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出生的太陽自東而出,穿破皇宮中彌漫的薄霧,透過太極殿的大門,在實木地板上落下了一道道靚麗的光斑。


    此時,太極殿內,文武百官席地而坐,聽著正得寵的新貴說著最近豫州之行的收獲。


    “天下苦綠林已久,前朝戰爭混亂,綠林大盜可不必在意,可如今天下太平,武林人士不交稅不服徭役不務農,終成隱患!”江清黎站在中間慷慨陳詞,“如今雖有禦衙門從中斡旋,但就臣來看,收效甚微。”


    皇帝坐在上位,十二旒珠簾下看不清他的麵貌神情,隻見他微微頷首,問道:“那依你所見,又該如何?”


    江清黎微微一笑,拱手鞠躬道:“分而管之……”


    坐在一旁的太子一黨,聽到刺此言,眸色一深,似有議論,可直到江清黎陳述結束,終是沒有人反駁。


    朝廷和武林,自然是兩個無法相容的團體


    “文成,對於朝堂上,江清黎提出的那件事,你怎麽看。”太子府裏,年輕的太子與聶涼相視而坐,神色雖不至於嚴肅緊張,但是平日裏悠閑淡定的太子,此時也有些緊張,“聽你說的,江湖自有一套不成文的體係規矩,收歸朝廷自然是好的,但是……我總覺得江清黎是另有圖謀。”


    聶涼品了品茶,道:“他恐怕確實是有圖謀,不過若是被他完成了,利國利民,也無傷大計。”


    太子神情一變,問道:“他有何圖謀?哼,他們江家的人大多都是一身反骨,難道還想著像前幾朝那般,飄然於仙人,左右逢源?”


    聶涼聽到此,倒是失笑出聲,嘴裏噙著笑說道:“那倒不是,我想,估計是為了一個女人。”


    江清黎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拿到了他想要的權力。


    未來,江湖各大門派,統歸朝廷管理,而他則是總執行人。


    嗬,就這?


    江清黎並沒有覺得有什麽成就感,隻是淡然地領了命,便迴到了自己的府邸。


    此時他有了勳爵,有了封地,但是心底還是空落落的。


    因為缺少了夫人。


    江清黎坐在他們的新房裏,麵無表情地看著曾經擺放著龍鳳雙喜燭的地方。


    已經離開一月有餘,屋子裏小奴兒的味道幾乎淡的感知不到了,江清黎嗅了嗅,一無所獲。


    曾經這裏每一處角落都有小奴兒的味道,閉上眼睛都是小奴兒隱隱藏著複雜情意的模樣。


    但是不管他怎麽欺騙自己,呆在那座破山上,小奴兒確實比在自己身邊開心。


    她真的愛過自己嗎?


    江清黎想到此,心跳仿佛停止一般,眼睛直直地直視著沒有任何意義的一處,腦海裏隻想著剛剛想要問的地方。


    她真的愛自己嗎?


    他在小奴兒的心裏,真的比得上那個蠢貨妹妹嗎?


    驟然停止的心跳突然又猛烈的跳動了起來,像是密集的鼓點演奏者破陣樂一般,他急忙地穿過他的庭院來到收納著她的嫁妝的地方,層層疊疊的箱子,唯有一處他確實沒有見過的箱子——那是小奴兒自己放置東西的箱子。


    他抬起手,五指收縮,那個被壓在角落的箱子頓時因為吸力而被狠狠地擒在手裏,江清黎i心跳開始跳動起來,心裏想著,小奴兒到底會放什麽在這個箱子裏。


    他死死地凝在箱子的鎖扣處,輕輕一扯,那個小鎖斷然崩開,小巧的盒子轟然大開。


    裏麵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當然小奴兒本身也沒有什麽物件,所以那座箱子裏,隻有一遝繡得層次不齊的秀帕。


    他隨意取出一方秀帕,上麵繡著的看不清是什麽的物件,但是落款卻是——容二——還有江清黎。


    他愣了一下,眼前的秀帕肯定不是她後來繡的,因為上麵的繡工實在是太粗糙了,著很有可能就是她初學的作品。


    看來第二條,名為在地連理枝,也不過是幾道繡的不夠筆直的斜杠罷了,但是她還是繡了兩個人的名字。


    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


    江清黎像是發瘋似的看著箱子裏積塵已久的玩意,眸子裏的神色也越發癲狂了起來。


    最後一條,她竟然繡了一首小詩: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嗬……


    嗬嗬……


    江清黎突然失去重心似的跌倒在地上,眼前繡著絹花小楷的字,仿佛催命符一般剜著他的心。


    如若當初他沒有比這小奴兒去見識外麵的世界,小奴兒現在怕是已經在自己的懷裏婉轉承歡罷了。


    可是已經遲了……


    想到小奴兒對著那些其貌不揚性格怪癖的女子笑的如此豔麗,他就知道自己輸了。


    手裏的一塊白帕化作一個美人,食指勾纏,隻為了讓他沉淪。


    嗬……


    江清黎思緒失控的那一刹那,深邃的眼角擠出一滴晶瑩的淚水,他呆呆地呢喃著,隻為了讓那可看可聞卻不可見的小奴兒能夠留在自己的身邊。


    等一切安置好,他就迎接小奴兒迴來。隻是這布局並不是一天兩天才能完成的。


    他,能等。


    三月後,仙音山上。


    “什麽?”龍昶清失控地將一張大手拍在琴弦上,頓時發出刺耳又低沉的混響。


    “上京要統轄武林中明裏的門派?還要收稅?”龍昶清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


    雲疏此時剛從密洞裏修習迴來,此時的她已經洗清一身低潮難耐的苦痛,眉眼裏都是自信和悲憫。


    “龍教主,發生何事。”雲疏所習心法中和了她之前所學的陰暗武功,反而更有所長進,重劍無鋒,此時的她看起來更加鋒芒內斂,她站在龍昶清的身後,一字一句地念讀了起來。


    “原來,禦衙門也收歸江清黎所管啊。”雲疏念及江清黎,不喜不悲,語氣平緩仿佛在念叨一個陌生人一般,“其實也好,教主,我想出門修行。”


    “修行?”龍昶清將手裏的卷軸狠狠地摔在案幾上,慌張地抬起頭,看著一臉淡然的雲疏,問道,“為什麽?”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罷了。”雲疏微微一笑,“我現在空有一身武藝,卻無處施展,與廢人無異。”


    “可是——”龍昶清想說,在山上好歹是世外桃源,與世隔絕,沒有人所打擾,可是看著她清明的眼神,話在嘴裏卻說不出口了,“那我教你最後一套,再送你離開吧。”


    聽過小晨晨父親宗族的故事,知道了小晨晨並不是安於室的人,強行讓她留在這裏,無疑是在壓抑她的本心,那和那個她曾經的主子又有何異?


    提及那個主子,龍昶清還是艱難地開口道:“世人皆傳,江清黎愛戀他的夫人雲疏十年有餘,為了她,連江前年積累的產業也願意拱手相讓,連他自己都甘願成為朝廷的鷹犬,你心底會不會有那麽些觸動?”


    雲疏一愣,這些話,她在仙音教從來沒有聽說過,此刻突然聽到,心底突然也不知道如何迴應,她開口說道:“寵也好,愛也好,尊也好,賤也好。我在這裏的日子,確實,確實比在暗閣那十年開心許多……”


    雖然直到現在,她午夜夢裏,還是懷念那個溫柔以待的主子——江清黎。


    可是夢裏歸夢裏,迴到現實裏,她心裏隻有一件事。


    踐行仁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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