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微微點頭,笑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還有一位四皇子,繼續說。”


    十再次細細觀察了一遍周圍,他的動作,都在雲舒的眼中。


    十低沉道:“四皇子,死的很突然,而且,屍首全無,單憑一堆碎片,確定他死亡,多少有些荒唐,最主要的是,整個大離,唯有他一人的天資能夠做到,二百年內成元嬰。”


    雲舒輕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世上不隻一個四皇子能夠擁有這樣的天資,至於影軍的事情,對你而言,是自信,對我而言,我有你想象不到的本事。如果,我真的是四皇子,你覺得,現在我還能任由王家的人活著嗎?”


    十露出一個微笑,輕輕搖頭道:“我知道,你不會承認的,不過,無妨的,你是不是四皇子,對我而言,不重要,你說的沒錯,我隻不過應該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任務機器。”


    說罷,自嘲一笑,看的出來,眼前的男子,是一個極度渴望自由的人,他十分厭倦現在的生活。


    雲舒輕歎道:“有些時候,在這茫茫世界之中,我們什麽都決定不了,即使貴如皇子,又能如何呢?還不如普通人家的孩子,家人和睦,兄弟相親,你看看現在的皇子,如果有可能,我覺得,他們並不想出生在這皇家。”


    十苦澀的點點頭,“擁有選擇的權利,是幸福的,可是,有些時候,弱小的人,恰恰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比如我,比如你,那天,你根本無法拒絕三皇子的,對吧!”


    雲舒微笑道:“我不會拒絕他的,我對他而言,也隻是一個工具而已,一個殺二皇子的工具,一顆棋子罷了,至於我嘛,很樂意為他做這件事。”


    十微笑道:“我知道,所以,一切都變得合理了,你有沒有想過,殺了二皇子,你該如何?暴露身份嘛?”


    雲舒微微搖頭,“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抽絲剝繭,套我的話,至於殺了他之後如何,我想過,最好的情況,就是逃脫,逃離京都,至於壞的情況,我沒有想過,如果,真的發生,我會隨機應變的。”


    十微笑道:“我知道你隱瞞身份為了什麽,你想知道當年淑妃事件的真相,其實,我可以給你透露一點消息,那年,我剛剛踏入元嬰初期,恰好,成為了國後的影衛,就在淑妃出事的幾日錢,國後,讓我給武安王,送了一封信,這件事情,藏在我心裏很多年了,我內心,一直不安,愧疚,每當看到那個全身修為被廢的孩子,被人欺負,毆打的時候,自責感,就侵襲我全身,我很想告訴他什麽,可我,根本無法到達他的身邊,那件事後,國後本來想要殺我滅口,可惜,皇出現了,他讓我負責保護三皇子,有著怒劍絕,國後,始終沒有得手。”


    聽到這一番話,雲舒整個人呆滯在了原地,這些話,無疑在向他透露一個信息,當年的事件,策劃者是國後,而實施者,自然就是收到信件的武安王了。


    他的右眼,很快變得猩紅無比,體內的戾氣,再無法壓製,這是他產生了一百九十年的戾氣,從未消退,反而這些年,越來越重。


    他語氣森寒道:“你說的,可有一絲假話。”


    十望著他的臉龐,“我對天發誓,這一切,都是真的,還有一件辛秘之事,你可能不知道,妖族最開始和大離,也是常年交戰,武安王的妻子,恰恰就是死在了你娘親的手中,雖說不是有心,但這是事實。”


    聽到這個消息後,雲舒整個人呆滯在了原地,他和月伶兒,是世仇,所以,這樣倆個人,從始至終,就沒有任何可能在一起。


    雲舒抬起頭,望向了蒼天,可笑,這一切,若是真的,自己這些年,又做了什麽呢?害死了柳如是,害死了易念姝,而自己一直深愛的月伶兒,是自己殺母之人的兒子,而自己,是她的傻母之人的兒子。


    與此同時,遠在碧霞山的月伶兒,在林婉瑩父親的幫助下,找迴了當年的記憶。


    命運對二人開的玩笑,著實有些大了。


    雲舒側目望著十,“現在,武安王,是不是也在天牢之中呢?”


    十輕輕點頭道:“沒錯,他和二皇子,關在同一層,都在第十層。”


    雲舒笑了,他的笑容,十分猙獰,可怕,就像是一頭餓了百年的餓狼,看到了一團肥肉一樣。


    十知道,今日自己說的話,將一個塵封近兩百年的惡魔給徹底喚醒了。


    雲舒沉聲道:“今日我們的對話,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三皇子迴來,你通知我一聲,我會直接請命去殺二皇子。”


    十微微點頭,“可以。”


    雲舒深吸一口氣,稍微壓製體內的戾氣,輕聲道:“先將小姝安葬了吧。”


    十微微點頭,“你在這裏等我一日,我會去準備這些。”


    雲舒輕輕點頭,十離開了院子。


    雲舒仰頭望著蒼天,這一日,終於來了,自己,終於接近了當年的真相,什麽國後,什麽武安王,至於月伶兒,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加上夢中的三百年,他整整尋找了五百年的仇人,心底無時無刻不想把當年之人,碎屍萬段,這是他的魔,當找到真相那一刻,他就成了那魔,除了複仇,什麽都不重要,哪怕,是自己的生命,都那麽不重要。


    “娘,孩子,找到了兇手,你在等等,孩子一定親手為你報仇,大哥,你若是現在活著,一定會很開心吧,放心,弟弟也很快,就能殺了雲瀚,為你報仇。”


    雲舒一頭黑發,此刻,一瞬間,全部變成了白色,壓抑了數百年的他,第一次釋放了自己。


    他本就是少年天下,一切經曆,讓他心底的善良,早已經磨滅了,唯一剩下的情,便是對月伶兒的愛,對柳如是的愛或愧或悔,以及對易念姝的愧,還有楊修的情。


    長發散落而下,遮蓋住雲舒的麵容,隻露出一隻猩紅的右眼,若此刻的眼神被人看到,一定後背發涼。


    雲舒緩緩紮起了白發,一個朱雀發冠出現在手中,這是娘親送給他的東西,並沒有埋葬,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走迴了易念姝的房間。


    房門自動關閉。


    雲舒時而癲狂大笑,時而淚流不止,整整持續了數個時辰。


    他無力的癱在椅子上,瞳孔依舊是猩紅之色。


    戾氣釋放,就沒有可能再被壓製,現在的他,已然是半個魔修,一身的鬼氣,全部成為了魔氣,元嬰的另一半,也由黑變紅,而且,睜開了眼睛,一樣是紅色的,至於左半部分,則是禁閉左眼,停止了吸收靈氣。


    “伶兒,等我報了仇,你我,就真正的成為了仇人了,你恨我,想要殺我,都可以,但你爹,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的。”


    雲舒喃喃自語。


    此刻的他,本就之前被王業的壓力刺激,如今再加上這一番心裏刺激,他一口飲下了腰間酒葫蘆的一半烈酒,靈氣在身體之間瘋狂肆意,疼痛,已經讓他麻痹,他麵無表情感受著身體內的一切。


    三個時辰的時間,他一口鮮血湧出,他體內的淤血已經排除,身體內的傷已經完好如初,而且,突破到了元嬰中期,但這樣的做法,對身體的傷害是極大的,此刻的雲舒,哪裏管的了那麽多,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進入天牢之中了。


    望著地上漆黑的鮮血,雲舒露出一個愧疚的笑容,“師父,對不起,原來,你在我體內留了如此多的靈力,來壓製我的戾氣,可徒兒,還是辜負了你,今日的我,終究成了魔。”


    此話一出,另一半元嬰,開始被血氣瘋狂的侵蝕,雲舒知道,當另一半元嬰也變做了血紅色,自己就真的淪為一個大魔頭了,師父多年的苦心,全部白費。


    想到這一點,雲舒阻止了魔氣的侵蝕,這一切,他還是可以控製的,他不想成為魔修,他與李莊的相處,就注定他不會成為那樣的人。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雲舒沒有任何動作,陷入了對往事的迴憶之中。


    那出手之人,對母親造成的傷害,他曆曆在目,如今知道了他是誰,不管他有什麽身份,自己,一定會殺他,還有國後,一個,也跑不了。


    十一把推開了門,輕聲道:“易公子,準備好了,棺材已經到了院中,你可以帶著易小姐出來了。”


    雲舒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向易念姝,輕輕抱起了她,“小姝,哥哥,這一輩子,隻有你這一個妹妹,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這個事實。”


    說罷,向著門外走去,望著院內的棺材,輕輕將其放入其中,最後,再凝視了她的麵容一眼,左眼落下一行清淚,滴在了易念姝的臉頰之上。


    蓋上了棺材板,十看向了雲舒,輕聲道:“易公子,你這右眼,現在也太張揚了,若是被人看到,免不了不少麻煩,很容易被人懷疑,你就是當年作亂,仍然在逃的魔修。”


    雲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輕輕點頭,“你說的沒錯,還是需要遮擋一番。”


    說罷,將雜亂的白發用一根玉簪紮了起來,一個黑色的眼罩,出現在右眼處,“現在如何了?”


    十輕輕點頭,“可以了。”


    二人拉著棺材離開了院落,走出了三皇子的府中。


    找了一處京都罕有的流水之地,將其葬入其中。


    石碑之上刻有“易念姝之墓,兄易相逢立。”


    雲舒和十站在墓碑前,久久無言,微風吹過,溪水出現潺潺水紋,雲舒白發隨風飄起。


    天空,飄下了雪花,這一年的第一場雪,飄落下來,來的很是突然。


    雲舒側目望向遠處,仿佛看見了那個五歲的小姑娘,趴在病重的母親床前,悲傷的哭喊。


    看到了那五歲的小姑娘被村裏人欺負,趕出了村子,一個人,走在冷風之中,凍得身體瑟瑟發抖,找不到一口飯吃。


    乞討了多年,遇到了一個善良的老騙子,這個老騙子,沒有子女,見到這個小女孩,心生悲憫,便帶上了她,開始教她修行,兩人一起騙騙有錢人,生活也有點起色,能吃飽飯了。


    這樣的日子,沒有多長時間,那個女孩二十了,卻親眼目睹了老騙子被人活活打死的場麵,她難受極了,可她無能為力,老騙子最後也隻對她說:“不要報仇,快走,好好活下去。”


    她騎著馬,向著遠處飛奔而走。


    遇見了一個趕路的雍容華貴的公子,她想騙騙這個有錢人,可惜失算了,這個人很聰明,後來,他不知為何裝起了寒酸。


    ……


    十望著怔怔出身的雲舒,輕歎了一口氣,雪飄得很大,很快就已經鋪了一層,雲舒的肩上,頭上,已經分不清是頭發,還是雪花。


    “節哀!”


    雲舒輕歎一聲,“如果,我當時沒有想著逗她一下,沒有想著利用她,她這一生,會不會很開心呢?”


    十微微搖頭,輕聲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在最後,說起你這個哥哥,她發自內心的笑了。”


    雲舒苦澀一笑,“可我,之前一直隻是想著利用她,我可能,真的就是一個混蛋吧!”


    十歎了一口氣,“你也不用如此說自己,或許,一切都是命運使然,世人都說命運難以捉摸,或許,就是如此吧!”


    雲舒抬頭,看向了飄雪的天空,沉聲道:“如果,一切,都被命運所注定,那我們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呢?”


    十輕聲道:“因為,我們不知道命運注定了什麽,或者說,命運隻是人安慰自己的借口,至於活著的意義是什麽,或許就是因為這些不確定吧!”


    雲舒無奈苦笑一聲,輕聲道:“走吧!”


    轉身,向著遠處而去。


    一塊土丘很快被鮮血覆蓋,一個透明的白裙女子出現在其上,她望著雲舒的背影,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呢喃道:“當年的事情,我隻能這樣慢慢補償你。”


    隨即,天空出現了一道藍光,女子的透明身影,隨著藍光消失不見。


    雲舒迴頭,再次望了一眼那土丘。


    長歎一聲,他感覺有人注視著自己的後背,可迴頭,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十輕聲道:“我們二人,是直接迴去,還是在這繁華的京都走一走呢?沾了你的光,我才有這樣的機會。”


    雲舒輕聲道:“你都這樣說了,那我自然是要和你一起去走走了。”


    十露出一抹笑容,輕聲道:“我還從沒有這樣,和人一起,相伴走在京都的街道之上呢?”


    雲舒輕聲道:“空洞的繁華之下,其實,是無盡的空虛與悲涼。大離,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堅守幾年呢?”


    十微微搖頭道:“你怎麽這麽悲觀呢?依我看,現在皇還沒有任何慌亂的跡象,證明他就覺得這樣的局麵,還是無傷大雅的。”


    雲舒冷哼一聲,“你高看他了,在我看來,現在的他,已經亂做一團了,你以為妖族為何遲遲不出手幫忙擋下鮫人,雲瀚一日不死,妖族一日不會出兵,至於大離和妖族,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繼續結盟的人了,而整個大陸的危機下,與蠻族和鮫人聯盟,不比弱小的人族好嗎?”


    十微微一愣,輕摸下巴,“好像確實是這樣,那為何皇堅持不殺雲瀚呢?在如今的局麵下,整個大離的命運,難道比不上一個弑兄的二皇子呢?”


    雲舒沉聲道:“我也很想知道,原來,我不過是在一個騙哭之中,他口口聲聲說,當年的事情,是因為一股神秘的力量,而如今,真相原來如此簡單,作為皇的他,豈能沒有發現絲毫呢?可笑,虧我那日,叫了他一聲,真的很後悔啊!”


    十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微微搖頭,這樣的話,他接不上,也不好去評判什麽。


    望向遠處的一個小販,輕聲道:“你說,那小販,他明明地位很低,而且,也沒有什麽客人,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那麽的燦爛,這是為什麽呢?”


    雲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輕聲道:“因為平凡,所以沒有煩惱,他有自己幸福的家,家裏,同樣有人期待著他的迴去,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幸福。這樣的日子,誰不羨慕呢?”


    十微笑道:“每次提到家,都可以聽到你口中有著濃濃的羨慕之意。”


    雲舒苦笑一聲,“是啊,我怎麽可能不羨慕呢?我從始至終,沒做過任何愧對別人的事情,我和大哥,也從來沒有想過爭奪那個位置,可偏偏,別人就覺得我們會,真是可笑啊!兄弟,發誓,去他大爺的吧!今天,我就是要違背當年的誓言,你若氣不過,就殺了我,為你的二兒子報仇吧!”


    十輕輕點頭,“我覺得你這樣做,很對,大皇子,我沒有接觸過,但從聽聞之中,我能知道,他是一個頗有仁心的人。”


    小販收起了攤子,推著木車,向著迴家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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