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沁看著擺上筆墨開始寫方子的張禦醫,試探著開口,“張大人果然醫術無雙,難怪皇上這麽信任你。”


    這話讓張禦醫筆下一頓,抬頭看向了雲沁。


    少女擁著被衾靠在床頭,如墨的烏發散落在肩頭,顯得她瑩白的臉越發小巧,氣息幽幽,脆弱易折,如暗夜曇花,美得動人心魄。


    就算張禦醫是在宮裏做了半輩子的禦醫,閱美無數,一時也被驚豔到。


    想到徐安傳過來的消息,他立刻錯開視線看向別處,不敢再多看。


    張禦醫頓了下才道:“雲沁姑娘謬讚,都是為皇上做事罷了。”


    “都是為皇上做事”,這其中也包括她?


    雲沁雖還有些疑惑,也已經察覺這事跟皇上脫不了幹係。


    是他讓張禦醫來給自己診脈的?


    雲沁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手下意識抓緊了被子。


    “張大人是說……”


    張禦醫又看向她,眼中帶著些深意,“禦前示下,惠嬪娘娘身邊不能少了姑娘伺候。”


    他見雲沁實在不明白,隻能據實相告,皇上的人情他可不敢領。


    收到消息的時候,張禦醫屬實吃了一驚,不明白一個春禧宮的宮女,如何會讓徐安這麽重視,他重視,也就說明皇上重視。


    直到想起這個叫雲沁的宮女是何模樣,他心裏才有所明悟,什麽“伺候惠嬪”隻是遮掩罷了。


    雲沁要再聽不懂張禦醫的暗示,就真是傻子了。


    隻是比起剛知道皇上心思那會,她現在已經淡定很多。


    反正皇上又沒有直接殺過來跟她明示,更沒有向惠嬪挑明,那她就當不知道有這迴事,裝傻到底。


    雲沁笑嗬嗬地謙遜道:“不過是皇上抬舉,娘娘信任罷了。”


    她這話,倒是讓張禦醫有些不確定了,難道是他想岔了?


    張禦醫斂住心神,快速寫好了藥方,遞給了等在一旁的阿菁,隨後就站了起來。


    “恕奴婢不能起身相送了。”雲沁又趕緊道。


    張禦醫又道了聲無妨,隨口道:“還要去另一個宮女那裏看診。”


    雲沁眸光一閃,知道定是惠嬪讓他去給容芝看傷。


    一旁的阿菁也聽見了,立刻問道:“張大人可是說的容芝……姐姐。”


    “正是。”張禦醫點頭。


    阿菁似是想到了容芝的慘狀,露出幾分不忍道:“容芝姐姐的傷,確實有些重,好在娘娘還惦記著她。哎,娘娘以前也不會這麽……”


    聽到這,雲沁趕緊拉了她一把,見張禦醫望過來,立刻對他一笑,“阿菁就是想請大人一定要好好幫容芝醫治。”


    張禦醫看了一眼兩人,嘴上說著:“自然,自然。”心中卻微微有些詫異,剛剛惠嬪分明說叫容芝的宮女是自己燙傷的,但聽那小宮女的意思,是惠嬪做的?


    他昨晚來的時候,倒是瞧見有人攙著個宮女從內殿裏出來。


    這惠嬪行事未免也太……


    張禦醫不敢多想,拎起藥箱,道:“那我就先告辭了。”


    “張大人走好,阿菁你快去送送。”


    等幾人離開,雲沁含笑的眸子才冷下來,剛才看張禦醫的神色,就知道他把阿菁的話聽進去了。


    春禧宮人這麽多,容芝是被惠嬪潑了熱水這事也不是秘密,隻要稍一打聽,他就能知道前因後果。


    他是皇上的眼線,隻怕這件事會被他捅到皇上跟前去。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雲沁腦瓜子嗡嗡的,拉過被子蒙上頭,也懶得再想了。


    捅就捅吧,惠嬪現在越來越離譜,皇上管管她也好,省得她動不動就發瘋,總拿她們這些人撒氣。


    ——


    不提張禦醫見到容芝的傷口是如何吃驚,等他寫脈案的時候,除了寫上雲沁的病情,筆下頓了頓,還是添上了容芝的傷勢,這畢竟跟惠妃有關係。


    這份脈案很快就放到了霍金池的案頭。


    今早春禧宮召了禦醫的事情,霍金池自然知道,一看到脈案送過來,他便放下手頭的事,先拿起那薄薄的一張紙。


    看到惠嬪身體和胎相都無大事,他的目光才緩下來。


    見後麵也有雲沁的脈案,霍金池抬眸看了眼徐安。


    徐安感覺他的視線,微微縮了下肩膀,頭低得都快垂到胸口了。


    他這迴可學乖了,隻要皇上不問,他絕對不會多一句嘴。


    霍金池看他這樣,輕哼了一聲,才收迴目光,繼續往下看。


    看到“鬱結於心”四個字,他不禁冷笑了一聲,原以為是個膽大包天的,沒想到還嚇得大病一場。


    就這麽害怕他跟惠嬪開口要人?他難道是什麽洪水猛獸不成!


    霍金池沉著臉,卻還是看到了最後。


    看到最後那明顯故意添上的幾筆,他眸光轉冷,臉上卻不見了明顯的喜怒,隻是把那張紙拍在桌子上的動靜,稍稍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怒氣。


    這動靜嚇了徐安一跳,趕緊看向霍金池,“陛下,可有什麽不妥?”


    霍金池扯了下嘴角,“聽說惠嬪身邊的大宮女傷了,派人送些上好的燙傷藥過去。”


    不等徐安反應過來,他又道:“另著人擬旨,惠嬪此胎不易,讓她好好在春禧宮養胎,三月內都不必向太後和皇後請安,也不必四處走動了!”


    “陛下……”徐安驚訝抬頭。


    好好的,陛下怎麽突然生氣了?


    這看似是體恤惠嬪,可實際上是禁她的足啊,上句旨意分明還是抬舉惠嬪身邊的宮人……


    “去辦!”霍金池語氣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徐安不敢多問,隻好稱是,有些惶惶地退出了大殿。


    看著他離開,霍金池的目光才又落到那張紙上,眼神漠然。


    他是重視惠嬪這一胎,卻也沒有那麽重視。


    他剛登基三年,年紀還不到而立之年,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


    比起孩子,霍金池更看重他的孩子有一個什麽樣的母親。


    惠嬪如今不過是小有榮寵,就嬌縱至此,連從小侍候左右的宮女都能下毒手。一個品行低劣的母親,又能教養出什麽德行高貴的皇子!


    ——


    來春禧宮送東西和傳旨的是兩撥人。


    先來的是給容芝送燙傷膏的。


    惠嬪一聽是禦前來人,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臉上的驚喜藏都藏不住,立刻對容欣說:“去,快去迎人。”


    容欣還未走出去,就見一個小宮女跑進來,說來人是給容芝送燙傷膏的。


    惠嬪臉上先是一空,隨即便又驚又怒。


    “為什麽,為什麽皇上要給她送傷藥!”


    容欣反應快,趕緊道:“容芝是跟娘娘進宮的,是您身邊最得力的宮女,皇上抬舉她,不就是在抬舉娘娘嗎?”


    惠嬪倒信了這話,怒氣剛剛平息,就聽傳旨的人到了。


    她臉上又一喜,立刻讓容欣扶自己下床,還未迎出去。


    傳旨的太監就走進來了,惠嬪隻能急急行禮,卻聽到了讓她在春禧宮中靜養,不必四處走動的旨意。


    她先是歡喜,又忽得臉色煞白,怔怔看著遞到跟前的聖旨,險些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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