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酒兒殺了沈世湄的貼身侍女小暖,而且是神恩未插手的情況下。


    大灘鮮血如同染料,在東廂的地麵繪出殘忍的色彩。


    沈世湄崩潰了,她賜死過很多人,卻從沒見過別人在麵前被殘忍地殺害,更何況是陪伴她長大的貼身女婢。


    “你瘋了,你瘋了……父皇,救我,父皇!!”


    沈世湄先前的狂躁已被恐懼取代,她的赤羽凰被鬼棘魔藤釘在屏風上,兇犯正薅著小暖的長發一步步朝她靠近。


    仇酒兒沒太多表情,可這份平淡恰恰是恐嚇的最佳武器;小暖的血在地上畫出一整條長線,雙八年華的少女臉色灰白如紙。


    沈世湄被逼到牆根,雙腿打顫。仇酒兒的左臂被赤羽凰燒出一片焦黑,可她卻跟個沒事人似的;仍迸著火星的左手伸到沈世湄胸前,對方昔日俏麗的桃花眼中頓時滑出兩點淚花。


    “你敢殺我,父皇一定不會放過你!”


    “您貴為公主,我怎敢呢?”仇酒兒出手理了理沈世湄的領口,溫和道,“可你這些天鬧得太過了,就拿她的命來賠,你沒意見吧?”


    沈世湄沒敢說話;她終於搞清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她站在玉氏的土地上,她的命是被玉氏握在手裏的。


    胡作非為會惹怒眼前這隻瘋狗,她會不惜代價地殺死自己!


    “老實點,別總給會長大人和孔儒長老添麻煩。我不動你,但我離開後你該怎麽做,你應該清楚吧?”


    ‘我一定要殺了你!’——沈世湄強壓下心頭的怨毒,從牙縫中擠出四個字,“如你所願。”


    仇酒兒抬手,小暖被她生生拎了起來,緊接著就又消失了。


    隻有屍體才能被放入儲物魔導器。


    “她的屍體由我幫你處理,不必謝了。記住,你安分點,我們就會相安無事。你做你的公主殿下,我做我的無名小卒。”


    仇酒兒淡然一笑,轉身離開了東廂殿。


    沈世湄滑落在地,殿裏空蕩蕩的,魔鬼正踏著血離去。


    *****


    “小公主這兩天真安靜啊!”


    “是啊,也不刁難我們這些下人了。”


    “嘻嘻,公子都不待見她,她也該夾著尾巴滾迴元羲帝國了。”


    仲乾宮過上了安寧的日子,不僅是沈世湄,神恩陰幸和仇酒兒都各自閉門,三位主子竟毫無交集。時值醜月二十一,天變長了,日頭搖搖晃晃地不肯西沉。


    上空忽然響起巨大坐騎的振翅聲,整個仲乾宮頓時裹上一層狂風。


    玉遠山和玉冰父子歸來了。玉遠山在前,玉冰在後,兩人步履焦急地踏入暖冰殿。


    “仇酒兒,我有話要問你。”玉遠山的話音還算和藹,可鳳目卻一派肅然,“你和神恩都對沈世湄做什麽了?”


    仇酒兒恭敬禮道,“兩日前早上,我和神恩去與她‘聊天’,可談得很不愉快,又驚動了孔儒長老。中午時我又去找她,給了她一記小教訓。”


    玉遠山別有深意道,“小教訓?”


    “我與她切磋了兩手,把她的本命召喚獸赤羽凰打傷了。”仇酒兒麵色坦然,“我實在禁不住她整日胡鬧,同她講了不少狠話,這才安穩了兩日。”


    “隻是這樣?”


    “是啊。”


    玉遠山笑意收斂,“那為何神恩沒有出手,隻有你獨自去迎戰?以你個性,應不願將元羲公主得罪透吧。”


    仇酒兒略顯踟躕,“我請不動神恩,我與她之間也有些矛盾……”


    玉遠山氣勢逼人,“矛盾?”


    “她總是提聖教之事,想讓我也臣服於聖教麾下。我看她對沈世湄並不上心,後來她邀請我前去一敘時,索性就迴絕了。她沒再找過我,也不管沈世湄了。”仇酒兒無奈地攤手,“我已經盡力了,至少這兩天宮裏很太平。”


    玉遠山麵色陰沉,玉冰雖不說話,卻遞給仇酒兒一個安心的眼神。


    “你打開看看吧。”


    仇酒兒從玉遠山手中接過一隻精貴的卷軸,一點點展開閱讀起來。


    這是元羲皇帝親筆寫給玉遠山的書信,上麵控訴了種種沈世湄遭受的不公,最後表示了他對玉氏的震怒和失望,決定在三日後親自前往玉氏宗府接迴女兒以及討要說法。


    仇酒兒的神色由微驚到了然,最後竟帶著些許笑意。


    玉遠山的態度和緩了不少,“說說你的看法。”


    “您上當了,會長大人。從十三皇女進入玉氏宗府的一刻起,皇帝陛下就多了無數個理由將玉氏架到對立麵。”


    很強大的陰謀論;仇酒兒的意思是,元羲皇帝送沈世湄聯姻的目的打一開始就是引發爭戰。玉氏商會遍及整塊神陸,這意味著天才財富有大半都納入了聖教派係,數位十尊都因此對玉氏商會很不滿,可打貿易戰又遠不是玉氏的對手。


    一旦玉遠山在沈世湄之事上認栽,為此損失的極可能是在元羲疆域上的大批經營權。


    玉遠山低聲長笑;如果不是還有個沈世嘉,他幾乎要相信仇酒兒的說辭了。


    “不可能。”


    仇酒兒尷尬地掩著唇,苦笑道,“看來我想得太黑暗了。”


    玉遠山起身,拂了拂勁裝上不存在的灰塵,“還有一日半元羲皇帝便會駕到,仇姑娘,想好你的說辭。這對玉氏、對你而言都至關重要。這次,我會站在你身後。”


    玉遠山踱步離去,仇酒兒和玉冰將他送走後,暖冰殿一派歡快。玉冰的吻像雨點一樣落下,英挺的眉眼裏全是笑意。


    “等……你怎麽這麽高興?皇帝不是要來找麻煩了嗎?”


    “你做得很好,”玉冰親昵地抱緊戀人,“真的非常好。”


    仇酒兒驚呆了,“你、你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麽吧?”


    難道說自己得到了玉遠山的認可,玉冰因此十分喜悅?


    “不知道,我指的是另一件事,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仇酒兒滿頭霧水,被他抱起、栽進床褥、黏糊到一起——直到玉冰的情緒將她感染,仇酒兒索性也不想了,沒什麽必要刨根問底。


    元羲皇太子意圖謀反,而元羲皇帝恰好這個時候去了別的大陸,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再蠢都能猜到了。


    玉氏內部分為兩派,一邊支持沈皇、另一邊支持沈世嘉,而玉冰是屬於後者的。


    三個時辰前,玉氏的使者已經聯係到了皇太子本人,將對他的謀反提供幫助。


    “酒兒……我很了解聖教的強大,所以,我必須把握住每一個機會。”


    仇酒兒剛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疑惑地‘嗯’著。


    支持沈皇,得到的僅僅是‘麵子’‘人情’,隻要沈皇不離開元傑大陸,他是有能力獨自平定動亂的;而支持沈世嘉,得到的將是未來對元羲政權的影響力,畢竟是玉氏扶持著上位的。


    玉冰很傲慢,可他的傲慢是被理智支撐著的;他陰白逆反聖教需要的籌碼,也陰白靠時間積累下的財富是不足以戰勝聖教的。


    沈世嘉,就是他的機會。也是在玉冰的極力勸說下,玉氏最後才會選擇沈世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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