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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許久,等傷心的情緒緩和一些,她才慢慢打開房門,此時門外早就空空如也。


    趙慧怡重新迴到房裏,對著鏡子仔細梳妝打扮了一番,等待著白月初升時,於‘玉廊’赴約。這‘玉廊’是隻有她和喬佑清才知道的秘密,正是出自她當時迴給喬佑清的那首詩。


    眼看天色將暗,趙慧怡走到門抬手開門,哪曾想那門竟然打不開了,她用力的搖晃,能夠清楚聽見鎖頭的撞擊聲。她當即著急起來,不斷地一邊使勁搖晃房門,一邊朝門外叫喊著。


    在吊腳繡樓下的樓梯口,一男一女正站在那裏竊竊私語,那兩人正是月秀和袁傑。袁傑左邊臉頰,下頜處位置有道指節長的小傷疤,古銅色的皮膚,體態勻稱健碩,看起來有幾分樸實的帥氣。隻聽他對月秀說道:“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我看你還是把鑰匙給我吧?”


    月秀說道:“不行,老爺特別交代過了,這也是為小姐好啊!”


    袁傑說道:“可是,你要想想,這種好是不是小姐想要的?作為男人,我能理解喬公子。他們本互有情意,如果我們人為的阻撓,你說,這算不算棒打鴛鴦?”


    月秀說道:“可是,我再也不想看到小姐那麽傷心了!再說,萬一……萬一小姐出去就不迴來了怎麽辦?”


    袁傑歎了口一氣,說道:“唉……眼看著就要見到最想見的人了,卻被鎖在房間裏,也不知道會有多傷心?難怪古代多有女子為了情郎相思成疾,甚至有可能鬱鬱而終……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月秀心思單純,哪裏知道袁傑的用意,隻是被他的話嚇得不輕。聽到“相思成疾”,“鬱鬱而終”,這等嚴重的後果,叫她怎能不害怕?


    月秀拉著袁傑的袖子不斷拽來拽去,焦急的說道:“那該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啊?”


    “以喬公子的個性,斷然不會做出拐走小姐這種事情,喬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是個正直之人。我的建議還是把門開了,你把鑰匙交給我,老爺那邊自有我來解釋。”


    最終,月秀還是扭捏著將鑰匙交給袁傑,袁傑又問了句:“對了,他們說什麽時候,在哪見麵沒有?”


    月秀說道:“那喬公子在小姐麵前說話總是文縐縐,他說啥子‘月亮生’,還有啥子‘狼’……”


    袁傑點點頭說道:“應該是指月亮升起的時候,糟了!恐怕小姐要趕不上了!”


    喬佑清獨自屹立在風雨廊橋上,任憑晚風吹拂,依舊抹不平微微促攏的眉頭。


    看著天色一點點黑下來,古鎮的燈火逐一亮起。遙遠的天外,一輪明月剝開雲層,露出潔白無瑕的身子。那純潔而又高冷的模樣,不知撩撥了多少風雅之士?


    喬佑清在抬頭仰望,而它在普照眾生……


    “她還是不願見我麽?”過了許久,喬佑清低聲歎息、自語,然後緩緩轉身。


    當他離開風雨廊橋,剛剛轉過街角位置,趙慧怡從邊上另一條巷子跑了出來,直奔廊橋方向而去。兩人正好巧妙地錯過,當她趕到廊橋後,發現上麵空無一人時,她那顆激動又期待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她萬分焦急的從橋的這頭跑到橋的那頭,又從橋的那頭跑了迴來,她知道,她已經來晚了。偏偏那夜晚的風,又來觸動她發酸的鼻頭,觸動那根本就脆弱的心弦。心氣往胸口一憋,兩行淚珠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從眼角慢慢往下滑落。


    是不是癡情之人,也是最容易受傷的人?趙慧怡如是,喬佑清亦如是。他情緒低落地穿行在街頭巷尾,漫無目的,不知何去何從。入夜之後的古鎮,靜謐!安詳!行人格外稀少,燈火如冬夜星稀,好在,還有明月高照。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穿過那座石刻牌坊,眼看快走到了古鎮口的位置。忽然,他聽到一陣唱曲在夜空中飄蕩,好像一縷絲帶,不經意地牽引著他前行。那曲風略似新興的川派唱腔,也好似土家族和苗族的民樂山歌,或者本就是一種兩相結合的新唱法。


    他循著聲音的方向行走,終於看見不遠處的戲台上,身著素帔的女子步法輕快。隻見她梳著抓髻大頭,青絲小辮,頭麵素簡,水鬢劉海,還有七星泡子點綴。往下是長裙彩褲搭配繡花彩鞋。


    “實心兒帶,休做謊話兒猜。不信道為伊曾害。害時節有誰曾見來?瞞不過主腰羅帶……


    悶入孤幃,靜掩重門情似燒。文窗寂靜,畫屏冷落暗魂消。倦聞近砌竹相敲,忍聽鄰院砧聲搗。景無聊,閑階落葉從風掃……”


    一遍又一遍,她仿佛不知疲倦,如果有懂戲之人,一定會發現她根本就算不上懂唱。就連動作也不夠熟練,水袖的撣、撒、端、拂,總欠缺了那種行雲流水的美感。


    “宋玉悲秋愁悶,江淹夢筆寂寞。人間豈有成與破,想別離情緒,世上隻有俺一個……”


    這些都是古代名曲,但最後這一段,確實唱得令人動情,那悲傷的情緒,足以感動大多數有情感之人了。尤其那句‘世上隻有俺一個’,仿佛說的正是她自己。


    月光下,喬佑清靜靜站著,戲台上的女子終於停下來,也靜靜看著他。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大概他們也就是這世上最孤獨的兩人了吧!一個是沒有觀眾,卻萬分倔強的孤獨表演者;一個是獨身一人,情緒低落,傷心不已的傾聽者。


    僵立好久之後,喬佑清才緩緩轉身,準備就此離開。突然,有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從戲台處傳來。


    “喬佑清!”


    喬佑清身子一頓,轉過身去,確定是那台上的女子在叫他。他慢慢走近,除了月光就隻有一盞燈籠,這樣的光線實在不容易辨認化了戲台妝的女子。


    他跑了兩步借力一蹬,一個縱身躍上了戲台,他這才終於認出她來。


    “顏……”


    還沒喊出她的名字,她便激動欣喜地叫道:“喬公子,真的是你?”


    “是我,你怎麽會在這裏?”


    顏玲靠近他,低聲說道:“我找到我妹妹了,就在這裏!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不確定是不是你,所以試著喊你的名字。”


    喬佑清迴道:“我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顏玲左右看了看,說:“喬公子,你跟我來!”


    跟隨顏玲來到後台,顏玲對著一片布幔輕聲喊道:“小妹,你出來吧!”


    布幔撩開後,走出一位和顏玲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來,隻是和顏玲相比較,她看起來要略顯嬌弱。她懷裏的靈靈看到喬佑清後,像個看到母親的小孩,作勢就要撲過來。


    顏玲介紹道:“她就是我妹妹,叫顏玉!”


    又介紹完喬佑清後,顏玉將手中不安分的靈靈交給喬佑清,靈靈扭動著腦袋和身子不斷撒嬌賣萌。


    顏玲說,她找到顏玉後,發現顏玉一直過的都不好,飽受欺淩,如今長大成人,說不定某天還會成為那些有錢老板的取樂的對象。此前她也沒少被人調戲,好在班主是遠房親戚,和當地那些有錢人關係處得不錯,暫時沒出什麽大事。


    於是,顏玲和顏玉商量,說她想學唱戲,學會了以後還可以偷梁換柱。讓妹妹離開這裏,自己留下頂替她。顏玉雖然舍不得姐姐,但她確實受夠了這種生活環境,要說她心裏肯定是有一點怨氣的,憑什麽當初離開家的是她?因為窮苦害怕養不活?還是因為她是女孩?如果換做是男孩呢?但她更怨老天不公,為什麽女孩子命運和男孩子區別那麽大?


    顏玉最終答應了,她想出去看看這世界,她想不依靠任何人,憑自己的的努力生存下去……


    顏玉討厭那些有錢的公子,但是不包括喬佑清,因為在顏玲的描述下。喬佑清已經快被神話了,很不湊巧的是,她們正打算明天讓顏玉唱完最後一場便離開。因為明天王家有喜事,包了戲班,如果顏玲上台,鐵定會穿幫。


    到時候十裏八鄉都會有不少人前來賀喜。人多就比較混亂,顏玉唱罷便可趁機‘功成身退’了。


    作為朋友,喬佑清當然沒有立場阻止她們,反而應當出手相助。喬佑清想,也隻能先將顏玉送出去,以後再設法讓顏玲脫身了。


    計劃敲定,幾人的心情仿佛舒展了大半,顏玉問喬佑清:“你覺得我姐姐在台上看起來怎麽樣?”


    喬佑清說:“還……不錯!”


    顏玉笑道:“是人不錯還是唱得不錯?”


    喬佑清也笑了笑:“哈哈,都不錯……”


    顏玉又說道:“就要離開了,我想單獨為你們唱一段,就當是禮物吧,除了這個我什麽都沒有。”


    喬佑清又來到戲台下邊的廣場上,他說這樣才像個觀眾。顏玲躲在後台不好出來,要是給別人看見,還以為撞鬼了。


    “人初靜,月正明。紗窗外玉梅斜映。梅花笑人偏弄影,月沉時一片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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