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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危險之人


    雲漫天守著父親雲東來的無頭屍體,心中無限悲傷,方才當著天下群俠的麵兒,強忍著悲慟,硬挺著沒哭。等這些外人都走了,他雖然想忍住不哭,但眼淚卻早就不聽使喚了,奪眶而出,很快就打濕了衣衫。


    原本,臥雲莊的家仆零零散散的在門後麵、假山旁、古樹下,等那些威風凜凜的武林高手都離開之後,一些人才開始覺得不那麽拘束了,慢慢向院子當中湊來。


    仆人和長工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隻知道埋頭幹活掙點工錢養家糊口,他們哪見過兇殺現場,更何況原本令人敬仰的老主人,突然就沒了頭顱,隻一具無頭屍體涼在院子當中,這簡直是太駭人了,因此都遠遠地躲在一邊,或觀望,或歎息,但多數人是擔驚受怕,惴惴不安,總感覺還有更壞的事兒要發生。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老實本,看來這樣的人還不少,粗略一數足有三十多個,這些人正是新雇來給臥雲莊做短工的,雖穿的粗布麻衣,很不起眼兒,但一個個都身體健碩,是正兒八經的好勞力!隻是都是生麵孔兒,臉上的表情不是悲傷,反倒有些嚴肅和緊張。嚴肅是對的,畢竟主顧家遭遇不幸,你當然不能幸災樂禍了,緊張也情有可原,種地的莊稼人能有多大的膽子,身處兇殺案現場,緊張也是應該的。盡管很緊張,這些短工卻還是慢慢往院子當中湊過來,院子當中就隻有雲漫天和雲東來的無頭屍體。


    突然,臥雲莊的總管老賀泣不成聲,踉踉蹌蹌地從這群短工身後擠了出來,兩頰上有潮濕的淚痕。或許是當仆人日久,隨時要行禮問安,因此總是彎著腰,他的脊背就有些彎曲了,這樣看來,更顯的他很謙遜,很聽話,很忠誠。他站在雲漫天近前,躬著腰,誠懇地言道:“少主人,死者不能複生,生者當保重身體啊,節哀吧。”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塊皆白的棉布方巾,遞給了雲漫天。


    雲漫天抬起僵硬的手,接過方巾準備擦拭眼睛,想不到從月亮門洞裏蹦蹦跳跳跑出一個孩童來,這孩子顯然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天真無邪,笑的很燦爛,邊跑邊喊道:“爹,我的字寫完了,我可以玩了嗎?”


    後麵跟著一位年過五旬的教書先生,這老先生顯然腿腳不利索,在後麵緊趕慢趕也還是被孩子甩開了兩丈多遠的距離,他隻得急匆匆地喊道:“雲少爺,莫要亂跑,你還差十個字沒寫,快點迴來。”


    賀總管一看是他們,眉頭緊鎖,心中很是不悅。


    西跨院是雲漫天的居所,孩子是雲漫天的獨生子——雲夢西。雲漫天手捏著方巾,稍微遲愣了一下,他不想讓兒子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因為對於一個七歲的孩童來說,這無頭屍身簡直太過血腥和恐怖了。他急忙喊道:“夢西!快隨馮先生迴書房寫字,不要到處亂跑!”


    雲夢西這才放緩了腳步,他也發現有點不對勁兒,這是爺爺居住的院子,平時就隻有幾位年長的仆人在這裏伺候他老人家,怎麽今天這麽多陌生人?而自己的父親,竟然被一幫陌生的叔叔們圍在了當中。幸好教書的馮先生已經追上了雲夢西,這位先生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一看這裏的茬口,就知道出事兒了,他一把抓住雲夢西的手腕子,不由分說就往西跨院拉。雲夢西非常不情願,但在先生麵前也無計可施,隻得怏怏不樂地迴去了。


    賀總管又言道:“少主人,快擦擦眼淚吧,咱們還要料理後事呐。”


    雲漫天微微點了點頭,用方巾輕輕拭去眼角、臉頰的眼淚,等他剛擦了兩下就覺得不對勁兒!怎麽會這麽辣眼睛?難不成這方巾不幹淨?他正在懷疑之中,突然眼睛像是被萬根銀針刺透一般疼痛,不肖一會兒又如同數千條蟲子啃食一般,真是把人疼的生不如死。眼睛是人身上最柔弱、最嬌氣的部位,這裏要是有什麽閃失,人怎麽能受得了?


    英雄蓋世的雲漫天此刻痛哭難當,若是換作普通人,早就疼的學豬叫了,他雙手緊緊捂住雙眼,手指縫裏不斷往外滲透著暗紅的血,他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這種痛哭的滋味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約麽著賀總管所站的方位,怒斥道:“賀總管!你在方巾上塗了什麽!”


    賀總管此刻早已收起了虛偽的悲痛之情,他得意洋洋,一臉奸笑道:“雲漫天,實在對不住了,說實話,咱們相處了十來年,看你如此痛苦,我也有點不忍心。”


    雲漫天盡管痛哭萬分,但他強忍住雙眼的疼痛,怒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咱們臥雲莊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


    這所謂的賀總管哈哈一笑,言道:“雲漫天,事到如今,也讓你死個明白,咱們之間沒有什麽深仇大恨,隻不過是立場不同,有你沒我,有我沒你。”他又頓了頓,問道:“你可聽過‘毒蜈蚣’賀昌興的大名?”


    “毒蜈蚣?你不是十年前就死在鷹愁澗了嗎”雲漫天聽罷也不禁一驚,急問道,但他問完,就覺得問得太多餘,要是他十年前死了,又怎麽會活生生的站在麵前呢?


    要放在二十年前,“毒蜈蚣”賀昌興的名氣要比現在的“喪魂鈴”孫無傷更響,提到“毒蜈蚣”,江湖上的人哪個不知,哪個不曉?而且不管你是哪一路的高手,都得繞著走,因為賀昌興最愛用毒害人,大家躲避他都唯恐不及。


    賀昌興背負著雙手哈哈大笑道:“那都是騙人的,若‘毒蜈蚣’不死,‘賀總管’如何生呀?我賀昌興本就是神教‘雨’字壇的壇主,奉教主之命潛入臥雲莊,我苦苦等了十三年,為的就是今天。你明白了嗎?”賀昌興說罷,長長舒了一口氣,十三年的壓抑總算在今日得以釋放。


    “我父親是怎麽死的?”雲漫天強忍著疼痛問道。


    賀昌興晃動著腦袋瓜子,得意地迴道:“當然是毒死的唄!哎,可惜了英雄一世的雲東來雲大俠,說實話,咱們相處了十幾年,就這麽把他毒死,我還有點舍不得,但任務在身,也講不了私情了。”


    “這不可能。”雲漫天咬著牙,質問道:“我父親一向謹慎,怎能輕易就中了你的毒?”


    賀昌興點點頭,言道:“不錯,雲老爺子的確很謹慎,但你別忘了,我伺候他十幾年,他的飲食習慣我早已了如指掌,最重要的就是他對我已失去了戒心,我隨時都有機會下毒。”


    “我看過,他的水中、食物中均沒有毒。”雲漫天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嗯,不錯,飯菜和水都很幹淨,可你有沒有想過他的茶杯?我的毒酒塗在茶杯的外麵,每次就塗那麽一點點,他的手隻要沾上,毒就會滲透進肌膚,這種毒無色無味,不到一定的劑量也就不會有任何的不適,今天,他有感覺了,卻為時已晚了。”


    雲漫天聽罷,怒火中燒,怒斥道:“你這個卑鄙的小人!今天我雲漫天必要取你的狗命!”雲漫天的眼睛所中的劇毒,隨著時間的推移,毒害就會越大,此刻已經無法忍受這萬蟲啃噬的痛楚,他咆哮一聲,探出雙指猛然探入眼眶之中,猛然一叫勁兒,硬生生將兩個眼珠子給摳了下來,腥臭的鮮血如兩把利劍從眼窟窿裏噴將出來,好懸沒噴到賀昌興的臉上。


    賀昌興急忙一個後撤步,身子往後退出去七八尺遠,他是用毒行家,自然知道雲漫天的血裏有劇毒,一旦接觸到肌膚,那自己也會中毒。他冷笑一聲,厲聲道:“雲漫天!你中毒已深,無藥可救,我勸你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讓我砍下你的頭迴神教複命,我的鋼刀十分鋒利,保證不讓你有半分痛苦。”


    或許摳掉眼珠子的痛苦壓住了毒藥威力,雲漫天仰天大笑數聲,雙手變掌,憑著耳力,突然使出一招“仙人指路”直奔賀昌興打來。


    賀昌興急忙一個後撤步,正好退到那幫“短工”之中,他將外麵的青布長衫褪去,朝著眾“短工”喝道:“還等什麽!趕緊抄家夥,宰了雲漫天!”


    這些人哪是什麽短工,分明就是日月魔教的一流殺手,賀昌興利用自己是臥雲莊總管的身份,借著老莊主過大壽、就任武林盟主的時機,將這些人安插進臥雲莊,幫著自己完成刺殺雲東來父子的任務。這些人都隨身藏著利刃,什麽護手刀、峨眉刺、月牙刺、跨虎籃、鴛鴦鉞、判官筆、龍頭杆、鏈子鏢,不是小巧的就是軟的,外麵都穿著老百姓的粗布大衫,因此沒有被臥雲莊的人看出破綻來。


    這些人拉出兵刃,將雲漫天圍在正中,漸漸向他逼近。雲漫天此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這一戰乃是他平生最後一戰,他也不再保留,雙掌一揮,暗中催動丹田真力,袍袖瞬間就鼓了起來,他本來就號稱“空手如來”,手上的功夫自然已是爐火純青。


    賀昌興知道他的厲害,他躲在眾殺手的後麵,嗓子卻大的出奇,喝斥道:“他已經是個瞎子了,你們趕緊給我上,誰殺死他,記首功一件!”眾殺手聽罷,一個個眼珠子瞪的溜圓,突然,有兩個殺手朝著雲漫天背後刺來,一個是峨眉刺,一個月牙刺,一般使用這種小巧類的兵刃的人,輕功都非常好。這兩人,雙腳踩在地上,聲息極小,身法卻極快,一個刺後腦,一個刺後心,都是人的死穴。


    雲漫天失去雙眼,但耳朵卻極為好使,就看他巋然不動,待到兵刃即將刺中自己之時,猛然使出一招黃龍大轉身,瞬間擊出兩掌,他身法如風,掌法比風還要快。再看這兩個殺手,一個太陽穴中招,一個左肋下中招,兩個人跟沙包似的飛出一丈多遠,重重地摔在地上,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直接向西天如來佛祖報到去了。


    這一招縱然精妙,可架不住對方人多,又有四個人突然奔著他撲來,夾著掛著兵刃破風之聲,雲漫天施展開看家本領——白雲紫霞略日掌,與這些殺手鬥在了一起。人一旦將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他爆發出的膽氣、力量常人無法估量的,何況是武功極為高強的雲漫天啊。眨眼之間,又有七八個人中招斃命。


    賀昌興在後麵瞧著,真是膽戰心驚,自己客觀公正的想:若是單打獨鬥,三個自己也不是人家對手,幸好他雙目失明,自己這邊又有這麽多幫手,但雲漫天聽聲辨位的功夫實在是了得,這點人估計不夠他的殺的,怎麽辦呢?哎,對!


    賀昌興急忙抽出護手雙刀,用力敲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其他人一看,也趕緊用兵刃相互敲擊,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這就是方才唿延百歲在臥雲莊前門聽到的特殊聲音。這一招還真管用,人家人多,十來個敲擊兵刃幹擾雲漫天的聽力,剩下十幾個人伺機進攻,這下,雲漫天可吃大虧了,就看有人猛然一刀劈在他後背上,他一個轉身拍出一掌,有時候能打中,有時候打不中,不肖一會兒,雲漫天身上就被人刺了很多血窟窿、砍了很多血槽子,整個人跟個血葫蘆也差不了多少,即便如此,他仍然未倒,緊攥雙拳,憤然抵抗。


    好在命懸一線之際,唿延百歲和衝虛真人都及時趕到了,兩個人一個抽出寶刀,一個拔出寶劍,從這幫殺手的背後就動了家夥兒,瞬間就砍倒、刺死五六人。


    賀昌興一看,媽呀,他們怎麽來了?難道孫無傷失敗了?不可能啊,有聖姑給他保駕,怎麽可能會失敗呢?


    這是戰場,哪能容他多想,他見一時之間還殺不死雲漫天,便急忙指揮著殺手奔著唿延百歲和衝虛真人殺來,這二位的功夫可不含糊,尤其是衝虛真人,武功比雲漫天還要高出一截子,這些人哪夠他的殺的,寶劍一晃就死三四個,賀昌興一看,心道:這二人實在太厲害了,此刻再不抽身逃走,恐怕就不了了,反正雲漫天中了我的蜈蚣毒,絕活不過五個時辰。於是他對這幫殺手厲聲喝道:“給我殺,殺死一個傷黃金一百兩!”這幫殺手本來就是亡命之徒,眼裏隻有金子銀子,聽當頭的這麽說,自然是拚了性命也要往上衝。


    賀昌興一看機會難得,一個縱身便上了房,施展開飛簷走壁的功夫,直奔臥雲莊前門逃去。這幫殺手可傻了眼,心中暗自罵娘,麵對兩大高手,這十來個人哪能抵擋的住。唿延百歲動了個心眼,打傷了一個殺手,用腳踩住了,另外幾個都衝虛真人給宰了。看來,出家人一旦起了殺心,下手比誰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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