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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正逢月中,月亮極圓。銀盤似的掛在天上,周圍一絲兒雲彩都沒有,清淩淩的,惹人喜愛。月色醉人,星子都被奪了光彩。


    蒼穹之下,萬家燈火之中,卻不止林府這一盞憂愁。


    白府客房


    如今已是醜時過半,和光房裏的燈卻還亮著。她早早地打發了王嫂,現在坐在桌前望著燭火發愣。


    斜側裏開的窗子沒關,夜風一股一股的往裏灌,吹得桌上燭火來迴晃動,好像下一秒便要徹底熄滅。和光瞧著瞧著便忍不住紅了眼眶,想要哭卻流不出淚來。


    從前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是對著這樣的燭火,坐在師娘身邊,一邊和師娘補衣服一邊念著唱詞兒,如今眼前是一樣的燭火,可師娘不在了,她也再不能唱戲了。


    和光心中悲痛,可到底說不出後悔二字。畢竟一切都是她自己選的,跳窗是,林非灼也是。她走到如今,從來都是自作孽!


    和光自顧自的搖搖頭,撐著桌子站起來,拖著斷腿又挪到了外邊兒的書桌前坐下。提筆沉吟片刻,寫下幾行字:


    我欠你良多,傷你至深,如今更是欺騙了你。


    你若不是個傻子就別再念著我了。


    好好活著,若是敢死,下輩子都不會再理你。


    寫罷,和光擱了筆,兀自發笑。


    她向來內斂多思,這樣任性的話,她這輩子都沒說過,如今卻是輕而易舉的對章薤白說出口了。


    沒錯,那幾句話是和光最後留給章薤白的。


    那日從煙花間迴來,她便沒準備再苟活下去,之所以活到現在不過是為了跟章薤白好好道別。他們初見沒有好好認識,如今到了該道別的時候和光再不想草草了事。


    經曆了那樣的事,和光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自己以這樣一具髒汙殘破的身體嫁給章薤白。前半輩子,章薤白為護她安樂無憂已經受了太多苦楚,剩下的日子裏,和光再不忍讓他因為娶了自己這樣的人而遭人恥笑,即使章薤白不在意,和光心中卻是在意的。


    和光這一輩子荒唐的像一場夢。她把她的一切都安放的不是時候。


    前世,愛而不得的時候選擇了逆天改命,今生,一廂情願,傷人傷己,好不容易與章薤白兩情相悅,現在卻是再配不上他。一切都是那樣不合時宜。


    再荒唐的夢都有醒的時候,和光卻不可能再重來一次。唯有一死,還算體麵。


    和光止了笑,又慢騰騰起身,蹭到妝凳前坐下。


    鏡子裏的女人憔悴的不成樣子,原本瑩潤的麵頰瘦了不少,好看的眉眼也籠上厚重的病氣,瞧著便知道遭了不少磋磨。


    和光移開眼不願再看這幅模樣,伸手理了理亂發,撥弄之間竟是瞧見鬢角染上霜色,她今年不過十七歲,是最好的年歲,卻早早白了頭發,可見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愣了一瞬,和光便若無其事的盤起了頭發,然後又仔細上了妝。


    待到一切都收拾完了,鏡子裏便映出個清麗無雙的杜麗娘。


    滿頭珠翠遮住了白發,鮮豔的油彩蓋住了病態。和光仔細端詳了片刻,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昨日她便讓稔穅將她院子裏的妝奩和戲服帶過來了,為的就是現在這一刻。


    她原本的樣貌早不能入眼,隻有扮上了方得昔日幾分風采。女為悅己者容,和光不願意章薤白看到自己死得那樣難看。


    這些東西也曾是章薤白為她置辦的,頭麵是他拿真金白銀請人打的,脂粉是他自己親手製的,就是身上的戲服也是章薤白讓人用金線繡的花樣,為的隻是讓她初次登台能豔絕四方。


    再者,和光也是有些私心的,這身裝扮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章薤白同台時的扮相,往事不可追,這些死物她卻想帶著它們走。


    收拾妥當之後,和光抬眼望了望窗外,月亮西沉,過不了多久便要天亮。和光伸手從妝奩的底層摸出一枚銀元,麵色平靜的塞進嘴裏,和光喉嚨細窄,那樣大的銀元根本就吞不下去,隻能卡在嗓子裏,生生奪了和光的氣息。


    窒息之苦,令人膽寒,和光死前臉上卻帶著笑意,眉目舒展,一如當年。


    這枚銀元是林非灼給她的‘賣身錢’,是這世上唯一見證她髒汙不堪一生的東西,如今被她親自摧毀,以後留給章薤白的便是一個幹幹淨淨的李和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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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生當鋪


    和光甫一斷氣,倚在塌上小憩的貌美女人便睜開了眼。水靈的眸子端詳著她白皙的小指,水蔥似的指頭微微顫抖,仔細一看,便見指上繞著一圈若隱若現的白線,瞧不見線的盡頭,隻是這線正拉扯著指頭。


    破曉收迴手,心神一動,周遭的景物便換了一番。


    破曉走到和光躺著的床邊站定,她先前留下的符印剛剛消散,床上的女人卻已然斷了氣。再抬手時,破曉小指上的絲線忽的凝成實體,從和光的額頭探入,不過一瞬便被抽出來,隨之被拽出來的還有和光的一魂——幽精。


    絲線的尾端繞著一團光芒耀眼的球體,中間還有些絮狀物體在求球內浮動,很是漂亮。幽精掌控人的情愛,和光為愛而生,為愛而死,幽精之魂最是精純。


    魂魄剛一離體,和光的屍身便逐漸腐敗,不過一瞬便消散的無影無蹤。破曉冷眼瞧著,等到整個暗室再次歸於平靜才捏著手中的魂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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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府


    晨光微熹,林昌便敲響了白府大門。下人將他迎進客廳,茶水點心也伺候的周到,隻是白予一卻遲遲不肯露麵。林昌在客廳焦急等候,心中又是擔心林非灼的安全,又是揣測白予一是否打算另加條件,一時之間如坐針氈。


    這邊林昌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那邊白予一卻是悠閑地陪著章薤白吃早飯。章薤白傷還未好,故此飯菜都準備的極清淡,白予一口味重,如此寡淡的菜式他吃不慣,就著小菜喝了一碗粥便停了筷子,現下正專心致誌的給章薤白剝雞蛋。


    白予一的手生的極好看,修長白皙,無論是拿槍還是剝雞蛋都是好看的。章薤白悄悄打量著白予一的動作,剝好的雞蛋被白予一放在他的盤子裏,他也沒拒絕。該說的他已經同白予一說清楚了,其他的也不必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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