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看著眼前男人,看著他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聳了聳肩,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那你打算怎麽處置那兩個官奴。”


    江清黎沒有迴答,薄唇勾起陰冷嘲弄的弧度,雙眸微眯,似乎在擠出溫柔和善的表情,說道:“我憐憫雲影性格天真浪漫竟遭受這等苦難,便將她養在莊子裏,再尋個由頭恢複她的身份,想來也不負皇天後土。”


    “那雲疏呢?”


    江清黎眸光一閃,哼了一聲,說道:“我偷天換日換得一個就已經是違逆了,身為江家嫡子,身負重擔,必須膽小慎微,可不敢做有違家族榮光的事情,我哪裏敢換另外一個。”


    王瑜被他無恥的話驚得幾乎跳起身來,但最後還是隻唿吸急促了幾聲,然後怪笑了起來。


    好一個身負重擔,好一個膽小慎微,這段話裏,除了他的臉皮厚以外,王瑜可沒聽出別的什麽來。


    笑過一陣後,王瑜看著氣定神閑的男人,忍不住調侃道:“那我向你討要雲疏,給我端茶倒水做個捶腿小婢可好?”


    王瑜說完此話,立即就後悔了。他看著眼前明明一臉溫潤的男人,一股危機感從他的胸腔裏升了起來。


    “倒也不是不行。”江清黎甚至都沒有看著他,聲音低沉而緩和,“隻是小丫頭烙了奴印,現在身體虛著呢。”


    王瑜聽到此言,瞳眸震驚,嘴巴微張,竟一時語塞。


    大乾可很少有烙著奴印的奴了,那個小丫頭是犯了多大的冤孽,竟受這麽大的罪過。


    江清黎這才側過眸,看到王瑜驚訝的表情,眉頭舒展,語氣輕緩:“怎麽,替那丫頭心疼了?”


    王瑜看到男人如黑夜般的眸子,突然心跳漏了一拍,隨即裂開嘴,笑道:“不至於不至於。”


    王瑜轉過身,緩緩地舒了口氣,故作淡定道:“這世間窮苦人可太多了,我哪有心思一個個心疼下去啊,隻是我還算是你的好兄弟,能不能問你一句,你到底想玩什麽?”


    “隻是想玩一場遊戲罷了。”江清黎朝著王瑜背影走去,掠過身前之人,不鹹不淡說道。


    王瑜看著好友身影,隻是暗暗歎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遊戲,大概是要付出別人生命為代價的吧。


    不過也罷,不管如何,這也是那個小丫頭的命。


    王瑜胡思亂想了會,卻發現男人早已走的甚遠,連忙大喊道:“你走慢點啊,我忘了問了,要不要陪我去遊獵啊?”


    ……


    江清黎最終還是沒有答應和王瑜遊玩,扯了個理由便迴到府邸。


    隻是一迴到府中,管事的就偷偷湊上前來,低聲說道:“那個丫頭醒了。”


    醒了?


    江清黎瞳孔猛地一縮,手心也不自覺地攥緊,麵上也顯得有幾分陰沉。


    “何時醒的?”江清黎低聲問道。


    “大概兩時辰前就醒了,現在一聲不吭,也不讓人靠近。”管事的低聲說道。


    兩三個時辰?那不正是雲影蘇醒的時候嗎?


    這可真是血緣至親的緣分啊。


    江清黎微眯著眼,蓄著濃稠得幾乎化不開的危險。


    江清黎走進房間看到雲疏時,她小小的身軀就平躺在柔軟的榻上,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房頂的懸梁,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層輕紗。


    江清黎眯著眼,薄唇緊抿,不悅地看著身旁照顧的大夫。


    頓時,大夫冷汗直冒,慌慌張張地說道:“也許之前發熱驚厥的後遺症——”


    滿室氣氛瞬間冷凝下來了,江清黎雖然不太通醫理,但也聽聞幼童發熱驚厥容易引起腦疾。


    若是得了腦疾,留下病根,那可能是終生的殘缺。


    江清黎耳畔隻聽得自己從切齒時的齒縫溢出來的聲音:“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會一直這樣?”


    被狠厲光芒掃過的大夫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明明已經年過半百,也見慣了生死,但是還是被這少年嚇得畏縮了一下。


    “罷了,你先下去吧。”江清黎歎了口氣,並沒有深究下去隻是淡漠地說了這句話。


    而大夫也識趣地垂下頭,連忙退下。


    江清黎走上前一步,坐在雲疏的身邊。


    雖然身邊來了個人,可是雲疏還想是個木偶人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早知如此,便多陪陪她,看著她醒來才好。


    江清黎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探向雲疏脖頸,指尖探向雲疏脖間突起的經脈,感受她的孱弱的脈搏。


    江清黎眉宇間聚起濃鬱得幾乎化不開的陰鬱和燥氣。


    當時小小的身軀,在烈日之下,自哪裏爆發的活力,能在成千上萬麵容可怖難民麵前,撐起那幾乎有她一半高的大勺,給那些愚昧的難民們施著粥,又有什麽樣能堅強,能在地牢裏,還能爆發那樣的力量,去為自己的妹妹伸張。


    那麽多苦難都度過了,如今又怎麽會輕易地倒下。


    江清黎的指尖忍不住順著脖頸一路向上,滑到她的下巴處。


    隻有八歲的小丫頭,下巴原本該是肉肉的軟軟的,可是這些天卻瘦的顯露出骨骼的輪廓。


    “小奴兒。”江清黎薄唇微啟,聲音低沉略帶沙啞。


    不知道為什麽,念著小奴兒,想到眼前這個小丫頭成為他的奴,就有種莫名地滿足感,讓人的血脈不住地賁張。


    可是眼前,雲疏毫無反應,就像是一具會唿吸的枯木一樣,毫無生機。


    江清黎黑色的瞳孔裏掠過一絲焦躁,心頭似乎有什麽在撕裂他沉寂的心髒。


    他的視線凝在雲疏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喉頭滑動。


    他思忖片刻,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他終是開口:“你的妹妹醒了。”


    果不其然,卻又不想承認,雲疏原本枯寂的小身板突然抖動了一下,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被拍暈的魚,在臨死前跳動了一下。


    江清黎看到雲疏的反應,沒有想象中的興奮,卻越發的煩躁,擰起眉,而擒著下巴的手也忍不住用上了力氣。


    “你們還真是姊妹情深,連蘇醒的時候也不約而同。”


    小丫頭沒有說話,隻是混沌的眸子逐漸浮起水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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