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仙域之內,一共四道門,由外至內依次是玉華門,靈霄門,玄天門和太虛門。


    太虛門之後,便是主峰。


    一整瓶渾厚的仙釀灌進口中,唐玉箋失力癱倒在地,喉嚨裏仿佛吞下了鋒利的刀片,劇烈的疼痛讓她連呻吟都發不出聲。


    不久之後,她被人拎了起來。


    兩個仆從從山林下的瘴氣中穿行而出,似是害怕,小聲地議論著,“太虛斷崖以前叫麵壁峰,用來懲罰犯錯的罪人。邪門得很,即便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在那裏也休想逃脫。”


    “不知這小女娃犯了什麽事……”


    “這上麵是禁地呢,不是說那位在此修養?”


    “快別說了,當心禍從口出。”


    臨到巍峨峭壁的邊緣,罡風凜冽刺骨,仿佛能將人的魂魄撕碎。向下望去,深不見底的懸崖下麵不知堆積著多少骸骨。


    那兩個仆從將唐玉箋粗暴地扔在地上,隨後用力一推,將她推向懸崖邊緣便不管她了,他們沒有停留,急匆匆地逃離,害怕留下任何痕跡。


    懸崖之下,洶湧陰冷的亂流四起,足以在頃刻間撕碎所有掉入其中的物體。


    仆從們遠去之後,峭壁邊緣隻剩下唿嘯的風聲。


    良久之後,一道卷軸從懸崖後升起,伏著半昏迷的妖,將她從洶湧的狂風中撈出來,隨後托著她向巍峨的山門方向迅速掠去。


    唐玉箋張著嘴,趴在卷軸之上,渾身止不住地發顫,感覺自己已經到了生死邊緣。


    手心間滴落的血液在空氣中化作點點霧氣,隨風消散。


    瀕死之際,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太一洚說得沒錯。


    在這個仙域,沒有根基,她根本無法立足。


    世人對妖物多有鄙夷與不屑,更不用說那些高傲自大的天族,他們連正眼都不會瞧她一眼。要想生存下去,她就必須放下所謂的自尊,在盤根錯節的仙域中找到一個強大的靠山。


    妄想當什麽可笑的清流,簡直愚蠢,既來之,則去搏自己的一線生機。


    誰才是那個能夠給予她足夠庇護的靠山呢?


    她費力抬眼,看向無極峰主峰。


    太虛門主峰的陰影遮天蔽日,可這片斷崖雖在主峰附近,卻相對偏僻,鮮有人跡。


    正在密林間穿梭,倏然不知撞上什麽陣法,刹那間,空中出現無數密密麻麻的金色經文。


    唐玉箋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便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直直地從半空中墜落,在斷裂的枝椏間翻滾,身體被劃出一道道血痕。


    原本就被烈酒澆灌過的腦海此刻更是混亂不堪。


    卷軸嘩啦啦翻飛著向她湧來,卻來不及鑽入雜草。


    唐玉箋微微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她什麽都看不見。


    千鈞一發之間,身體被一道春風化雨般的仙力攔住,於山崖邊緣險險停下身形。


    誰?


    某一刻,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香味。


    背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唐玉箋抬頭。


    奄奄一息的看向緩步而來的身影,周遭環境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換了一番光景,流動著水霧似的光暈,層層疊疊從來人衣衫間漸漸蕩開。


    那人如天神般停在她身前,於懸崖峭壁之間向她伸出手。


    夜深了,銀月如盤。


    唐玉箋適應著光線。


    四目相對,她怔住。


    對方開口,嗓音如月光般柔和,“你還好嗎?”


    落入眼中的,是一雙極溫潤的眼眸,清雋純淨,似山巔雪,美好得驚心動魄,卻又空洞無物,像是世間萬物都無法在這樣一雙無暇的眼瞳中留下痕跡。


    唐玉箋怔怔地看著他,心口像被雜草勾了一下,突兀的心悸。


    他俯身,“是傷到了嗎?”


    這是一雙和唐玉箋記憶中有些許不同的眼睛。


    她迴過神,猛地低下頭,臉上血色褪盡。


    他和自己記憶中的樣子有些不同了。曾經唐玉箋見過的那張臉,尚帶著些許凡人的痕跡,是肉體凡胎,而現在他這幅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模樣,才應該是他的真容。


    白皙無瑕,清俊漂亮,瞳色很淡,每一處輪廓都透著天然雕琢的雋美。


    唐玉箋沒有仔細看他。


    清冷幽香的氣息輕拂在她身上,自然而然就抵消了一部分疼痛,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他身上的仙氣。


    霧氣朦朧,山風微涼。


    許是感受到她的抗拒,麵前的人微微蹙眉,似是有些無奈,緩緩將手收迴去。


    遲疑了一下,退開一些。


    “別怕,我沒有惡意。”


    他不記得她。


    唐玉箋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景象,少年一身月色錦衣,形單影隻地站在窗後,仰頭看著她,眼中帶著驚訝。


    開口問她的第一句話是,“你是來殺我的嗎?”


    可他那時看唐玉箋時的眼神中分明沒有防備,反而帶著一絲迷茫和渴求,像是迷路找不到歸處的小孩,格外易碎。


    那時唐玉箋還看不懂這道眼神的含義,後來又遇見他,被他三番五次無聲挽留,唐玉箋才知道,那晚他眼瞳中流轉的思緒,是在說“別離開我好嗎”。


    可一切都是錯的。


    唐玉箋垂下頭,白發如水從肩頭滑落,遮擋住她的臉。


    這大概是傳說中在最狼狽的時候看見前任吧?


    她還不想在這麽落魄的時候被他見到。


    可是也不知為何,原本打算退開的人卻又停了下來,月白色的衣衫就在距她兩步之遙的地方停著,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似有一群人正向這裏趕來。


    “師尊!師尊怎麽去了罪人崖!小心亂流!”


    “仙君尚未恢複,神魂不穩,不可隨意離開結界!”


    周圍一陣窸窣聲,唐玉箋頓時驚起一身冷汗。


    她破壞了雲楨清渡劫的機緣,如果被人發現……


    唐玉箋聲音幹澀地喊,“雲楨清……”


    麵前的人似乎微微側眸,眼中有些異樣。


    大批人湧了過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有人撥開雜亂的仙草走到附近,發出一陣怪聲。


    “這是什麽?無極峰怎會有妖!”


    “仙君當心,不要隨意觸碰!”


    “你是什麽人!為何擅闖禁區!”


    越來越多的人靠近,各個仙氣充盈,唐玉箋白著一張臉坐在那裏,一言不發,見有人伸出手,像是要捉她。


    忽然,兩步之外的人開了口。


    “我無事。”


    清潤的嗓音,如石落鏡湖,激起層層波瀾。


    “不用如此嚴苛。”


    伴隨著這句話而下的,是層層壓迫感極強的仙氣。


    周圍的人頓時安靜,沒有一個人再敢說話。


    誰都不知仙君為何忽然之間生氣了。


    良久後,地上蜷著腿的姑娘抬起頭,唇瓣微微顫抖著,似乎是在害怕,卻又不太像。


    怎麽看上去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


    姑娘開口,嗓音細弱地問,“能帶我去見太子殿下嗎?我和他認識,勞煩送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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