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到了?你以為酒兒在想什麽,她還在生我的氣麽?”


    淙淙流水的聲音從偏殿裏傳來,玉冰靠在殿外的屏風邊,無奈地詢問自己最親近的下屬。


    唿邪著實不想說真話,但還是小心翼翼答道:


    “屬下以為……仇姑娘現在的樣子,像是……像是在削弱您的警惕,伺機再度出逃。”


    鳳眸霎時染上戾氣,急劇飆升的兇厲讓唿邪不禁跪倒,慌忙解釋道,“是屬下胡亂揣測,請公子恕罪。”


    玉冰隱約也猜到了這一點,但聽到唿邪直言不諱,還是控製不住脾氣。


    好在戾氣很快就被壓製住了;玉冰無奈地重重歎氣,愈發後悔起那一巴掌來。


    俗話說得好: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覆水難收,破鏡難圓。


    仇酒兒的驕傲,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深刻內斂。在最難堪的時刻被摯愛背叛,對她而言一定是無法接受之事。


    對下屬發脾氣頂什麽用?還不都怪自己。玉冰的神色更加頹廢,曾幾何時他還怨恨過母親的惡毒和酒兒的無情,現在他隻恨自己。


    “噠、噠……”


    玉冰示意唿邪迅速退下,自己則趕緊迎了上去。


    “晚餐備好了,我陪你一起用吧。”


    仇酒兒被轉角的活人嚇了一跳,隻能‘嗯’著答應了。


    玉冰極盡所能的獻好著實給仇酒兒嚇得不輕,她看著自己眼前盤中換了數十種花樣的菜色,突然就沒胃口了。


    “吃飽了?”


    仇酒兒點了點頭。


    眼前伸來一隻手,禮貌地等待著仇酒兒的迴應。二公子一向霸道,鮮少有如此紳士的時候;仇酒兒心中更加別扭,隻得將手遞給他。


    “你在四方島時未雕好的《陰佛采蓮圖》我已經尋迴來了,還有木子丹大師也被我邀請到了宗府。你若願意,不如將它完成吧。”


    仇酒兒很驚訝,她自己都忘了這迴事了。


    指尖劃過熟悉的線條,一股欣喜自心底發散。桌案和橫架上擺滿了雕畫用的刻刀、鋼尺和染料,盡是些價格不菲的珍品。


    刻板的理智硬生生將欣喜遏止,仇酒兒偽笑道,“等我有時間再畫吧。”


    這樣的反應令玉冰感到失落,但他隨即又牽著仇酒兒走向另一處。


    “這是清泫各地的土產。你連河蟹都不曾嚐過,這些應該也都沒嚐過。喜歡哪樣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命人再為你製做。”


    擦,這堆滿一牆的零食……品嚐美食確實是仇酒兒少有的愛好,畢竟誰會不喜歡吃吃吃呢?


    《吞噬天地》的修煉者最喜歡的就是吃,就像天使無法拒絕光陰、精靈熱愛自然一般‘與生俱來’。


    可這也太多了。


    玉冰從錦匣中取出一塊金箔包裹的糖塊,親手撕開糖紙送到了仇酒兒嘴邊。玉米和牛奶的甜香傳來,仇酒兒無法抵抗,隻得張口咬住。


    入口即化,甘甜醇厚。


    玉冰又伸向另一錦匣,仇酒兒連忙阻止道,“已經吃不下了!”


    “好吧……”落寞轉瞬即逝,玉冰又牽起仇酒兒走向內殿,眼神更加期待。


    這是又是什麽東西?這廝還準備了多少東西討好自己?看著眼前半丈高的箱子,仇酒兒猶豫著掀開了用作遮擋的繡布。


    白絨絨的毛皮,赤紅的眸子,敦實而靈巧,慵懶而矯捷。


    看著胖嘟嘟的負鼠媽媽背著四隻手心大的小負鼠,仇酒兒沉寂的少女心都快複活了。


    可為什麽要送負鼠?一般會送老鼠當寵物嗎?


    “為什麽送負鼠?”


    玉冰略感意外,“你不喜歡嗎?”


    “額……不,挺喜歡的。”


    “那就好。”


    可仇酒兒卻沒有打開籠子愛撫負鼠的打算,這令玉冰又失望了一次。他不甘心地再次牽起戀人的手走向殿外。


    暖冰殿外的正中央擺著三盆蓮花,看著似曾相識,可花和花盆皆是截然不同。月光籠罩下的清泫雪蓮散發著堪比美玉般的光華,水珠自蓮葉上滑落,勝似仙子的舞蹈。白玉的花盆是名為‘雪金剛’的稀有材料打造,就連盛放雪蓮的雪水都不似凡品。


    不僅如此,清泫雪蓮外圍,眾星拱月般擺放著十數盆的靈玉澤芝、鳳凰火蓮和翠玉水華,可憐的裂殤九瓣蓮都被擠到了最外圍。


    簡直是蓮花大陣,美不勝收。


    仇酒兒意外極了,‘清泫雪蓮’生長自清泫雪山,而清泫雪山是碧川山係之源!也就是說這東西都長在玉氏的領地之內,外人根本看不見的!


    清泫雪蓮的功效極厲害,玉冰竟然給她找來整整三株!它那一顆蓮子可都要數十匣血功石才能求得的!


    “我知道你在尋蓮花,這些都送給你。”


    仇酒兒隻聽心中咯噔一聲,連忙道,“這我不能收,太貴重了。”


    “我知道,你與我在一起從未向我索要過任何資源。”玉冰自嘲一笑,“可我想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想給你。”


    玉冰轉身站在仇酒兒麵前,鳳眸裏滿是急切與憂傷。


    “隻要你能消氣,我什麽都願意。你想打我罵我,想搬出宗府住,想要什麽都可以,但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玉冰實在情難自禁,終於將仇酒兒抱入懷裏。他不敢用力,像是怕她不情願般。


    “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們都在一起了……”


    “是我錯了,我不想和母親鬧翻,我怕母親會反對你以後指掌宗府,是我太自私……”


    “你不能這樣……不吵也不鬧隻想著離開……我已經悔極了,你怎能就這樣拋下我一個人……”


    “別拋下我一個人……”


    話及此處,玉冰已讓懷中人抱得死緊。


    溫熱的液體滑下鎖骨。仇酒兒隻感到有什麽哽在喉頭,心弦也被撥得亂作一團。


    她從不知道玉氏少主也會因感情流淚,會因自己而如此……軟弱。


    仇酒兒深感觸動;可在未央殿內的情形再一次湧上心頭,她無法忘記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那人生中僅有的兩大巴掌比在聖教的過去更令她感到恥辱。


    “咣——”


    一把推開玉冰,仇酒兒片刻不停地闖入暖冰殿,殿門轟然關閉,甚至沒留給玉冰反應的時間。


    仇酒兒不敢去看玉冰的表情,隻是故作冷硬道,“天晚了,你也迴去休息吧。”


    玉冰呆呆地站在原地,雙臂依舊是擁抱的姿態。


    可懷中人已經消失了。


    她還是離開了,獨留自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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