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頓時停了下來,隨後大門從裏麵開了條縫,一家丁探頭探腦,隻見眼前一個戴著紅色帷帽的女子立在門口,看不清長相,正想趕人。


    雲疏見他要關門,連忙上前一步道:“我是少莊主派來的教習,麻煩開一下門。”


    家丁撓了撓頭正要開口,誰知花一在雲疏身後粗聲粗氣的喊道:“快些開門,磨磨蹭蹭的!”


    家丁越過雲疏看了一眼花一,大約是認識,連忙拉開門道:“是容兒姑娘吧,請進請進。”


    雲疏心裏咯噔一下:容兒,容二.......


    大門被拉開,裏麵繁花似錦,江清黎命人栽培了很多奇特的花種放滿了整個前庭,蘇影背著個撲蟲網,正開心地捕蝶。


    而在正廳的屋頂上,紫衣沙靜靜地坐在屋脊處,似乎是在守護蘇影的安全。


    暗閣以一敵百的高手竟也開始做了護衛?


    雲疏搖了搖頭,這不是她該管的...........


    蘇影看見來客人了,忙將撲蟲網交給旁邊的侍女,邁著輕快地步伐盈盈而來,脆生生地主動打招唿道:“這位姐姐是清黎哥哥派來的嘛?”


    花一站在門口,也不進來,隻是遠遠的迴道:“小姐,這位正是容兒姑娘,是少莊主特地派來伺候你的,大婚之前的這段日子,她都要暫........”


    一聲姐姐,叫的雲疏的心都要化了。


    耳邊是花一低沉的嗓音,可是說的什麽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滿心滿眼都是笑語盈盈的蘇影,她一胞同生的親妹妹.......


    蘇影同樣很高興,她一直沒有什麽朋友的,身邊的侍女嬤嬤們對她更多的是敬畏,而非親密和交心。如今來了一個陌生的姑娘,自然是好奇的很,一直打量個不停。


    雲疏福了福身子,柔聲請安道:“蘇小姐好,這段日子奴婢都會陪著您,教您如何成為一個主母,您有什麽問題盡管來問奴婢吧。”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一個主母,可是為了妹妹,她願意傾盡全力。


    蘇影眨了眨眼,眼裏仿佛有彩霞,雙手親熱的拉過雲疏的手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房裏繡嫁衣,馬上快繡好了,在不找點事做可要無聊死了,清黎哥哥說好的帶我去賽龍舟,最後也食言了,唉。”


    雲疏見她一臉的愁雲慘霧,慌忙安慰道:“這都是小事,等小姐以後嫁到江家,少莊主定會年年陪你去賽龍舟的。”


    蘇影似乎是聽慣了這樣的話,隨意的點了點頭,手心摩挲著雲疏的手掌,疑惑的問道:“姐姐你的手怎麽這麽粗糙?一點也不像女人的手。”


    花一假模假樣地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她的問題:“小姐,人既已經送到,在下這就告辭了。”


    說罷便扭頭走了,邊上的小廝立馬將門關上,一絲風聲都不透。


    雲疏正想著怎麽圓過去,誰知蘇影早已忘了她手的事情,開心的拉著她往前走去:“晚飯快開了,姐姐陪我一起吃飯吧,你一路過來肯定餓了.......”


    蘇影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叫的雲疏的七魂六魄丟了一大半,渾渾噩噩被她牽著手,一路穿過花團錦簇的前庭,花廳,然後是是西廂的庭院處,雲疏想到曾經在這裏被主子推倒在地的場景,手有些發抖,蘇影迴過頭笑了笑道:“姐姐你怎麽了?”


    雲疏慌張的神色被很好的藏在麵具之下,她迅速的斂的斂心神,隔著薄薄的頭紗隨意敷衍道:“這棵櫻樹長得倒是茂密。”


    蘇影笑的咯咯響:“是啊,這棵山櫻樹據說好幾百年了呢。”


    兩人繼續往前走,繞過一片溪水潺潺,森森竹林,最後才到達她住的院落。


    這是一棟藏在桃花林中的二層小閣樓。


    此時夜幕悄悄升起,侍女們抱著火折子,一處一處地點著燈籠,照亮四處的夜色。


    蘇影牽著雲疏進到院子裏,一直候在門口的丫鬟看到主子迴來了,連忙推開門伺候二人入座。


    雲疏原本是極力推辭不敢上桌的,倒是蘇影大大方方的說道:“姐姐的身份算是我的老師,我和老師同席,有何不可?”


    不知是覺得她說的話有理,還是雲疏貪婪的想要感受這來之不易的親情,總之,最後還是半推半就的坐了下來。


    晚飯送上的是鱸魚魚膾配著醬油山葵,還有兩個泛著荷香的粽子。


    侍女一左一右搖著蒲扇,讓她們在吃飯時也更加涼爽舒適。


    雲疏摘下帷帽,露出精致的金色麵罩,上麵雕著好看的紋路,和原先在暗閣戴的鬼麵罩截然不同。


    蘇影一看到她的麵罩,臉上頓時掛滿了心疼:“姐姐,聽說你是毀了容嫁不出去,才不得已成為女夫子的,你,你也別難過,等我迴頭有機會,一定給你找個大夫瞧瞧。”


    雲疏一愣,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隻好輕輕說了句“姑娘有心”,以示感激之情。


    如今的世道,女子皆為美貌所困,而大乾又尚武,上京裏若是有打馬球、射弓箭受傷的公子,出門時往往都帶著麵具,不願自己破損的容顏被世人看到。


    何況,她臉上的是奴印,就算去掉又如何,自己連人帶心早已被主子打上了印記。


    蘇影見雲疏呆呆的沒什麽反應,還以為她自暴自棄了,連忙停下筷子鄭重的承諾道:“姐姐你千萬不要泄氣,這天底下的大夫那麽多,肯定有法子治的,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雲疏心中暗暗的歎了口氣,手上卻溫柔的給她盛了碗米飯,默默的提醒她寢不言、食不語。


    蘇影坐姿端正的接過碗,細細品嚐魚膾,禮儀比起十年前更加講究細致。


    雲疏定定的看著妹妹一副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腦海裏忍不住浮現小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妹妹特別貪玩,整日不是上樹掏鳥蛋就是翻圍牆偷偷跑出去玩,什麽琴棋書畫、禮儀規矩一概不愛學,教習嬤嬤換了一茬又一茬,氣得爹親捶胸頓足,天天拿自己給她做比較。


    而娘親總是在旁邊溫柔的笑著,一下又一下的拍著爹親的後背幫他順氣,一邊給自己使眼色把妹妹找迴來,一邊耐心的勸解爹親:咱們的女兒還小,玩心總是有的,以後再慢慢調教,日子還長著呢......


    是啊,那時候,她也以為一家人這樣樂嗬嗬生活的日子會長長久久,幾年,甚至十幾年,他們一家都會快樂安康的生活在一起,妹妹調皮些便調皮些吧,她會照顧好的。


    可是,如今妹妹女紅、規矩都學的很好,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爹爹和娘親卻早早的不在了,永遠的不在了...........


    淚水盈滿眼眶,擴張到了極限再也兜不住,一滴,兩滴,悄悄劃過臉頰從金色麵罩落入她的衣襟內,最終停在心口打濕裏衣,那裏,早已荒蕪一片,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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