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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和光與章薤白二人性命無虞,白予一懸著的一顆心總算安定了,他又守了章薤白一會兒,現下半夜三更了才想起來被抓迴來的林非灼。


    林非灼被關在了白府的刑房,因著白予一是從軍出生,府裏的景致雖不是最精妙的,可這刑房就是比之警務司也是差不離的。


    林非灼的四肢被拷在牆上鑲著的鐵銬裏,受了傷的手臂被迫抬高懸在腦側,背後是冰冷的牆壁,夜晚寒氣透過單薄的衣服爬上脊背,刺激著他逐漸模糊的意識不得不保持清醒。


    門外忽然傳來鎖鏈拉扯的聲音,林非灼費力的抬起頭望過去,男人的臉在昏暗的燭光中忽明忽暗,格外靡豔的眉眼染上一絲鬼魅之色。


    白予一還穿著白日裏那件堇色長袍,腳步不緊不慢,一步一步朝著林非灼走來,像是踏在他心尖上。


    白予一走到距林非灼五步遠的地方站定,沒說什麽,隻是取下牆上掛著的皮鞭子,帶著淩厲的力道抽在林非灼身上,一鞭下去便皮開肉綻,洇出血跡來。


    那鞭子做的精巧,長不過一米,卻極其有力,揮舞之間有尖利的破空聲。鞭身是用生牛皮鞣製而成的,鞭尾細似蛇尾,極尖,抽在人身上像是刀刃割裂皮膚,最是折磨人。


    那鞭子不知伺候過多少人,原本褐色的鞭身已經被鮮血染成黑紅,饒是林非灼能忍,十鞭下去也急不可耐的開了口:


    “白予一,你如此對我,你將林府置於何地?即便是你父親,也不會如此對我林家人!”林非灼神色扭曲,語氣憤怒。


    不過他所言非虛,林家家大業大,多年以來上下走動,關係龐雜,他白予一的父親也不是沒有受過林家幫襯,今日白予一如此對待自己,簡直是在打林家的臉!無論是白祥生還是林家都不會坐視不理。


    今日白予一並未將他的人全部抓迴來,想必父親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境況,最遲不過明日便會親自拜訪白司令,到時候白予一再也動他不得!


    白予一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帶著厭惡、輕蔑甚至是殺意,唯獨沒有猶豫和畏懼,林非灼能想到的,他自然能想到,隻是他不在乎罷了。


    “那又如何,你動了不該動的人,死都太過輕巧。”白予一語氣淡淡,可說出的話卻沒人敢當做玩笑,林非灼心下一沉,麵上卻也不敢顯露,無論怎樣,他熬過今晚才有一線生機。


    “把這兒的好東西都給林少爺試一遍,生死不論。”白予一扔了鞭子,交代了手下人去處理林非灼。畢竟他出來也有些時間了,該去看看那人才是。


    白予一走出刑房,身後傳來林非灼痛苦的悶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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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予一心中迫切,轉眼便走到了廂房門口,正想推門進去,忽的瞥到了袍角染上的汙跡,動作一頓,隨即轉身去了浴房。他方才去了那樣的地方,到底有些晦氣,若是衝撞了章薤白就不好了。


    等白予一將自己收拾妥帖了,推門而入見到的便是章薤白躺在床上神色痛苦,麵頰泛紅的樣子。他連忙上前,伸手探了探章薤白的額頭,竟是發燒了!


    如今已經是醜時初了,因著章薤白發燒,整個白府又是一通忙亂。


    白予一給章薤白喂了藥,叫人端了水進來便將下人遣出去了。親自擰了帕子敷在他腦袋上給他降溫。大夫說了他這高熱得退下去才行,今夜須得仔細照看著。白予一打算親自照看他,畢竟與章薤白有關的事,他不想假他人之手。


    白予一垂眸看向床上沉睡著的男人,神色恬淡安靜,倒是他從沒見過的模樣。


    他與章薤白相識於宣統元年,那時他還不是司令之子,他和父親尚在湖廣總督麾下征戰,戰事稍息便被派至上海為官。


    他初遇章薤白是在升平戲園,那時自己才二十歲,初到上海,自然覺得什麽都很稀奇,到升平戲園便是去湊熱鬧。


    那日正逢章薤白唱夜奔,白予一此前從未聽過戲,那是他頭一次知道原來生死博弈也可以被詮釋的如此賞心悅目,明明自己殺人、逃命的時候就沒有這般好看,說是猙獰可畏也不為過。


    那時他尚未對章薤白生出愛意,對他的印象也僅僅是戲唱的極好的一個小男孩,他比章薤白大了三歲,身量也比他高些,瞧著章薤白可不就是個孩子!


    後來他便喜歡上了聽戲,隻是慢慢地才發現,原來不是每一個唱戲的都能唱得像章薤白一樣好,於是他便隻聽章薤白的戲。


    章薤白的每一場戲他都去聽,無論風雨,他總是在台下,聽完也總會留下打賞。如此聽了一年,聽得他對他魂牽夢縈,方才正式跟章薤白搭上話,那場景他現在都記得。


    那日原是個晴天,戲唱到尾聲卻是落雨了,客人散的差不多,唯有他留在原處等著戲落幕,他慣是一人出門,連差人買把傘都不成,白予一那時也是個灑脫的,正準備冒雨走迴去,卻聽見有人在身後喚了一聲‘公子’,那嗓音陌生卻又有些熟悉,下意識轉過身,便看到原本謝幕下台了的人,撐著傘快步迎了上來。


    “下雨了,公子還是撐把傘迴去吧。”那人嗓音溫潤,神情和善,一身行頭未卸,說話間將手中握著的傘遞到了白予一麵前。


    “多謝。”白予一垂下眸子,掃過握著油紙傘的白皙手掌,壓下心中的微妙情緒,接過傘,帶著笑意點頭道謝。


    “慢走。”章薤白神色未變,客氣一句便轉身走了。


    章薤白對白予一是有些印象的,那人常來聽自己的戲,也很是捧場,每次的打賞都頗為豐厚,今日眾人都走了,唯有他等著戲唱完才離席,倒是個愛戲的,又瞧見他沒傘,故此章薤白才贈他把傘,算是聊表謝意。


    白予一才不管章薤白是因為什麽才給自己送傘的,他隻知道那小孩兒的嗓音真好聽,不像是唱戲時的清越,說話時倒是溫溫軟軟的,蹭得他心癢癢。


    白予一想著往事,向來冷厲的臉上不禁浮起一抹笑意,一時瞧著竟有些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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