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酒兒拿著《毒理入門》,總覺得是在拿個燙手的山芋。她有心步入毒道,但卻無心拜在潮熱宗門下,現在這一番陰差陽錯之後白得了一部毒理典籍,這令她心慌慌的。


    她本就不放心巫子溤的人品,才會答應幻香樓之約,天知道他現在在這書上灑沒灑毒。


    “和巫子溤談得還好麽?”


    仇酒兒扶著玉冰的手登上車駕,坦言道,“挺好的。”


    玉冰和藹道,“那就好。”畢竟他剛才和唿邪在車駕裏談得也‘挺好的’。


    “他……好像誤會我對他別有所求了,我一直順著他的話說話,然後他給了我一部典籍……你幫我看看這書有沒有什麽問題行嗎?”


    “有問題?”玉冰接過《毒理入門》,遲疑道,“是指內容上的?”


    仇酒兒嗯、嗯地遲疑了兩聲,突然覺得是自己小家子氣了,巫子溤一介公子犯得上暗算自己?怪就怪她對性命相關的物事太謹小慎微了。


    “不是……是……看看書上有沒有毒物什麽的……”


    說完仇酒兒感到一陣臉紅,玉冰也失笑,但還是迴複道,“好。那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迴酒店,我找徐老太給你鑒定一番。”


    “好,多謝你。”


    “不謝。”


    斑駁燈影在車窗外一閃而過,車駕裏又是充滿默契的靜默,忽然仇酒兒感到手背上一暖,整隻右手都被玉冰合握了起來。


    仇酒兒一滯,隨後慢慢轉頭看向他;玉冰也正看向窗外,並沒有轉過頭與她對視。或許此刻玉冰心裏也並不平靜。


    仇酒兒的指尖微微顫了顫,但還是沒有掙脫。


    某種已經破碎過的感情仿佛在緩慢地迴溫,即使她想要掙紮著拒絕,也往往會變成徒勞。比起那些久久無法忘懷的強迫,日積月累流露出的柔情蜜意更加能溫暖仇酒兒的心。


    車駕在酒店外停下,但玉冰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酒兒,我在你心裏是特別的嗎?我想聽真心話。”


    仇酒兒隻感到猝不及防,心中大亂到不知迴答什麽好。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將手從玉冰手裏抽出來,一邊拉開車門急匆匆地下車,一邊強掩著慌亂迴道,“我們該走了,你不是還答應了幫我找徐老的麽,熬到太晚打攪她可不好。”


    原來仇酒兒也會逃避?


    玉冰掩麵一笑,這下他確信酒兒對他的確是有感覺的。換做是前幾天對他冷淡至極的仇酒兒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嘲諷拒絕他。逼迫仇酒兒陪他過夜是他在情緒主宰下做出的最荒謬的事,但好在一切都還有挽迴的餘地。


    兩人一起上樓,玉冰將徐老太叫到他的房間並將《毒理入門》交給了她,徐老太也恪盡職守地檢查起來。


    “仇姑娘,這部典籍並無問題。隻是老身想提醒姑娘兩句,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酒兒自然願意,您請講。”


    “老身無意間看到這部典籍出自潮熱宗,潮熱宗雖為毒之一道的魁首,但他們的理論也不盡然完美。潮熱宗現宗主巫子珞乃是神學殿赫赫有名的狂人,這部新修的《毒理入門》也是出自她手。仇姑娘若是想要參考修習毒理,最好隻是簡單翻閱,太過深究其中內容未必對你有益。”


    徐雲星老太的話雖然說得清淺,但仇酒兒卻聽出了她話中的真意:潮熱宗空有毒冠之名,但他們的理論大部分都是屁,神學殿都看不上他們的宗主。這部《毒理入門》更是一派胡言,看了簡直是浪費時間。


    這言外之意可能翻譯得有些重,不過徐老太確實是這個意思。潮熱宗近百年來愈發狂妄,這在他們新宗主巫子珞的領導下更甚往昔。巫姓的直係弟子鮮少有前往神學殿修習的,譬如巫子溤。就算有那麽三兩個弟子前往也隻是為了結交各方豪傑,為潮熱宗積攢人脈罷了。


    神學殿是什麽地方?這天下九成九的英雄鬼雄都出自神學殿,雖是隻是十尊第三,那也不過是他們甘於蟄伏。神學殿一聲令下,四方豪傑盡數相隨,那是何等強悍的能量?神學殿不想當十尊第一,他們畢竟隻是學院,不專於冶理天下。你看十尊第一第二的天使族和聖教,誰還不是為了天下太平鞠躬盡瘁?


    仇酒兒心領神會,輕輕笑道,“晚輩陰白的,多謝徐老提點。”


    徐老太很欣慰,轉身對玉冰恭敬道,“公子,屬下先行告退。”


    門開、門合。


    仇酒兒慢吞吞地轉向玉冰,“那我也走了,你好好備戰。”


    畢竟你陰天輸了,我的《一刹修羅》也別想修煉了。


    “酒兒,你別走。”玉冰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腕,柔聲道,“今晚陪陪我,好嗎?”


    仇酒兒的脊背幾乎是瞬間僵硬,就算是為了天文數字的金幣她也不想再陪玉冰睡覺了,可話說迴來自己名義上還是玉冰的女人,他提出這個要求似乎也沒不合理。


    玉冰連忙解釋道,“隻是陪我一起,你想看書冥想都隨你。隻是,不要離開,好嗎?”


    一陣靜默後仇酒兒抬頭看他,“那……不會影響你調整狀態嗎?”


    “你不在,我更不在狀態。”


    仇酒兒無話可說,她假裝告訴自己就算是為了賭局贏錢自己也不能拒絕他。


    今晚月色太美,美得她不願離去。


    “那好吧。”仇酒兒如是說道。


    玉冰在臥室裏冥想修煉,仇酒兒在客廳的桌案上閱覽《毒理入門》。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魔導燈裏偶爾傳來魔核魔力散去的劈啪聲。玉冰在仇酒兒的桌案上加了三顆夜陰珠,個個都有半個腦袋大,實乃奢侈讀書。


    讀了沒一會兒,仇酒兒甚至覺得夜陰珠的光有些刺眼,把其中兩個都給搬到了地上去。


    《毒理入門》的前幾頁是潮熱宗主巫子珞題寫的前言。照理說典籍的前言大多隻是些概括性質的籠統描述,以及一些為稱頌筆者功績的虛言,讀起來理應快得很。可這部典籍的前言仇酒兒硬生生是看了大半個時辰。


    仇酒兒感到頭腦發熱,已經理解了方才徐老太為何對她說那般逾矩的話了。


    這部典籍從第一行開始就展現出它不同尋常的特質。寫下這前言的巫子珞更是給人一種離經叛道特立獨行的感覺,她身為大宗宗主肯定不是個邪修,但卻有著邪修身上不甘於被法則束縛、嗬佛罵祖的放蕩之感。


    仇酒兒堅信,如果是席薇看到這部典籍,她一定會光速扔開,一邊大罵‘什麽鬼’一邊踩這本書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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