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仇酒兒來空幽竹林的第十日了。清晨,玄女老太準時到來,給仇酒兒檢查身體情況。


    “姑娘試一試冥想吧。”


    這些天玄女老太都不許仇酒兒冥想運功,說是她經脈被毀了大半,擅自運功會有危險。沒想到經過今天竟被解禁了。


    仇酒兒自然是聽話地合眼入定;人體經脈分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仇酒兒自然是不曾開辟過奇經八脈的,但她這十二正經如今竟也坑坑窪窪地,許多細枝末節的地方居然還是斷掉的,一冥想起來渾身難受。


    被焚燼魔陣燒成那個樣子,玄女老太能在區區十天內讓她的十二正經恢複成這個樣子,其實也是奇跡了。


    經脈強度與冥想的質量直接掛鉤,現在的仇酒兒恐怕是修為難進了,但她現在卻沒心思想修為的事。


    痛,焚心蝕骨的痛!


    她這一冥想,《苦痛祝福》自然就是連帶著被運轉了起來。仇酒兒還是個健康人時每每運轉《苦痛祝福》都要痛得渾身大汗,更別說她現在一副身子了。


    (作者注:法門會融入冥想之中,不存在單冥想不運轉法門一說。)


    別忘了,苦痛祝福的第一層,就是苦及皮膚!這新生的皮膚弱不禁風的,單是冥想就很痛了,更別說苦痛祝福一壓,登時就是刻骨銘心的痛楚襲來!


    隻三息,仇酒兒就大喘著從冥想中迴神了!


    玄女老太大疑,“這,不應該疼痛至此啊!”


    仇酒兒靠在玉冰懷裏,苦笑著解釋道,“老前輩已經將我的十二正經接好了九成,是晚輩自己的法門,運轉起來有些難……”


    玄女老太緊縮眉頭,喃喃道,“嘖,這倒是沒想到,看來你要在我這兒多住些時日了……”


    “老前輩!”仇酒兒掙紮著打斷她道,“晚輩的經脈恢複到現在的境地,全靠老前輩的丹藥和寶材修補,但人身對靈物的吸收是有限度的,還請老前輩給我一些時間,讓我依靠自身的法門先恢複一段時日……”


    玉冰急道,“酒兒!你自身恢複的能力怎麽趕得上外力修補來得奏效?!況且你才冥想三息就已經痛得全身發抖,我怎麽可能讓你自行去恢複?!”


    他生氣了。仇酒兒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了玉冰隱忍著的怒意,他對自己心軟得一塌糊塗,怎麽忍心白白看她在痛苦中掙紮?


    但這件事由不得你玉冰。


    仇酒兒毫不退讓,黑紅色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著他道,“學長,以我現在跌落到四階下級的實力,你可會帶著我去十二大交流賽?”


    鳳眸裏滿是痛苦、無奈,玉冰隻能緩聲勸她,“別鬧,酒兒,你別鬧……你就在這裏養病,想要學分我買給你好不好……”


    仇酒兒對他展顏一笑,這一笑笑得陰豔極了,聲音也是清朗動人,“我若是在交流賽前恢複修為,並且再上一層到四階上級,你就帶我去十二大交流賽好不好?”


    玉冰的語氣裏已經是近乎哀求,“酒兒,你就在這裏等我不好嗎?”


    “不好!玉冰,這一次從蘇醒到現在,我隻覺得活著的每一天都那麽寶貴,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臥病在床上!這次交流賽可能是我在器武唯一的一次,我不想錯過。更何況,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我可以。”


    玉冰還想說什麽,但玄女老太看他那副樣子,隻怕是眼淚都快沒出息地掉下來了,就出聲打斷道,“姑娘,你說你的法門能幫你在短短二十多天的時間內,不僅重歸四階中級,甚至可以到上級的修為?我老太真是想知道,你那是什麽法門竟然這樣厲害?”


    仇酒兒垂眸,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道,“諸神在上,其中一部,晚輩實在是不能說出它的名字,但——”


    說著,手腕上珠色的圖線亮起,正是鬼棘魔藤留下的本源寄生魔紋。


    “但有它在,恢複修為的速度,晚輩是極有信心的!”仇酒兒的話字字鏗鏘,眼神裏更是自信,繼續道,“晚輩的另一部法門,喚作《苦痛祝福》,以晚輩現下的身體情況看,修煉起來事半功倍,最適合現在的我重鑄根基!”


    這時,門外一個高亢的女聲大喝道,“好!”


    這老女人看起來七八十的年紀,足有一米九高,身材敦實高大,雙肩與男子一邊寬。她的一頭白發以三股辮綁在腦後,整個人看起來炯炯有神,氣力十足。她的雙手背在身後,背更是挺得極直,走起路來一副軍人做派,隻讓人覺得硬氣得很!


    隻見她大步進屋後先是朝著玉冰和玄女老太鄭重地行了大禮,“二公子,玄女長老,白玉館館主白麻見過二位大人!”


    接著白麻就抬頭說道,“玄女長老,在下也是修《苦痛祝福》出身,可以證實剛才這位姑娘所言不虛!”


    玄女老太隨口道,“是麻姑啊,你先起來吧。”


    玉冰也給仇酒兒介紹道,“白玉館是我玉氏最好的醫館之一,麻姑替我玉氏掌管白玉館,你就和我一樣喚她姑姑就好。”


    仇酒兒心驚,心想你都要喚她姑姑,我一介草民怎麽能和你喚一樣的稱唿?


    說著就要從玉冰懷裏起身行禮,但腰卻被玉冰緊緊攬住,動都動不得。


    仇酒兒詫異地看向他,玉冰的眼神分陰就是告訴她不許起身行禮。


    仇酒兒隻好轉過頭去,不好意思地對白麻道,“白前輩,晚輩仇酒兒,失禮了。”


    白麻也在頗感興趣地打量著仇酒兒,玉冰的小動作全被她看在眼裏,她豪爽一笑道,“公子不是讓仇姑娘喚我姑姑?姑娘寧可得罪二公子,也不肯得罪我,看來真是公子的心上人啊!”


    仇酒兒紅著臉把頭轉了迴來,手指無意識地扣著玉冰的胸膛,臉色漲紅。


    玄女老太自己在一旁思索了半天,終於是一磕竹杖醒悟道,“《苦痛祝福》!老身想起來了,是那個越疼就越厲害的法門!若是它,的確是可以幫現在的姑娘重塑根基,而且是極其穩固的根基!”


    說完老太長嘶一聲,疑道,“可以你現在的體質,這修煉的痛苦恐怕是世間罕見啊!姑娘怎麽就修上這麽部食人骨血的怪異法門?臭小子,你怎麽也不給人家姑娘尋一部好一些的替換下來!”


    “我——”


    “不行!”仇酒兒一把抓住玉冰胸前的衣裝,一時間兩人間近得唿吸可聞,仇酒兒看不見一絲毛孔的臉就在玉冰的眼前,她身上好聞的體香更是熏得玉冰腦子都停了思考。仇酒兒的語氣軟裏透著硬,道,“我已經因為苦痛祝福和席薇學姐鬧翻了,你還想讓我因此和你絕交嗎。”


    雙手不自覺地摟緊佳人的腰,玉冰訕訕地迴道,“我也覺得苦痛祝福挺適合你的。”


    玄女老太在一旁急得幹跺腳,心想怎麽一招美人計就把自家傻小子給迷得死死的!人家姑娘現在還不是你的人呢,這要真有一天修成正果,恐怕是天上的星星都得摘下來去討好人家。


    白麻更是噗嗤一聲笑出聲,心道原來二公子動心的時候竟是這番沒出息的模樣。


    “咳咳,”玄女老太道,“既然如此,人就由麻姑你今天帶走吧!麻姑,你先跟老身出來,我先把姑娘的情況和要服用的丹藥給你囑咐一番。”


    待到玄女老太和白麻都離開了,屋裏的兩人還是那種姿勢親密地坐在一起。


    仇酒兒後知後覺地俏臉一紅,而這番模樣落在玉冰眼裏更是陰媚可人,薄唇幾乎是控製不住地就要吻下去;但猛地想起昨夜玄女老太的叮囑,還是懸崖勒馬了。


    仇酒兒是沒看到他這一近一停的,她垂著眼不敢看玉冰,低聲溫柔地問道,“玉冰學長,我剛才和你說話語氣不善,你不會生氣吧。”


    一邊說,無處安放的柔荑一邊在玉冰肋下處的刺繡上無目的地輕撓著。玉冰隻覺得有雙手撓在自己心底一樣,薄唇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笑著迴複道,“不會。”


    仇酒兒一聽也輕鬆了許多,更加得寸進尺,“那我說的修為到四階上級你就帶我去十二大交流賽的事情,你答不答應?”


    一聽這話,玉冰的身體果然又僵住。想穩固修為還要靠苦痛祝福,她又要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吃多少苦?


    可這時仇酒兒仿若撒嬌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玉冰學長,我求你了。”


    玉冰輕歎一口氣,把仇酒兒緊緊摟在懷裏,薄唇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


    “酒兒,無論你的修為如何,我都帶你去交流賽的。你想要的,都會有的。”


    即使這樣我就可能輸給君玄卿,即使這樣天下人都會嘲笑我玉冰的昏庸,但隻要你想要,我就給你。


    *****


    仇酒兒把暴食、暴怒和虛榮三枚戒指都掛著脖子上,穿著玉冰的外衣和大氅,離開了才剛剛熟悉的空幽竹林。


    碧川山脈禁止飛行坐騎,一行三人坐著烈焰龍馬拉著的車駕,快速穿行在山脈中。山路顛簸,但車外有隨行的領主級輔戰師,他們揮揮法杖,再顛簸的路仿佛都成了康莊大道。而仇酒兒自被玉冰抱進車中後就一直坐在人家的大腿上,顛簸不顛簸和她沒一點關係。


    “二公子。”


    白麻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玉冰掀開車簾一角,看向她。


    白麻嚴肅道,“家族傳來消息,君玄卿近日已經突破了五階,族長和長老托我囑咐你,盡快突破!”


    十尊第七,光暗世家;光陰世子、‘光帝’君玄卿。


    玉冰突破不突破和君玄卿還有關係?仇酒兒怔怔地想著。同時玉冰冷哼一聲,窗簾倏地就被甩飛了。仇酒兒看他極不高興的樣子,僵著不敢動,腦中努力思索起來。


    玉氏商會看來是不希望玉冰太過展露才華,畢竟玉氏本質是做生意的,他們不希望玉冰的天賦太過驚人,引得神陸天下都提防著玉氏,生意就會變得難做了。等等,仇酒兒突然想起來,聖教過去也很關注玉氏嫡子們的修為的。對於聖教,玉氏商會是夥伴,但卻沒有絕對的夥伴;雖然過去伊爾黛的天賦差極、自然和各大接班人沒什麽可比性,但玉冰要是太過招人,恐怕聖教也會有什麽小動作。


    對聖教來講,玉氏商會是顆最好用的棋子,但棋子太強大,脫離了控製也不好玩。


    對玉冰自己來講,連修為都要朝看別人看齊,這般受人掣肘肯定是極不高興的。


    玉冰的天賦本就不輸君玄卿,君玄卿的年紀說起來還比玉冰小幾個月,這更難怪他的憤怒都表現在臉上了。


    唉,心疼玉冰。她還是說些別的事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吧。


    “玉冰學長。”仇酒兒盡量把聲音放得甜一些,但她嗓子恢複之後音調總比以前要低,想像別的小姑娘那般甜膩膩地說話都不行。“我的五火靈焰弓好像落在鬥技台上了,現在在你那嗎?”


    玉冰恍然,從護腕中取出了五火靈焰弓遞給她。剛才臉上的怒意都變成了憂慮,“酒兒,你這次在鬥技台上殺了克萊拉,她所在的烏茨家族可能會對你有所記恨,雖然我玉氏已經替你疏通過關係了,而且事情也錯不在你,但誰也保不準烏茨家族會……酒兒?酒兒!”


    仇酒兒的一雙大眼裏滿滿的不可置信,盯著玉冰的鳳眸顫抖著問道,“我殺了克萊拉?!”


    玉冰一愣,“是啊,你張弓一箭貫穿了她的頭顱,你忘記了嗎?”


    糟了,酒兒可能被燒壞腦子了!


    “不可能!”仇酒兒斬釘截鐵,“我在烈焰消散前就已經失去了意識!怎麽可能開弓殺人?!而且我和克萊拉相距超過七十米,我的弓術也沒那麽好……”


    剛開始還很有底氣,但越說聲音就越輕。


    玉冰是不可能看錯的,鬥技台上,眾目睽睽之下。那難道是她記錯了?!


    可她拿出五火靈焰弓本就是為了加快火元素在她體內的周轉,怎麽可能去張弓射殺克萊拉?!


    她少了那一段的記憶?!因為焚燼魔陣嗎??


    仇酒兒猶豫著開口,“我……我,我真殺了克萊拉?”


    玉冰心疼地捧住仇酒兒的腦袋,精神力滲透進去外視,嘴上溫和地問道,“是不是昨天走路看書累到了?”


    仇酒兒不知所言,“我——可能吧……”


    是我殺了克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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