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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老瞎子


    雲璽和、孔亮、花逢春上了二樓,二樓要肅靜很很多,八張飯桌分為兩列,一列靠牆,一列靠近欄杆,欄杆下麵便是一樓大廳,還能看到街麵上過往的行人。


    雲璽上樓後,多了個心眼,他仔細瞧了瞧二樓的食客,靠近樓梯口坐了兩個捕頭,都帶著差官帽兒,這兩位喝酒吃肉很是豪爽,說話嗓門也大,似乎這二樓上就他們兩個人似的。


    往裏的一桌坐著三位商人,穿著打扮比較上檔次,看來人家的生意做得不錯,要不然,以商人的吝嗇,又怎麽會來二樓吃酒呢?這三位說話聲音很小,也就他們自個兒能聽清楚,不過人家聊的很投緣,聲音不大卻始終不間斷地聊著,估計在聊一些生意經。


    再往裏,靠著欄杆坐著兩位身穿錦衣的公子哥兒,長相可不怎麽好,一個肥頭大耳,麵色紅潤,一個尖嘴猴腮,麵色蠟黃,肥頭大耳的三言兩語離不開吃,尖嘴猴腮的三句話離不開嫖,雖然就兩個人吃,卻點了十二道名菜,這就是有錢人,不在於吃多少,而在於排麵。兩人身後各垂手站著一位年輕的仆人,一個捧著長劍,一個捧著柳葉刀,劍匣刀鞘都十分精美,雕花攢龍,鑲嵌著紅綠寶石。主人很牛,做奴才也跟著牛氣,雖然是站著,嘴巴卻撇成了八萬,拿下巴頦看人,很顯然他們瞧不起旁邊那一桌兒人。


    旁邊的一桌兒坐著四位清瘦的秀才,清一色的長衫,隻是青白黃藍,顏色不同罷了,頭上纏著逍遙巾,手裏拿著紙扇。若要說長相麽,個個都是眉清目秀,雖然談不上標準的美男子,但足以贏得美人芳心了。隻是桌上的酒菜有些寒酸,四個隻點了兩盤菜,一盤是油崩花生米,一盤是五香茴香豆,一壺酒,四隻酒杯。這四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搖頭晃腦地攀談著,時不時還吟詩作對,吟到妙處便哄然大笑,真是濃濃的書生意氣。


    雲璽心道:人說江南遍地才子佳人,現在看來果然不虛。雲璽喜歡安靜,他剛想選靠牆的坐下,卻被孔亮給攔住了。


    “兄弟,靠牆不吉利,上次咱哥仨兒就吃過大虧,還是靠著欄杆好些,省得鬆陽縣的事兒再重演一遍。”


    雲璽無奈地笑了笑,便在靠欄杆的桌子前坐下,孔亮點了十道菜,兩壺酒,店夥計便去後廚張羅去了。雲璽品了幾口茶,書生的談論聲卻尤為清晰。


    “明年元月十五便是殿試,文輔兄、梁台兄,小弟在此恭祝兩位金榜題名啊。”


    “多謝文泰兄,借你吉言,這杯酒咱得幹了。”兩位書生一飲而盡,那個叫文泰的還有另一位書生也跟著幹了。


    文泰拿起酒壺,可惜酒壺裏已經空空如也,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言道:“今日心誌甚高,怎奈美酒……嗬嗬。”四個書生相視一笑,低頭夾著茴香豆吃,其實茴香豆也沒有幾顆了。


    說來也巧,雲璽這邊的酒菜陸續上了桌兒,雲璽令店小二把酒菜全都送給四位秀才,又照著這些菜點了一桌兒。四位書生真是受寵若驚,可文人一向頗有骨氣,他們覺得這是嗟來之食,寧肯餓死也不能吃,否則就失了文人的氣節。文泰繃著臉來到雲璽近前,抱拳施禮道:“敢問公子姓甚名誰,台甫怎麽稱唿?”


    雲璽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這位肯定是誤解自己了,趕忙起身迴禮,心說這些都是讀書人,把我的名姓告訴他也不妨事,於是恭恭敬敬地言道:“在下姓雲名璽字定邦,請問閣下是?”


    書生言道:“小生乃錢塘人氏,姓李名爵字文泰。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你送我等一桌酒菜,這是何故?”


    雲璽笑道:“文泰兄切莫誤解,方才看各位都在興頭上,怎奈被酒繞了興致,實在可惜。我雲璽最愛交朋友,把一桌酒菜送給朋友,我們幾個也能沾一沾四位的才氣,實乃我等之榮幸也。”


    李文泰一看雲璽如此謙虛,毫無高傲的意思,這才轉怒為喜,施禮道:“多謝雲公子的美意,既然是朋友請的酒菜,我等若不吃,豈不是辜負了諸諸位的美意呀,文泰再次謝過了。”說罷,便迴去接著與三個秀才品酒論詩。


    孔亮把嘴一撇,低聲埋怨道:“兄弟,這幾個秀才可夠窮酸的,想吃又怕別人說閑話,非得表明了是旁人上趕著請他們吃的才行。”


    雲璽笑道:“師兄,口下留德,人家是讀書人,遲早會成為國之棟梁,將來主政一方,造福百姓,可比咱們行俠仗義要強的多。”5200


    孔亮不服氣,言道:“那也得是清官才行,若是貪官,那便是禍害一方嘍。”


    雲璽無奈地搖了搖頭,言道:“師兄,別把人都想的那麽壞,這世上總歸好人多。”


    花逢春譏諷道:“我看是孔師兄愛惜那幾個酒菜錢。”


    孔亮把眼珠子一瞪,叱道:“就你舌頭長!”


    五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樓梯上傳來“嘟嘟嘟”“鈴鈴鈴”的響聲,雲璽自然能聽得出,這是用木棍杵樓梯踏板的聲響。


    尋聲看去,一個年老的盲人緩緩走上了二樓,沒有夥計引路,他走的雖然慢但也還算是穩健。他左手拿著個粗布幡,,右手拿著個銅鈴鐺,幡上寫著“摸骨卜卦”四個大字,下麵還留著字號“瞎半仙”,每走一步,都會習慣性地搖一搖鈴鐺,口中喊道:“占卦算命,指點迷津,有緣者分文不取,無緣者給錢不要。”估計這位瞎子沒算準,他上了二樓徑直往前一步走,腳尖正好踢在一個捕快的腿肚子上。那捕快擎杯在手,正眉飛色舞地窮白話那,這一腳踢的他哇呀一聲暴叫,好懸被蹦起來。


    捕頭氣得把酒杯往桌上一蹲,圓睜怒目,不管三七二一,一把薅住老瞎子的前胸,叱道:“你瞎啊!看不見大爺的腿嗎?”


    算卦的老瞎子嚇得臉色大變,右手捂著捕頭的手,解釋道:“大爺,我就是瞎啊,要不然也不會踢著您啊。”


    捕頭一怔,仔細瞧看,這位還真是個瞎子,怒氣便消了大半,沒好聲氣地道:“瞎子踢人也疼啊,何況我這條腿是為國家抓差辦案的,被你踢壞了,怎麽抓賊呀?我跟你說,你今天運氣好,碰上我孫捕頭了,這樣吧,你賠我醫藥費三兩銀子,精神損失費三兩銀子,隻能多不能少啊!”


    對麵的捕頭指了指桌麵上的酒菜,孫捕頭頓時就明白了,對老瞎子叱道:“我這傷可不輕啊,估計十天半月也出不了差,你再賠五兩銀子,權當是是誤工費啦。”


    老瞎子聽罷嚇得渾身栗抖,想不到沒掙上錢,卻遇上訛人的了,趕忙求情道:“大爺,一聽您就是公門人,老瞎子實在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吧,我從早晨出來到現在,滿共才算了兩卦,掙了十文錢,您讓我賠十兩紋銀,就是把我抽筋拔骨,我也沒這麽多錢給呀,哎,不對……”老瞎子摸著孫捕頭的手骨,似乎是發現了什麽,又趕忙仔細摸了一通。


    孫捕頭猛地撤迴手來,叱道:“你要幹什麽?想把我的手指頭捏斷啊!那你賠的更多!”


    老瞎子眉頭緊鎖,言道:“大爺,您最近幾天恐怕有血光之災!我勸你在家裏呆著,哪也別去,否則你恐怕命不久矣。”


    孫捕頭聽罷,氣的火冒三丈,叱道:“老瞎子!你敢咒罵我!”掄起巴掌就要揍老瞎子。


    老瞎子指著他的臉,沉著冷靜地說道:“你後腦上有一條刀疤,應該是三年受的傷,你左肋下被長槍刺穿,所幸沒傷及內髒。”


    孫捕頭頓時就愣住了,他遲疑了半晌,高高舉起的巴掌又緩緩落了下來,他滿臉吃驚地瞅著老瞎子,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老瞎子言道:“摸骨,摸出來的。”


    孫捕頭覺得不可思議,他見眾人都在瞅著他,便摘下差官帽,轉身讓眾人瞧看,果然!他後腦上有一道刀疤,然後他又閃去差官服,把短褂掀開,左肋下果然有一個比銅錢兒打一圈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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