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箋疼的蜷縮在地,抱著膝蓋微微顫抖。


    幾道高大的身影從密林間走出,有人靠近,一手提起她後頸的衣物,將她從地上提起來。


    唐玉箋含著淚抬頭看去,發現來人身上一襲白衣,質地如雲如霧,配著錚鳴不止的靈劍,渾身氣勢攝人,一看就知不是凡夫俗子。


    她少有這麽近距離見到天族的時刻,整個人都愣著了,疼痛的同時又有些害怕。


    “你是什麽人?”對方冷聲質問。


    唐玉箋眼皮一跳,紅著眼解釋,“我走錯了,我要去前麵那個鎮子的集市,進了這片林子後怎麽也出不去。”


    她身上妖氣微弱,頭發鉤的亂糟糟的,藏著幾片枯枝敗葉,看起來倒是翻不出什麽風浪的小角色。


    對方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片刻,似乎在掂量著她是否有威脅,見她一幅妖氣都快消散幹淨的慘樣,鼻息間哼了一聲,接著,像丟棄一件無用之物,將她拋擲在地。


    “順著這條路下去,我留你一命,還不速速離開。”那人的聲音冰冷,帶著股高高在上的姿態。


    唐玉箋咬緊牙關,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從地上艱難地爬起。


    背後,傳來一道清冷的女子聲音,“師兄,就這樣放她離開?殿下有令,凡擅自闖入人間,影響仙尊命盤者可先斬後奏。”


    “殿下所指,乃是那些心懷不軌,意圖幹擾仙尊渡劫的邪佞之流。”他的聲音平靜,“剛才那精怪,人形將散,不過是一介螻蟻,也無力影響仙尊……”


    唐玉箋不敢停下,求生的本能驅使她跌跌撞撞地沿著狹窄的小路往下走。


    背後的聲音漸漸聽不清了,可疑惑也在心裏滋生。


    剛剛那幾個人像是九天之上的仙人,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靈氣格外精純,可是天族為什麽迴來凡間?什麽叫擅入者可先斬後奏?


    思緒混亂,兩條腿像被從中間生生折斷一樣疼,她的腳步越來越踉蹌,幾乎無法穩住身形。


    倏然間腳下一空,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向一旁的密林滾落。


    樹叢後隱約一道羊腸小路,墜落的瞬間,她本能地護住了自己的臉。隨著“咚”的一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她感到自己快要被撞暈了過去,身體翻轉,仰麵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動彈。


    耳邊,是窸窣作響的竹葉聲。


    遠處私有潺潺流水。


    這些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她意識模糊,緩緩撐起上身,朝不知什麽時候從虛空冒出來的卷軸上爬去。


    膝蓋好疼。


    唐玉箋閉上眼,任由卷軸伏著她緩慢往外飄。


    她不懂,不過是在山中尋找出路,未曾有任何冒犯之舉,卻無端遭受被他們傷害。


    那些高高在上天族竟然還要用“留她一命”和“一介螻蟻”這樣輕蔑的字眼,施舍一樣讓她離開。


    她不明白。


    他們憑什麽傷她?


    不遠處好像有人在說話。


    唐玉箋睜開眼,招手收了卷軸,抱著雙膝往葉片間藏了藏。


    不遠處,隱約可見柔和的燈火。


    那邊似是座人間的雅致庭院。


    一座圍著雪色白帳的湖心八角亭靜靜矗立在夜色中,旁邊藕花浮動,水光粼粼,映照著夜空中的月影,唯有輕薄的垂紗在夜風中輕輕擺動。


    涼亭之中,人影綽綽。


    其中一人坐著,姿態從容,另一人站立一旁,還有幾人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不敢直視前方。


    唐玉箋擰起眉頭。


    卷軸這是給她帶哪來了。


    “殿下,仙君被動了命格……但,算是善緣,有一苦渡化了。”


    “師尊原本都要經曆哪些?”


    “仙尊的命譜要嚐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和五陰熾盛苦。


    時至今日仙尊已渡生苦,病苦和死苦,死苦本是滅門之禍,可紅蓮禪寺的僧人未被滅門,所以這一苦便算是渡化了。”


    “那動了命盤的意思是?”


    “仙尊原本的愛別離是與人間父母別離,可剛剛橫生枝節,後麵的命盤全變了。”


    “有人從中作梗?”


    “尚不可知。”


    唐玉箋隱匿在暗處,瘦弱的身形與周圍的樹影融為一體,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目光穿過蓮花池,落在那座燈火昏黃的涼亭上,聽不清裏麵的人在說什麽,聲音迷糊難辨。


    但有一點。


    那些人,仍是天族。


    她知道在那些人眼中自己不過螻蟻,任何一個動作都可能讓她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隻能靜靜地等待。


    “殿下,還有一事。”


    “說。”


    “仙尊的十善業,恐也要破了。”


    “……”


    就在這時,一陣清風拂過,將厚重的烏雲緩緩推開,懸在天際的明月悄然露出,灑下如霜的月色。


    清冷的月光下,唐玉箋毫無預兆的看清了對月而坐的人,以及他麵前跪著的幾道身影。


    隱約聽到幾聲“殿下”、“如何處置”,地上跪著的其中一個人忽然用力磕起頭,嘶聲求饒,“殿下饒命!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殿下饒我一命啊!”


    似有一聲輕笑響起。


    坐著的人輕叩桌麵,淡聲說,“別髒了亭子。”


    頓時有人將地上的人影壓下,唐玉箋捂住嘴,眼睜睜看著那幾人被帶到距離自己不過兩丈之處,來不及閉眼,就聽到刀刃割破皮肉斬斷骨骼的動靜尖銳刺耳。


    嘶啞的求饒聲戛然而止。


    唐玉箋的心髒劇烈跳動。


    亭中的男子,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她絕對不能出去——


    “不出來嗎?”男子的聲音淡漠,在這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唐玉箋的心尖一抖。


    忽有一道劍氣破空而出,自紗幔之中疾射而來,銳氣逼人,直指她淩空劈下。


    唐玉箋眼皮一跳,向後仰躺,堪堪躲開。


    劍氣如虹,劃破長空,連帶一旁的鬆柏都受波及。


    落葉如雨,紛紛揚揚。


    紗帳後的身影傲立,手中虛浮著一道利刃,指向唐玉箋。


    聲音冷冽,似冬日寒泉。


    “誰躲在那裏?”他問道。


    雪白的卷軸淩空展開,唐玉箋一頭白發在從密林間翻飛,跳上卷軸乘風穿梭而去。


    “去追。”


    “殺。”


    唐玉箋隻隱約聽到淡漠至極的幾個字。


    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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