


    半枝討厭極了這種感覺。所以即使岑西眷再優秀,再怎麽好,她都不願意給他做妾。但現在她卻逃脫這樣的命運。


    對於走到現在這一步,半枝無怨無悔,路是她自己選的,結果如何總該她自己受著。所以現在半枝還是答應了,不僅僅是因為這是岑夫人的命令,還因為她沒有拒絕的資格。


    自從她進了岑府,她就沒有資格再說‘拒絕’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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