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不分晝夜,總是昏暗不明。


    畫舫內卻掛滿了夜明珠,長廊上的燈火映照著水榭。


    進了樓閣,泉突然發現這裏異常昏暗,所有的夜明珠都被一層薄紗覆蓋,光暈透過薄紗顯得朦朧而曖昧,仍能看出這裏處處構造精妙,全由珍稀財寶和玉質金石堆砌而成。


    終於走到最上層,寬闊的鏤空雕花木門開著一條縫。


    泉抬手輕輕敲了一下,門便無聲無息自己打開了。


    屋裏透著淡淡的光,隱約有些響動。焚香彌漫在鼻間,似可靜心凝神。


    泉小心翼翼地踏入一步,輕聲對著前方喊,“琴師大人?”


    沒有人迴應。


    屏風上倒映著一道長長的影子,像是有人在坐著。


    此刻已經到了管事提前叮囑他,要為琴師熏衣點香的時間。


    泉思索一番,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繞開屏風,終於看到琴師。


    他棲身於光影交接之處,窗旁的美人榻上。


    泉剛要開口,卻驚覺琴師並不是一個人坐著。


    他的懷中竟然還側伏著另一道瘦弱的影子,斜倚在琴師膝蓋上,雙目閉著,睡著了的模樣。


    兩道身影交織重疊,發絲糾纏難解。


    地上丟著兩個小小的白玉環。


    長離動作溫柔的撫摸著那頭細軟的長發,將少女的腦袋扣進懷中,狹長的眸子緩慢掀起,看了過來。


    目光極冷,眼底透著殷紅,半麵五官隱匿在幽暗的陰影之中,亦正亦邪,美得令人心悸,仿佛深山中飽飲人血的妖魅。


    可比起妖,他的姿勢更像一隻毒蛇。


    纏住懷中的獵物,不許人覬覦半分,偏執得令人心驚。


    隻一眼,泉便嚇得渾身僵硬。


    剛剛那女孩的模樣……怎麽會這麽像……


    再細看時,卻發現美人榻上的人垂下眼眸,側身掩住所有,專注地凝視著懷中之人,仿佛視線中再無餘地容納其他任何事物。


    泉喉結動了動,強迫自己走近一步。


    還未來得及看清,聽到暗處傳來輕輕的兩個字。


    “出去。”


    下一刻,一股強勁的罡風將他猛然推出樓閣,寬闊的木門隨之發出“咣當”一聲悶響,在眼前死死閉合。


    ……


    隨著“咣當”的一聲重響,唐玉箋睜開眼。


    頭腦昏昏沉沉,眼前也是一片灰暗。


    恍惚間隻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陰冷的空氣中。


    出於好奇,她向聲源處瞥了一眼,眼前的一切比她想象的還要恐怖。


    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她麵前,背對著她,不遠處倒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素色白紗的美人,長長的黑發蜿蜒在地,像是昏迷了一樣,脖頸纖細,下頜白皙。


    身姿優美纖細,隻一眼便讓人覺得弱柳扶風,仙氣飄飄。


    沒等唐玉箋想明白眼前這幕畫麵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便看到身前的人緩慢轉過頭,修長的手指間捏著幾根金紅色的羽毛,長長的,在灰暗之中透著股璀璨的光暈,煞是絢爛奪目。


    可不等人欣賞,便看他指尖一碾,幾根羽毛頃刻間碎成明明滅滅的齏粉。


    別啊,這麽好看的東西!


    剛想開口,卻聽見無比淒厲的慘叫從自己口中傳出,唐玉箋震驚極了。


    “不!!不要毀我的鳳翎!”


    她怎麽開口了?什麽鳳翎?


    耳朵裏的的確確是她自己的聲音,但語氣有點不一樣,也可能因為她從來沒有聽到自己叫得這麽慘過。


    地麵上落著一灘積水,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樣。


    唐玉箋看見了自己的臉,可臉上的神情異常陌生,眼中透出的寒意讓她頭皮一陣發麻。


    她怎麽了?她怎麽會露出這種表情?


    麵前佇立的身影高大,麵容隱在黑暗中,眉宇間刻著仿佛快要燒起來的猩紅紋路,手背上覆蓋著血紅的咒文。


    金灰從指尖潰散,他語氣淡淡,“你的?這恐怕從來不是你的東西。”


    甚至稱得上溫和。


    可唐玉箋卻愣住了。


    這是……長離的聲音?


    不容她細想,自己的嘴又不受控製地大喊出聲,“我們七百年血陣日夜相伴難道都是虛妄嗎?我才是你的天命之女!”


    她的聲音尖銳而絕望,很快便成了一連串痛吟,大喊著‘你會後悔的’。


    仿佛正在被抽筋剝皮一般,從喉嚨中擠出的每一聲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苦。


    可對方卻不為所動。


    甚至在笑。


    “你偷到她東西時,就該知道會有這一日。”


    唐玉箋感覺不到實質的痛楚。


    難道是在夢中,所以沒有痛感?


    那人的聲音輕柔,慢條斯理地說,“她移魂之時應當比你更痛,你自然不能輕易死去……”


    太狠了。


    唐玉箋又驚又懼,眼睜睜看著他抽走什麽東西,轉身一步一步離開。


    再抬起眼,發現是她的卷軸。


    她的卷軸被人剝了?!


    更震撼的是,自己都已經這副模樣了,沒換來他一點憐憫,反倒是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卻被輕柔扶起,珍之重之的攬在懷裏。


    卷軸徐徐展開,朦朧的白光裹在女子身上。


    唐玉箋染血的手在地上抓撓,一點一點爬過去,卻見男子迴眸,眼底兇狠沁血,整個人宛如從地獄中走出的惡鬼羅刹。


    “滾遠點,不然現在就殺了你。”


    漫天血光晃花了唐玉箋的雙眼。


    她猛地睜開眼睛,視線落在熟悉的雪白紗帳上。


    “阿玉?”


    身旁傳來關切的聲音。


    柔和,清越,似乎和夢中的人重疊在了一起。


    長離垂眸看著她,輕輕拍打她的肩膀,“做噩夢了?”


    不久前,她還睡得好好的,隻是後麵忽然開始發抖,像是夢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長離不得已出聲喊她,將她喚醒。


    可她睜開眼看向他時,眼裏分明殘存著恐懼。


    “阿玉,怎麽了?”他嚴重的帶著探究,彎唇,笑得柔和無害。


    “我睡前看的書呢?”唐玉箋怔怔地問。


    “書怎麽了?”


    下一刻,她撲進長離懷裏,死死地攥住他的領子。


    發絲淩亂,臉頰貼著他的胸口,連聲音都透出幾分畏懼顫抖。


    “長離,我又做噩夢了。”


    衣襟都被她蹭亂,軟軟的臉頰磨在他的胸膛上,皮膚微微泛紅。


    讓長離的動作也頓了片刻。


    “又?”


    好晦氣的夢。


    唐玉箋死死揪著長離的衣襟,埋著頭,不敢看他。


    鳳翎,地宮,剝魂……她竟然夢見自己成了看過的強取豪奪嫡血公子的話本中,下場淒慘的女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禍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fishhh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fishhh並收藏禍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