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潤低下頭,就近夾了幾口菜,悶不做聲地吃起來,以掩飾內心躁亂的情緒。不知是不是麵前的麻辣鍋不斷翻騰著的熱氣,熏得她眼睛生疼,鼻子也發酸。


    因為顧忌到身體,她吃的比較慢,也選的多是一些不太辣的,麵前的小碗空了,她準備重新夾菜,抬頭便看見成遠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隔著一張桌子,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也不知看了多久。恍恍惚惚間,她覺得成遠的目光變得柔軟,專注,還帶著一些茫然。


    成遠看蘇潤抬頭,慌忙低下頭去,拿起麵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一定是錯覺吧,是這夜色裏燈火朦朧,鍋裏的熱氣朦朧,看得眼前的人也不真切,朦朦朧朧,像是隔著一場夢境。


    蘇潤問:“你不吃嗎?”


    成遠除了喝水,蘇潤沒看見他動一次筷子。


    “嗯,我不餓。”


    蘇潤也放下筷子說:“不餓你點這麽多?給我一個人吃的?”


    成遠點頭,說:“你吃多少是多少。”


    蘇潤遲疑一下,又問:“是不是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吃辣的?”


    成遠同樣猶豫,看著蘇潤真誠的目光,隻得點點頭,說:“這幾年陪客戶吃飯,胃不好,不敢怎麽吃。”


    蘇潤心裏頓時像被刺了一下,懨懨地,不知道怎麽接。眼睛因為想著心事而盯著盤子裏的口水雞沒有動,誰知這個空檔,成遠已經夾了一塊放進了她的碗裏。


    蘇潤愣了,錯愕地看向他。


    “快吃吧,你以前最愛這個了。”


    身體是有記憶的,盡管有時候嘴硬不願承認,但是身體卻很誠實,也很頑固。


    蘇潤這才又突然看清了他,確切地說,是看清了給她夾菜的那隻手,手背上一條細長的疤痕,從腕處到小指和無名指的夾縫中間。雖然疤早就愈合了,看起來應該不會痛了,但是那麽長一條,就這樣刺拉拉地暴露在蘇潤的眼皮子底下。


    她心裏倒吸一口冷氣。成遠的手,白白淨淨,這個疤怎麽來的?


    盡管知道自己不該問,可是身體卻早一步做出反應。


    她一把扯過那隻準備退迴去的手,問:“怎麽迴事?這是什麽傷?”


    成遠愣了一下,沒有強行將手抽迴來,反而冷靜地說:“沒事,劃了一下。”


    “劃了一下?”蘇潤皺眉,又問:“什麽時候?”


    “你剛走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怕問到什麽自己不想聽到的事情,蘇潤瞬間放開手,成遠咳了兩聲,尷尬地收迴了那隻手。


    有時候女人的第六感就是準到讓你無語。蘇潤就是知道,這個疤,一定跟她有些某種關係,可是,她不敢問。


    當然,成遠也不見得就會實話實說。因為一開始就撒了謊,成年人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將手劃成那樣?


    “快吃吧,嚐一嚐跟學校食堂的相比怎麽樣。”


    蘇潤木然地點點頭,早已忘記了自己碗裏的是什麽菜,機械性地拿起筷子,夾起來就往嘴裏送。


    口水雞,並不是因為好吃到流口水而得名,而是因為,會辣到你流口水。


    蘇潤早就不敢吃這樣的菜了。


    可是她因為記憶紛亂,眼底也有些潮濕,偷偷地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心裏還在想,怎麽迴事,不過看到他手上已經愈合的傷,有什麽好掉眼淚的?


    卻在劇烈咳嗽時才終於意識到,是辣味嗆出了她的眼淚。


    實在是太辣了,可是一大塊的雞肉已經進了肚子。等她想著“不好,怕是要胃痛了”的時候,桌子下的另一隻手已經抵在肚子上了。


    這種疼痛,像是針刺在肉裏,額頭上已經開始冒出細汗,疼痛給了她一種後知後覺的清醒,她想起來自己感冒還不算痊愈,前幾天因為發燒還在醫院裏輸液。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如果再不走的話。


    “我吃飽了,我先走了。”一隻手壓著肚子,蘇潤仍然盡最大努力地忍耐著。


    成遠也在錯愕間看她,眼神終於變得冰涼,“你就這麽不願跟我待一會兒?吃一頓飯都不行?”


    蘇潤已經不想說話了,她強自打開緊閉的牙關,艱難地說:“不,不是,我真的,還有點事。”


    成遠無奈地,自嘲地笑了笑,說:“也對,不能耽誤你迴去打電話。”


    蘇潤沒有體力跟他爭論,成遠也站起來說:“酒店嗎?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打車就好。”蘇潤太痛了,她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堅持不住,匆忙地站起來,虛弱地擺了擺手,說:“那我先走了,再見。”


    頭也不迴地開門出去了。


    成遠看著眼前一大桌子的菜,很多連一筷子還沒動,頹然地又坐下去,看著蘇潤最喜歡的麻辣鍋裏的青菜豆皮熟透了,不斷翻滾著,和裏麵鮮紅的辣椒糾纏在一起,紅紅綠綠地浮在湯麵上,因為主人的離開,像是變成被遺棄的浮萍,熱氣裏泛著悲涼。


    一如此時成遠的心情。


    蘇潤下了樓就再也撐不住了,踉蹌著走到路邊,想要盡快攔一輛車來,可是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扶著路邊一棵樹蹲了下來,想要緩一緩,誰知一起身,眼前天旋地轉,白茫茫一片,蘇潤想,自己又產生錯覺了吧?有人叫我嗎?


    她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還未迴頭,就倒在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裏。


    沉沉地睡了過去。


    蘇潤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夢,曾經在夢裏影影綽綽出現的人和一些零星的片段,伴隨著紛紛雜雜的記憶,終於在這一刻都拚湊得完整起來。


    “蘇潤,蘇潤!你慢點,等等我,哎呀!”


    安安急赤白咧地蹬著腳下的自行車,一邊追趕一邊朝著前麵的蘇潤大喊。


    蘇潤對她迴眸一笑,“你可快點吧大小姐,迴迴落在後麵,一路上等你好幾次。”


    安安無奈地看著蘇潤越騎越快,心知追不上她,隻好小聲地嘟囔一句:“都到你學校了還這麽快?有病吧?”


    蘇潤才不管,將安安遠遠甩在後麵,連她氣急敗壞的抱怨聲也聽不到了。


    本來是心無旁騖的,可是路過操場的時候,突然就看到了一個男生,短發,白t恤,紅外套,牛仔褲,幹幹淨淨的又安安靜靜地曲著腿坐在草地的邊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一本書。


    他長得可真好看啊!


    蘇潤一時有些愣,剛好風吹起他額前的劉海,軟趴趴的碎發向一邊歪去,露出眼角那顆小痣,無端地生出許多風情來。


    盡管蘇潤不想用這個詞來形容一個男生,可就是這樣,她腦海裏就是這樣想的。


    “如果他抬起頭,一定更好看。”


    蘇潤簡直大腦短路,手握著車把,腳下的速度卻一點沒減。突然,“咚”地一聲響,蘇潤全身都在痛,她已經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


    原來是撞到樹上了。


    雖然全身都痛,可是當時腦海裏想的卻是,哎,丟死人了。


    “這位同學,你沒事吧?”


    蘇潤揉了揉自己的腳,聽見有人跟她說話,一抬頭就撞上他的目光,趕緊攏了攏亂糟糟的頭發,尷尬地笑了笑,說:“沒,沒事,應該沒事。”


    身上還好,可是腳崴了,已經腫了起來。


    那個男生蹙眉,說:“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


    那當然好啊,蘇潤還未說話,安安從後麵衝了過來。


    “你怎麽了怎麽了?跟你說了慢點慢點,你怎麽就不聽呢?有沒有事啊?疼不疼啊?要不要去醫院啊?”


    蘇潤尷尬地又瞪又笑地對安安說:“哎呀安小姐安小姐,你不是有事要去忙嗎?”


    “我…”安安一句話卡著,就看見蘇潤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她看了看成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趕緊拖著自己的自行車溜了。


    “這?”那個男生皺皺眉,說:“你朋友怎麽了?”


    “哦,沒事,她忙得很。那個,同學啊,你能不能幫我將自行車還給租車店啊?我要去醫務室上點藥。”


    男生低頭去看她的腳,搖搖頭說:“我先背你去校醫院吧。”


    蘇潤心裏樂開了花,耳朵微不可見地泛了紅,都已經趴在別人背上課,心也跳得咚咚響,腦子裏想的卻是,我最近吃得多不多?有沒有長胖?他會不會嫌我太重?


    腳沒有大事,去醫院上了藥,也簡單檢查了一下,醫生就讓她迴宿舍休息了。蘇潤沒太好意思,迴去的時候,就打了舍友的電話,被舍友攙迴去的。


    蘇潤大學有一門選修課,無趣且不計入學分,對專業課沒有任何影響,她也就光明正大地逃了近一個學期的課,但是期間隻去了一節課。


    那是崴腳後的一周,新買的一件很貴的心儀已久的連衣裙到了,她在宿舍裏照來照去,覺得簡直美翻了,因為心情好,忍不住想要出門,卻臨行前看見了課程表,剛好是那節課即將上課的時間。


    於是,蘇潤覺得她心血來潮地做了一個有史以來最正確的決定。


    一走進教室,就非常眼尖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不就是那個背過自己的男生嗎?


    我不怪蘇潤一眼看到他,實在是覺得他太起眼了,在眾多普通同學裏麵,簡直帥出天際。後來蘇潤也問過安安,但是,安安的答案讓蘇潤無語,安安說:“好看是好看,但是也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吧?就是一般正常的稍微帥一點點,就一點點,多一點點都沒有了。”


    蘇潤翻個白眼,心想,我看成遠,果然是情人眼裏出吳彥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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