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程第二日,是夜,城中一個黑暗靜謐之所。


    “武魔大比怎麽樣?”


    “不怎麽樣。”溫和的男聲響起,“器武贏定了,沒什麽懸念。今年和去年差得太多了,去年好歹還有幾個能讓玉冰不得不認真對付的,可惜他們都去神學殿了。今年器魔的人還都太嫩了,根本逼不出玉冰一半的實力,十二大交流賽上再看吧。君玄卿來了,玉冰不出全力都不行。”


    “嗯。另一個呢?”


    尹涼道,“她?她倒是挺厲害的,但也就隻有那麽厲害。或許還有什麽底牌沒用出來吧,不過也不像……再看看再說。”


    “我提前來這裏不是聽你說‘再看看’的。藍衣天王很惱火,鬱大人想要點說法讓她徹底啞火。你是鬱大人的心腹,你應該知道大人想要聽到什麽。”


    “嗬,”尹涼啞然,“好吧。我根本不認為仇酒兒有殺掉卜紅衣的實力。四階中級、五段狂化、奇異藤蔓,卜紅衣雖然不成器,但就憑這些想殺了他還不夠,更別說他身上還有兩件保命的好寶貝了。恐怕不是仇酒兒,而是被玉氏逮住了吧。這個卜紅衣,囂張過頭,修為也不過五階,高階護衛又帶不進清泫,死根本就是遲早的事……我們在清泫大陸的暗線基本被拔幹淨了,藍衣天王想到清泫大陸來找玉氏的麻煩?還是省省吧,沒人能接應她,她一出超級傳送陣恐怕就會被玉氏打成篩子。報仇不急於一時,更何況對方又是十尊,叫鬱大人勸藍衣天王再等等吧。你就先這樣轉告給大人吧。”


    “可以。”與尹涼接頭的神秘人笑了,“有你這番話,足夠鬱大人說服藍衣天王了。她老人家現在可是點了火的爆竹,隨時都可能炸。還有一個消息,二號目標和月陰秀接觸過;在晟清都外幫助月陰秀脫身的,不出意外,應該也是她。這個消息你可以透露給魚龍宗的莊陰洲,借刀、殺人。”


    尹涼驚疑道,“仇酒兒?!仇酒兒怎麽會接觸到月陰秀的?!…………嘶,這刀恐怕有點狠啊,真要是一刀殺了仇酒兒,對我們也沒什麽好處不是?”


    “別忘了仇酒兒是玉雪霓的救命恩人。借著魚龍宗的手,一來可以摸清仇酒兒的底,二來可以查陰玉冰對她的態度,一箭雙雕。”


    尹涼無奈,“好吧,我會找機會的。”


    說著尹涼走出隱秘之所,裝作無事發生一般朝著賓館走迴;此時快到四更天,饒是晟清都這般的大都,現在也是寂靜無人。


    突然,尹涼好似感知到什麽一般,猛地加快了腳步。


    一樓右手廊道,靠近盡頭的一間小房間外。尹涼把耳朵靠在了門上,精神力絲絲點點地透入進屋。


    “你之前跟我說的事情,我幫不了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女聲和氣溫柔,但卻帶著一股抹不掉的倨傲——看來是莫麟姬,她在和誰講話?


    “領隊,你怎麽能突然——?!仇酒兒乃是你我心頭之恨,你我二人聯手,便可讓她在這次大比上栽一個大跟頭!你忘了她背著你做過的事情了麽,而且,她還出拳打傷過玉冰公子!”——這是冷寒光在焦慮地迴話;這次聲音大得多,尹涼也聽得更清晰了一些。


    “嗬嗬,”莫麟姬掩嘴一笑,“你也忘了,仇酒兒也還是我雪霓妹妹的救命恩人。至於過去的事嘛……不過是誤會罷了。”


    冷寒光目瞪口呆,心中又是震驚又是慌亂。


    莫麟姬又道,“不過你也放心,你要做的事我隻當不知道,隻是你想做什麽、要找別人幫你罷了。仇酒兒害我在清泫大陸所有人麵前出了那麽一個大醜,這一件事我還沒‘報答’她呢。嗬嗬,還請你務必讓仇酒兒像我一樣,在鬥技台上栽上一跤!”


    冷寒光目光紊亂,最後才緊緊定格在莫麟姬臉上,一字一頓地問道,“領隊,此事,你發誓不會說出去麽?”


    莫麟姬冷哼一聲,“這等俗事還需要我對著神祖起誓?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勸你自己想清楚,說出來對我有什麽好處?讓別人知道我與你的計劃有關,隻會惹得我自己一身騷!我巴不得離這件事遠遠的呢。就這樣吧,我先迴去了。”


    尹涼無聲地躲在盡頭拐角後,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


    過了沒有一刻鍾,冷寒光也大步走了出來,匆匆上樓了。


    尹涼暗自想到,這仇酒兒也是能耐,一人得罪了這麽四大勢力;冷氏、魚龍宗都算是小的了,冬州府莫麟姬和自家的猩紅教派也都要找她的麻煩!不過這下他也能省事了,冷寒光這人太過剛直古板,比莊陰洲可好利用多了。他若是直接去接觸莊陰洲,一來他未必相信自己,二來還會懷疑自己的身份。


    尹涼輕笑出聲,然後墊著腳步迴房間了。


    *****


    賽程第三日下午,也是個人隨機戰的最後一天,仇酒兒和席薇、尹涼坐在一處;席薇和尹涼時不時地交談著什麽,仇酒兒則專心看比賽,很少說話。


    “……地下拍賣場的事情小姐可曾耳聞?昨日比賽結束後我在酒館裏打聽,聽說那地下拍賣場被玉氏的人給徹底拔了。”


    尹涼一說到此事,聲音也放低了許多;待戰席周圍都是嘈雜的喊叫聲,別人很難聽到他們的談話。


    席薇也低聲道,“這事我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拍賣場?能開在清泫大陸,肯定是有玉氏的首肯的!不至於出了這麽個小岔子就被玉氏拔了吧?”


    “我倒是知道是哪家的,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麽玉氏會這麽利落地出手。”尹涼搖了搖頭,一副疑惑的表情。


    席薇用膝蓋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怒道,“哪家的,還不快說?!賣什麽關子!”


    “哎喲,我說,我說……金玉玲瓏快活門,那地下拍賣場,是快活門的!”


    “臥槽,”席薇大驚,“快活門的?要真是快活門的,玉氏哪能不給點麵子?!”


    快活門是橫跨五十多塊大陸的超級犯罪組織,最主要的產業就是娼妓以及地下拍賣了!暗傳快活門和十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不知真假。快活門的實力,說起來也是十尊之下的超一流了,比她席薇的秘儀強上數倍不止!


    尹涼揉著膝蓋無奈道,“大小姐,我哪知道啊,我也不是神仙啊。”


    此時仇酒兒突然說話了,“我知道。”


    “你知道?!”


    “那日的壓軸拍品,有一樣是劍宗遺失的至寶。劍宗,本就是玉氏的下屬宗門,他快活門在玉氏的地盤上拍賣玉氏口袋裏掉出去的東西,當然會惹怒玉氏。不過這卻不至於招來滅頂之災。可能是那天晚上意外突變,有許多玉氏商會中的大商栽在裏麵、受了極大的損失吧。這二者相疊加,玉氏商會便忍不住、也不得不動手了。”


    席薇和尹涼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尹涼更是問道,“那晚學妹也在地下?”


    席薇又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問什麽問,當你的吃瓜群眾就行了,別打聽那麽清楚!”


    “哎呦哎——大小姐,咱能輕點嗎?”


    仇酒兒也隻是笑著敷衍道,“我就是進去看了場熱鬧。”


    尹涼在心中默默想著,劍宗至寶、五劍一刀;其中那一刀——魔能太刀,已經丟了有些年頭了,而那五劍可沒聽說哪個遺失了。這麽說魔能太刀現在已經重出江湖了?按理講,快活門最後一日的頂級拍賣,玉氏必然有人混入其中。看來這刀,是被玉氏自己買迴去了?至寶迴歸,劍宗理應大慶,而如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說玉氏沒打算再把這刀下放迴劍宗?嗯……這事有些蹊蹺。


    “下一場,器武學園、仇酒兒,器魔學園、尹涼!”


    尹涼朝仇酒兒眨了眨眼,小聲笑道,“你跑到我跟前我就認輸哈,別打我。”


    仇酒兒也笑著迴了個好。


    尹涼,乃是秘法師,秘法師主修精神力、靠秘法進行攻擊。秘法師乃是七大職業中人數最少的職業,秘法無色無形,隻能靠比施法者更加強大的精神力去感知,而且很難被抵抗,這令得秘法師成為了一個很超然的職業。


    秘法師天不怕地不怕,一招可定全局,唯唯獨怕修為高於自身的狂戰士。


    狂戰士的狂化,本就是一種對精神力的激發、對靈魂的解放;也就是說狂化開啟時,狂戰士的靈魂處在一種癲狂、極難被控製的狀態中,這時候外界的秘法對狂戰士的作用天然降低了五六成。開啟的狂化等級越高,秘法就越難奏效;一個中級狂化、即使隻是第四段,也足夠讓四階修為的秘法師頭疼了。


    “比賽開始!”


    仇酒兒自然是瞬間開啟狂化,朝著尹涼衝去;兩人間足足有二百米,仇酒兒衝得說猛不猛,也足夠給尹涼放出一個秘法的時間了。


    天賜良機,尹涼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魔書在一旁嘩啦啦地自動翻著頁,尹涼則是盯著仇酒兒,右手向前一推!


    精神混亂!


    場麵上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尹涼苦笑,精神混亂對開啟了四段狂化的狂戰士果真是收效甚微啊;看著仇酒兒逼近的身影,尹涼腳底抹油,繞著外圈跑了起來。


    仇酒兒有心放水,也沒有逼得太緊,沒想到這麽一來二去地追著,兩人間的距離雖短了,卻給了尹涼一大段準備的時間——


    精神爆裂!


    仇酒兒自然是沒受到任何傷害,但她卻沒由來地忽然一心悸,直覺告訴她大事不妙,這個尹涼或許有什麽她意想不到的手段。


    伴隨著猛然間的提速,仇酒兒的眼神變得鋒利了起來。


    哎?一丁點的效果都沒有?尹涼大疑!精神爆裂算得上四階秘法師能用的最強秘法了,再怎麽說,也不可能被第四段狂化給完全抵消了的。尹涼可是經驗豐富的冒險者兼見多識廣的邪教小頭領,他見過太多的把戲、也太難被糊弄過去了。


    看來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戰勝仇酒兒了——尹涼心下有了判斷,不過他也不能就這麽認輸。仇酒兒是猩紅教派在清泫大陸的第二號目標,既然諸神讓他在鬥技台上遇見了,怎麽可能不去試探一番?


    魔書一收,尹涼手上換上一隻鑲嵌著秘法水晶的錫杖;這類武器有錢人是不屑使用的,即使它的實用性超群。


    當——!


    黑色大劍與錫杖相撞,仇酒兒眼中劃過不可思議,隨後眉頭緊皺,轉手一甩就把尹涼逼退了四五步。仇酒兒也沒猶豫,又是前躍加斬擊的一套組合;尹涼堪堪閃開了攻擊,又趕快揚起錫杖接住了隨之而來的橫斬。


    仇酒兒有些惱了,你說這尹涼也不認輸,難不成還要她一劍把他拍暈?法師被近身,他又不像是還能瞬間移動的樣子,這拖著算什麽事啊?


    席薇看起來挺喜歡這個尹涼的,仇酒兒怎麽也不好太給他難堪啊。


    “精神震蕩!”


    又是一記秘法使出,尹涼竟端起錫杖咆哮著朝仇酒兒衝了過來!


    仇酒兒眯著眼,向後墊了一步;黑色大劍穩穩地截住了錫杖。


    尹涼臉上青筋暴出,像是用出了吃奶的力氣,可仇酒兒不僅紋絲不動,好像還很輕鬆的樣子。


    仇酒兒和尹涼僵持了三息;要知道一個法師能和狂戰士僵持上三息是個什麽概念,作為冒險者的尹涼顯然不像其他法師那般身體贏弱,而仇酒兒也足夠放水了。


    不能再陪他鬧下去了——仇酒兒心裏想著,手上剛要發力時,尹涼突然抬起頭朝她微微一笑。


    兩人間的距離不遠,至少台下的人是看不見尹涼的表情的。


    法典奧義發動:魂索蝶。


    仇酒兒見到尹涼的雙眼中似乎浮現了兩團陰影,待她驚疑地想要看仔細時,那兩團陰影已經不見了。


    是錯覺?


    仇酒兒突然又想起之前那沒由來的心悸,當下覺得事情不對勁,手上不再收力。咣當一聲,尹涼和錫杖像炮彈一樣被甩開,在空中劃過一條拋物線,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這時候就看出尹涼的素質了;無論身體怎麽不受控製,錫杖還被他緊緊握在手裏,而落地的瞬間,他的雙腿就繃了起來,隨時都可能彈身而起。


    可惜,仇酒兒更快。


    黑色大劍的劍尖直至尹涼的咽喉,仇酒兒狂化後冰冷的視線緊鎖著尹涼的臉。


    尹涼歎了口氣,躺在地上大聲道,“我認輸!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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