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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天下人而言,主公位高權重身份貴不可言,掌握無數人的生殺大權。這麽多年,隻有夏信最為清楚主公是如何九死一生登上太子寶座。他雖對晚素姑娘頗有好感,但是曾經每一步的心驚膽戰,如履薄冰…都在提醒著夏信,他不能讓主公有任何的軟肋。


    是否對他起了心思?


    這一句話猶如施了咒的魔音,縈繞在她的腦海中,久久不肯散去…


    初次相見,他墨發銀冠一襲錦服像是從畫中走來的神仙,一步,一步,踏進她平靜的心湖,蕩起驚濤駭浪。那日,他的手溫暖而充滿安全感,讓她控製不住的心跳加速,隻能怔怔看著他。他…就像蓋世英雄每當她遇到危險時,便會從天而降的解救她於危難。


    而他,本是身份尊貴無比的皇太子,卻為了她受過兩次傷…


    如此恩情,莫說是繆素,縱觀天下又有幾個女人能抵得住?繆素知曉自己的心意,卻也明白,像他這種生來便俯瞰眾生的人物,女人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種製衡權力的棋子。


    就算真要強求在一起,隻怕所有情意到頭來,不過是黃粱一夢,夢醒神傷罷了,又或許,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良久,她清冷的聲音從房內幽幽傳出。


    “殿下心中最在意的,難道夏統領不清楚嗎?”繆素目光凝視著夏信的神情,黑暗中一雙美麗似蝴蝶般的眼睛閃著清亮的光。


    每一個字都在夜空中迴蕩,久久未得迴音…


    倏地,她似泄了口氣,略顯無力的放下瓷片,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似卷著痛意。


    夏信眉尖微鬆,緩緩舒展開來,從繆素身上收迴目光,繆素頓覺周身壓力減輕,輕輕鬆了一口氣。


    他自幼便追隨主公身側,主公素來胸懷天下,詭譎多變,對他投懷送抱的絕色美人數之不盡,主公亦從未動過心,又怎會輕易為了一個女人折腰。想來,救她也是不想破壞計劃…


    今夜,他真是被剛才那一幕驚糊塗了。


    “希望晚素姑娘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夏信眼中寒意漸退,眼神帶著警告意味的深深看了繆素一眼,隨後轉身踏風離去。


    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每一個字都伴著冰冷的夜風敲進她的心扉,繆素的心隨之沉了下去。多麽現實又殘酷的幾個字,她不會忘記,也不能忘記!待救出靈月,她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


    次日清晨,天色朦朧,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輕紗。


    葭雲殿


    銀睿雪懶懶的坐在梳妝台前,掩唇打了個哈欠。水芙色紗帶襯出曼佻腰際,如玉的耳垂上帶著淡的纓絡墜,鏡中人兒妍麗無比,娥眉輕掃,略施粉黛。


    蓮心手指微翹捏著篦梳穿過她的發間,頭上的雙螺發髻襯得她眉眼有幾分靈氣。


    須臾,她梳理好秀發後,將篦梳放在桌麵上,一雙巧手靈活在發間自如穿梭,不多時一個漂亮的驚鴻髻便已盤好。


    “不好了,不好了。”


    綠芯神色驚慌的從房外跑進來。


    銀睿雪眉尖一攏,拿起桌麵上的銀色鏤空護甲,套在如削蔥的玉指上,眼底簇著暗火,不耐的瞥了一眼綠芯道:“一大清早就慌慌張張,當葭雲殿的規矩是擺設嗎?蓮心。”


    “小主。”蓮心立馬垂首屈膝迴道


    “掌嘴二十!”


    蓮心略有不忍的看了一眼綠芯,猶豫迴道:“是,小主。”語畢,走到綠芯身前,揚起手正要打下去。


    綠芯撲通跪在地麵上,急忙道:“小主,是,是銀丞相出事了!”


    綠芯心裏清楚,銀睿雪一直在嫉恨她曾是陪嫁藤妾的事實。哪怕太子殿下看不上她,銀睿雪也無法磨平心中那道坎。


    而她的身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銀睿雪,眼前這個丫鬟有機會爬上龍床。


    聞言,蓮心愣了愣,停下動作。銀睿雪給了蓮心一記眼神,蓮心俯身退至銀睿雪身旁。她用銀色鏤空護甲尖勾了勾鬢角發絲,淡然道:“父親位居一品丞相,於朝堂根深蒂固,能出什麽事,何況皇上向來信任父親,就算真有事情也不過被皇上斥責幾句,慌什麽。”


    她自然是不怕,銀祌是一品大元,又有東宮太子的倚仗,輕易誰能動得?


    說話間,蓮心伸手輕輕從貴重的首飾匣子裏拿出一支寶藍點翠珠釵,一邊暗察著銀睿雪神色,一邊俯身輕聲細語道:“小主,今日可還是佩戴殿下賞賜的寶藍點翠珠釵?”


    “嗯。”銀睿雪滿意的點了點頭。


    “小主,銀大人因貪汙受賄罪,被皇帝革職查辦,現下已被錦衣衛指揮使,陸瓛,親自壓進北鎮撫司!小主,北鎮撫司是什麽地方,您不會不知道,大人一旦進去隻怕…是出不來了。”


    “你說什麽?!”銀睿雪瞬間臉上血色褪盡,蹭得一下從圓凳上站起來,頭上的寶藍點翠珠釵掉落在地上也渾然不知。


    北鎮撫司的手段有多狠辣,恐怕沒有人不知道。不論是朝中大臣,還是皇親國戚,經見北鎮撫司者,如皇帝親臨!


    這些錦衣衛權力極大,不僅皇帝製衡朝堂與各方勢力的利器,而且可以自行逮捕,刑訊,處決,根本不必經過司法機構。一旦被他們盯上,就說明皇帝已經不再信任,對於銀祌這種朝堂重臣來說,若是沒了皇帝的信任,結局的慘烈可想而知。


    “不,不會的。”她滿臉不可置信,思緒一片混亂,著急的來迴踱步,低語呢喃道:“殿下,殿下…我要去找殿下。”


    “小主,不可,此時去求殿下隻怕會適得其反啊!”綠芯伸手抓住銀睿雪袖口,聲音帶著幾分急切道。她不能讓銀睿雪去求情,萬一惹怒了太子殿下,那麽,不止是銀睿雪,她也會性命不保。


    銀睿雪何嚐不知,此時去找殿下求情不是上策。隻是如今都已火燒眉毛了,她顧不得那麽多了,願盼殿下能念著當初的情分,抬手相救。


    ……


    西廂房


    房內,床榻上的錦被疊得十分整齊。案幾上的幾朵墨菊搖搖曳曳,散發出陣陣好聞的清香。


    繆素挽起袖口,手中拿著瓢葫蘆,從水桶裏舀水,澆在案幾處的墨菊上,水珠均勻的灑向花瓣。深紫色的花瓣被甘甜的清水滌蕩,綻放的更加澄亮幹淨。


    罷了,她彎腰提起水桶走出西廂房,徑直穿過朱漆走廊,從廊角處拐向暖房西側,不多時便來到小廚房。將水桶放在灶台旁邊,又走到米缸前,俯身掬一捧白米放進瓷碗裏,淘洗幾遍後泡好。


    晌午之前桂月在毓慶殿當值,繆素打算趁空去趟浣紗苑,想辦法見上靈月一麵。


    也不知白承瑾的傷勢怎麽樣了,她不會做什麽食物,還是熬些清淡的米粥送去,不然,總覺得心頭難安。


    這會兒先將米泡上,迴來的時候剛好可以熬粥。


    收拾好一切後,繆素拿了些饅頭。她身上銀兩不多,不足七兩。隻留下一兩銀子,將剩下的銀子包起來放進饅頭裏。她雖然很需要銀子,但是靈月比她更需要。


    天氣霧氣朦朧,繆素踩著細風走到浣紗苑門口前停下腳步。打眼往裏一看,靈月正在打掃院中灰塵,她手中握著長掃帚,身上青色的裙子變得有些發黑,腰上還打著布丁,頭上鬆鬆綰了兩個小髻,髻上綁的是麻繩。


    她過得很糟糕。


    繆素趴在門檻露出一半腦袋,掃視一圈,掌事嬤嬤並不在,小聲喊道:“靈月…”


    靈月聽到似乎有人在喊她,她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頭疑惑的向苑外尋去。她一雙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漆黑一片,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繆素心猛地揪住,才半月不見,靈月消瘦了一大圈。


    靈月目光落在繆素雪白的腦門上,雙眼忽地注入一道灼亮的光。她神色驚喜,正欲張開口,忽然想起什麽,不禁壓低聲音,驚詫道:“主子!”


    繆素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


    她迴頭望了眼不遠處的廂房,用肘腕戳了戳身旁的丫鬟,低頭悄聲說了小會兒,隨後才躡腳走出浣紗苑。


    “靈月,你瘦了。”繆素把靈月拉到角落裏,輕歎一聲道。


    “主子,沒想到您還會來看奴婢…”靈月聲音輕顫道。她的眼中有充盈的淚光,似乎眨眼就會滑落,然而她隻展顏一笑,又將淚水吞迴眼眶。


    繆素知曉時間並不多,她並未寒暄問暖,抬手從長袖裏掏出一包鼓鼓的油紙放入靈月掌心,柔聲道:“靈月,你且安心,我會想辦法帶你出去。”


    聞言,靈月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這一刻,積累許久的委屈,痛苦…似開閘的洪水,一泄不可收拾。


    繆素不知該如何安慰靈月才好,正想再交代些話語。一顆石子突然從浣紗苑裏拋出來,靈月神色微變,立馬道:“主子,金嬤嬤快起身了,奴婢要趕緊進去幹活了。”


    繆素點了點頭道:“去吧。”


    靈月走到浣紗苑門口,迴過頭又深深凝視了一眼繆素,繆素朝她擺了擺手,催促她趕緊進去。靈月深吸了口氣,清澈的雙眼忽地綻放出一抹堅定如鐵的光芒。


    繆素微微一愣,靈月她…似乎變了,卻又似乎沒有變化…


    片刻,靈月收迴目光,轉身走進浣紗苑。


    繆素看著她顯瘦的背影,眉頭輕輕蹙起。她真的要帶走靈月嗎?如果她救出靈月,她的家人很可能會被牽連,但她若不想辦法救靈月的話,那麽靈月一生都將被這座荒涼的院落湮滅…


    若是有辦法拿到白承瑾的特赦,自然最好不過。


    此時繆素心中的願望很簡單,一願,想起曾經失去的記憶,找迴她的家人。二願,淡雲流水度此生。三願,靈月平安。


    不過她並沒有想到,對她而言,那最為重要也最為平淡的幸福,將會是此生都無法實現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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