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娘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人在江湖,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麽!你先說說你,這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麽,如果是被哪個王八羔子欺負了,我五娘定為你出頭!”


    雲疏沒有接她的話茬,隻是默默地抓住帶血的衣袖,撩起傷口仔細看了看,皺眉道:“傷口很深,你得吃些藥才能好的快些。”


    胡五娘反手抓過她的小紗,反問道:“昨日就是你從璋牙樓被送到這裏來的?”


    雲疏順著女人的手一路抬眸,看向那雙靈動探究的眼睛,一時間心底升起一股火,她低聲嗬斥道:“姑娘你莫在管我了!”


    如果不是她,也不必關到地牢之中,也不必送到璋牙樓那醃臢之地,更不必穿成這樣隻為等待主子的寵幸。


    她原是暗閣的死士啊……


    但是這些話她怎麽能說得出口,像五娘這樣顯赫身份的人,又怎麽能理解自己的處境?


    一旦說了,隻會讓自己處於更加尷尬的地步罷了。


    胡五娘見她一臉靡頹,心如死灰,連忙急道:“你又何必這麽心灰意冷!”


    雲疏幾乎哀怨地看著她,幽幽歎聲道:“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淪落至此........”


    明明是仇敵關係,但是看到五娘幹淨純粹的眼眸,她原本冷漠拒絕的話語就說不出口。


    胡五娘捏住她的手,同時另一隻手也輕輕覆在上麵,眼眸裏都是安撫的笑意:“若是你對我有怨氣,不妨多發泄出來,我先救你出去再說。”


    雲疏輕輕搖了搖了,毫不猶豫的掙開她的手:“我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我是不會離開的。”


    胡五娘詫異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怒罵她的冥頑不靈:“你都成這個樣子了,竟然也不知反抗?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雲疏吐了口氣,也不知是嗤笑她的天真,還是自嘲自己的軟弱無能:“姑娘你戶籍清白,自然能有一番大作為,而我隻是一個官奴,更是烙上奴印的死契奴,就算是脫離奴籍,這一生的恥辱都印在骨子裏,反抗隻會讓我這可有可無的人生結束的更快而已。。”


    胡五娘聽聞此言,真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一身高超的武藝,說話也不像是沒有讀過書的人,以你的能力自然也會有一番作為,況且自古以來,也不是沒有奴隸依靠自己真本領,闖出一番天地的。況且,小疏姑娘,我查過你的戶籍,你早已是死人一個被銷了奴籍,按照我大乾律法來,你已經不是活著的奴隸了。”


    雲疏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抓了一下,轉過身子背對著她,無人處,她笑的苦澀:“是嗎?天地間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胡五娘真的恨透了對她這種自艾自怨的樣子,跨步走到她麵前再次拉著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勸道:“隻要你跟著我,白丁身份還是很好搞到手的,我們先出去好不好?”


    這次還真不是在誆她,她確實有這個本事。


    胡娘娘從十二歲就知道製作假路引的鋪子,十三歲就偷偷拿著假路引闖蕩江湖了,像瞞天過海偷梁換柱這種小事,這是她的長項。


    可雲疏對自己早已認命,根本就聽不進去。


    隻見她淡然的抽出手,不僅不領情還反問五娘:“你究竟有何企圖?你我萍水相逢,賤命一條,身上沒有什麽值得你去費心費力的。”


    胡五娘敲了下她的腦袋,氣道:“什麽叫做萍水相逢,我們都見了好幾次麵了!”


    雲疏卻沉默不語,低垂著眸子,不知道視線放在哪裏。


    胡五娘歎了口氣,小姑娘身為那廝的死士又是暖床奴,怕不是早已經被那人灌了迷魂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看著雲疏一臉麻木的樣子,胡五娘也是無奈:“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早就知道你了,你不光是江家的女奴,還是暗閣的容字科最神秘最厲害的容二。”


    雲疏愣了愣,麻木的眸子閃過一絲訝異。


    胡五娘拉著她找到一處案幾,也不顧受傷的手疼的厲害,語重心長的說道:“我還知道,一年以前,你曾救過一個孩子。”


    雲疏茫然地看著胡五娘。


    五娘開始幫她迴憶:“去年開年那會,劍南關,一個小男孩受了傷倒在路邊,是你救的他。還有,京畿城郊的隗家村,裏麵安置了不少孤寡老人,也是你……”


    雲疏眼神渙散,反應極大地推開了她,厲聲喝道:“別說了!”


    她有種被人剝開殼,露出脆弱內心的一麵,她幾近哀求的求五娘放手:“這些都不是我幹的,你認錯人了!如果你現在就走,我一定既往不咎,可你若是還來找我,我,我也不能保證自己不傷你.........我求求你,你快走吧!”


    胡五娘看著一臉哀容的女人,心裏也莫名的跟著難受起來。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她捧住雲疏巴掌大的臉,認真的說道:“你是我徒弟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從一年前我就在關注你了,當時我就答應過我自己,我一定要救你走,所以,你不要放棄,更不要拒絕我的好意。你問問你的心,你真的願意一直這樣渾渾噩噩的活下去嗎?”


    我一定會救你。


    你不要放棄自己。


    胡五娘的話像一柄重錘,一下一下敲在雲疏的心上,敲得她渾身顫抖,四肢潰散。


    她激動的跳到一邊,躲開她的觸碰,顫抖地伸出手指著門口,深深吐了口氣道:“夠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做不到!”


    作為一個奴隸,她對一個官家女子如此疾言厲色,已是犯了大忌。


    可是她顧不得了,這個女人就是毒啊,一碰就死!


    雲疏一想到主子知道她見了胡五娘,還被人瞧見真麵目的恐怖下場,身子抖的越發厲害:“我承了你的好意,但是請放過我吧!”


    作為一個官家女子,怎麽會懂奴隸的生存處境?


    又怎麽會懂一個叛逃的奴,會麵臨怎樣的下場.......


    更何況還是暗閣裏的奴........


    她勉強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雙眸盈著滿滿的水汽:“叛逃暗閣之人,不管逃到哪裏都會被抓迴來,不死不休,你莫要淌這趟渾水了。”


    胡五娘看她油鹽不進,也是有些懊惱:“你這個傻孩子,身份地位都是虛的,純真善良的心才是最珍貴的品質,我怎能看著珍珠蒙塵而坐視不理了?”


    最後,她不顧雲疏一臉的戒備,再次靠近她溫柔地笑道:“你等我。”


    雖然屋子裏沒有點上燭火,很暗,而門窗也一並緊緊地關著,但是她就是能感覺到胡五娘那一雙明眸,像是瑩瑩燭火,照亮了整間屋子。


    雲疏想說,沒必要.......


    但是不知道為何,那幾個字,她還是沒有說出來。


    也許是那點點星火,也許是那自信的笑容,胡五娘最後的幾個字像是埋下了一顆種子,種到了雲疏的心田裏,等待著澆水施肥,讓它從一顆小種子,成長成一望無盡的樹林。


    當然,這都是後話。


    雲疏擦了擦眼淚,發現屋子裏早已經沒了人影,仿佛剛剛的話語隻是她做的一場夢。


    她想吸了吸鼻子,發現自己的鼻腔已經腫的沒發唿吸,她揉了揉鼻子,發現地上幾滴血漬。


    那是五娘留下來的。


    雲疏搖了搖頭,還得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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