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往常,我可能會調笑兩句,樂的跟下屬開兩句葷笑話。


    可此刻,我卻沒有那個心思。


    我丟下一句讓王珂把剩下的處理好,然後便急不可耐的走了出去。


    一路上不少人跟我打招唿,我沒理,甚至差點撞翻了兩個熟人,一路上,我的身上都火辣辣的,我隻能強忍住渾身上下疼痛的感覺,迴到單位的宿舍一下子把自己脫了個精光。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我的眼瞳猛的瞪得老大。


    一排排細密的齒痕從我的手指開始,手背,小臂,前胸浮現出來,那齒痕鋒利,和林容左乳上的齒痕如出一轍。


    這怎麽可能?


    隨後我似乎想到了什麽,連忙轉身。


    一瞬間,空氣似乎都凝結,唿吸都變得艱難無比。


    卻見鏡子裏倒映的脊背上。


    一個由黑點組成的小孩兒臉出現在上邊,表情生動,活靈活現。


    黑點透出黑霧。


    它在我的眼前變幻著形狀和組合,組成各種各樣的表情,嬉笑怒罵呈現出千百種神態來,隨著那些黑點移動,我眼睜睜的看著小孩臉兒嘴角的位置逐漸扯動,上揚。


    它……


    似乎在對我笑。


    我產生了巨大的驚恐,腳一軟就靠在了牆上。


    這一刻,我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生出,一直竄到了脊梁骨。這嬰兒臉出現的太突然,也太逼真,如果不是靠著牆壁,恐怕我都有可能癱軟在地上。


    索性,長久以來的法醫工作經驗讓我的神經足夠寬大。


    足足深唿吸了好幾口,我總算鎮定下來。


    伸出手試探是的觸摸手臂上細密的齒痕,那一種尖銳的凹陷如同是一排細碎的利齒咬合而成的,和林容身上的一模一樣,是一種非常真實的觸感。而當我想要觸摸一下背後的嬰兒臉,上頭竟然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這絕對是個活物。


    我深吸了一口氣,仔細凝視著嬰兒臉。


    說實話,作為一個從業八年,整日跟著屍體打交道的法醫來說,我業務水平過硬,打心眼裏更是地道的無神論者。


    所以,長久以來我從來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麽東西能夠超脫常識,就算偶爾一兩件不可知的事件發生,我也隻會認為沒有找到合理的解釋而已。


    可現在呢?


    這張嬰兒臉從林容的屍體上過渡到了我的脊背上,完全顛覆了我長久以來的認知。


    這嬰兒臉到底是什麽。


    它怎麽會在林容身上出現,又過渡到了我的身上,難道真的如同是那瞎眼老婦說的碰到了髒東西?我強迫自己不要亂想,大腦卻開始飛快的發散思維。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打斷了我繼續想下去的衝動,我凝視了鬼臉足足一秒,隨後披上衣服將渾身的齒痕和背上的鬼臉遮蓋了起來。


    門剛打開,一個大嗓門踩著門框就衝了進來。


    “老李,你這個老小子瘋了,這一路瘋跑,真當自己是毛頭小夥子啊,咋的,難道發生了啥大案不成?瞧把我們王珂給急的,就是火燒房了也不帶你這樣的。”


    “咋的,你不會是對我們王珂丫頭耍流氓了吧。”


    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便服,看起來有點不修邊幅的中年漢子。


    他就劉闖,是華南東局的刑偵科隊長。


    我們兩個是老搭檔了,論資格,劉闖要比我老上不少。按理說,能夠做刑偵隊大隊長的位置上坐了十年,就是泥菩薩也要升上去了。


    後進的弟兄甚至都有人坐到了三級警司,但劉闖卻一直穩如泰山,幾次晉升嘉獎遞上去都如石沉大海。


    “管好你的嘴,這麽多年你還是個破大隊長就是你這張嘴惹的禍,現在還不長記性?遲早有一天,你會栽倒在你這張破嘴上。”我瞪了劉闖一眼,沒好氣兒道。


    “嘿,你小子還說上我了,現在我就覺得挺好,咱老劉大老粗一個,這輩子興許都沒那當官的命,誰稀罕是的。”


    “說你呢,複檢有什麽發現沒有?”


    劉闖完全不把自個兒當外人,翹著二郎腿就掏出了紅塔山。叼著煙,美滋滋的吸上一口,對我挑弄了一下眉眼,完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你呢?有什麽發現?”


    我皺了皺眉,沒把方才的詭異事情說出來,反問道。


    “嗨,別提了,那小子吧就是個神經病,我看呐,他八成是心裏有毛病。這不尋思著找個醫生給那小子做個心裏鑒定嘛,我跟你講,那小子邪乎的很。反正證據確鑿,等鑒定下來,直接轉送司法就行了。”劉闖呲著牙,一副頭疼不已的模樣。


    “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嘴硬唄,偏嘴裏頭沒一句實話,念叨著什麽神啊鬼啊的,說那孩子是髒東西,他是不想那玩意出了世害人才殺的。娘希匹,老子幹了差不多二十年,見過胡攪蠻纏的,可這理由還是頭一次聽說,你說新鮮不?”


    那孩子是髒東西?


    我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後背上的嬰兒臉,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臉色都變了。我低著頭想了一下,沒理嘮嘮叨叨個不停的劉闖,抓著衣服就往外走。坐在凳子上吞雲吐霧的劉闖差點被我掀了一個趔趄,抓著我的胳膊問道。


    “你幹嘛?”


    我沉著臉,沒迴答,直接來到了審訊室裏。


    隔著玻璃,我能看到一個幹瘦的年輕人耷拉著腦袋,坐在審訊椅上,他的身前,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在詢問些什麽。


    這青年蓬頭垢麵,神態癲狂,他一會哭一會笑,偶爾發出桀桀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什麽情況?”


    我站在玻璃外邊看了一會,對著走出來的醫生招了招手。


    “自己看!”


    醫生扶了扶眼睛,丟給我一個鑒定報告。然後坐在椅子上吐舌頭,顯然剛才和犯人的短暫交鋒,讓我的這個同事感到心力交瘁。


    劉闖跟我前後腳進門,見我拿著鑒定報告,探頭看了一眼。


    “喲嗬,還真是個精神病,精神病鑒定六級,我靠,我就說這小子不是一般人。”


    我搖搖頭,目光落在手中的鑒定報告上,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確定嗎?”


    我問道。


    法醫出身,我兼修過心理學,精神病的傷殘鑒定從低到高可分為六個等級,前三級可以通過藥物控製,和常人無異。


    但如果超過四級,威脅性就大大增強,那就會對其他人的人身安全造成嚴重的傷害。


    自殘,縱火,殺人。


    一切似乎都合乎情理。


    見到同事確定的點頭,我猶豫了一下,抬腳走進了審訊室。


    一般來說,這並不符合規定。


    但我現在卻管不了許多了,因為我能夠感覺到後被上的嬰兒臉似乎開始吸取我的力量和精神,這個時間點一般是我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可現在,我卻覺得精神疲憊。


    坐在審訊室裏,我盯著陳盛不做聲。


    “姓名,年齡,籍貫!”


    我一連拋出了幾個問題,通通都沒有得到迴應。


    他安靜的坐在審訊椅上,目光卻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好像是看著自己的手指要比自己的處境更有吸引力。


    那模樣,讓我一度想起了孩子蹲在螞蟻窩旁專心致誌,一研究能研究一下午的情景。


    那裏什麽東西?


    我身子前傾,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陳盛在看的東西,那是他手指上的宛如被利齒撕咬過的齒痕,和我身上,和林容胸前一模一樣的齒痕!


    “陳盛,我知道你不想說話,精神鑒定的結果已經下來了,你被鑒定為六級精神傷殘。你可以不談這個,你也可以用這種方式逃脫你殺人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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