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生辦公室,老浩瀚、鯨、耿總、玉先生等人正在聽醫生介紹傷情。

    醫生翻著庫克的病曆報告說:“傷者是今天淩晨4點58分送來的,一進急救室,我們立即進行了緊急診斷處理,初步診斷為腦外傷、右胳膊皮外傷、多處軟組織挫傷,還有輕度、或中度的腦震蕩。傷者右額頂有一條兩公分長的劃口,深度為0。3毫米……送來之前,旅店老板對傷者進行過簡單消毒、止血,很有效,沒有大量失血,更降低了傷口感染的風險。根據仔細檢查,傷者的四肢、頸、椎和其他部位暫時沒有發現骨折或其他異常。”

    醫生介紹到這兒,突然站起來,望著病曆說:“不過我很奇怪,據送他來的人說,傷者是從30米高的峭壁上摔下來的,卻胳膊、肋骨、腿骨,沒發現異常,暫時也沒發現內傷。傷者一直安睡,唿吸均勻,絲毫沒有痛苦狀?但這種不明原因的昏睡,又讓人擔憂……就看他下午能不能醒來。”

    老浩瀚:“做ct掃描過了嗎?”

    醫生:“8點10分,傷者頭部傷口縫合以後,第一個就對他進行了腦ct掃描和全身掃描,分析報告最快在下午晚些時出來。”

    玉先生插話:“需不需要轉石油醫院,我去安排。”

    醫生:“那兒當然先進得多。但在報告沒有出來之前,我建議還是不要對傷者輕易搬動。”

    耿總:“先觀察?”

    醫生:“觀察。”

    老浩瀚:“要盡快能醒來,是不是就比較樂觀?”

    醫生:“對。”

    醫院監護室,病床上的庫克仍在沉睡,小護士在為他換吊針藥瓶,西琳用濕巾紙輕輕為庫克擦拭露在被子外的手,她一根一根的手指擦,輕柔、細致、耐心。忙碌的小護士不時用羨慕的眼神看她。

    這時鯨輕輕推門進來,小護士舉手要攔,鯨禮貌地衝小護士點點頭,小護士竟任她進來。不知道該怎樣同兩個中國西域姑娘交談,鯨點一下頭,就似乎一切都有了。西琳知道鯨,初見她時,心裏一驚,見鯨吻庫克的額,她心痛了一下,但不好發作。這時老浩瀚和耿總不在跟前,她就不怵她了,見鯨獨自前來,她不僅不放開庫克的手,相反抓得更緊,擦拭得也更加精細。鯨好奇地看著她的樣子,對她一笑。

    鯨來到床頭,俯身在庫克額頂又一個輕吻。然後輕輕小聲地唿喚:快醒來庫克!快點醒來!鯨來了,鯨從萬裏之遙趕過來了!你沒事的,你沒有事,你隻是醉了,你這小混蛋,又喝多了!

    西琳聽懂了鯨的英語,很不服地抬頭看鯨,心裏忿忿地想:憑什麽老叫人家小混蛋呢?

    病室外,走廊上,玉先生正和醫生站在那裏,玉先先比劃著說著什麽,醫生側著耳仔細聽,完了兩個人又說著話,往院長辦公室那邊去。

    老浩瀚和耿總坐在病室外的休息椅上,耿總在極力說服老浩瀚,他小聲對老浩瀚說:“打住吧,結束了。就算庫克醒了,ct報告顯示沒有任何問題,都應該終止了。庫克這趟尋父之旅,到此為止。”

    老浩瀚不解:“為什麽呢?我還想讓他走一走北疆呢。”

    耿總:“還有意義嗎?生父的下落,已經有了。齊洪說那個未謀麵的小妹妹也有了線索,該有的都有了。至於那個什麽手稿玉斧的玩意兒,還指望嗎?早沒了!它們同孜亞一樣,讓大洪水卷走了。”

    老浩瀚:“我說過,我的主要目的不是那些。我就是想要庫克迴來,迴到這兒,能在他的誕生之地,尋找到他自己!”

    耿總:“想法不錯!可還要怎麽找呢?他找到自己了嗎?你是要把孩子丟在戈壁灘上才算完,是嗎?”

    老浩瀚:“我不能讓他半途而廢?”

    耿總:“別強了,先送他去石油城休息兩周,順便在石油醫院徹查一下,我讓玉先生已經在辦這事兒。”

    老浩瀚:“那西琳呢?還有那幾個朋友?”

    耿總:“西琳和齊洪迴我公司。正好鯨不是來了麽。”

    老浩瀚:“詩人呢?”

    耿總:“你說那個烏鴉?我一見他就晦氣。趁庫克未醒,趕緊讓他走人,別讓他再忽悠庫克。”

    老浩瀚:“你認為他是忽悠?”

    耿總:“大忽悠!”

    老浩瀚:“你大錯!”

    耿總:“我沒錯!他拐迴來就會找咱倆談。”

    這時,在庫車通往天山峽穀的大道上,浪子騎著一匹漂亮的白馬,帶一匹黑緞似的大黑馬,在群山峽穀間狂奔。

    他去掉頭帕,扯掉胡子,還他哈皮孜的本來麵目。雖然還穿著流浪藝人的那件長袍,但他解開的長發拖在腦後,隨風飄動,又袍袖飄拂的樣子,讓他更像一位英武的遊俠。

    因為要長途奔馳,朋友為他弄來這一白一黑兩匹駿馬。哈皮孜騎著白馬,讓黑緞馬駝著食物、飲水和琴,白馬撒蹄狂奔,久不騎馬的他,在馬背上頓感全身酥鬆,骨節都“哢哢”作響。

    監護病室內,西琳發現庫克左手的手指在彈動,五根手指像彈琴似地,緩慢而有節奏地彈動。

    醫院大門外,不遠處一片樹蔭下,有幾副供人休息用的石桌凳,幾位老人分兩撥兒,圍著兩張小桌下圍棋、象棋。烏鴉把老浩瀚、耿總帶到這裏,選一張僻靜處的小石桌前坐下,開始小聲地交談。

    烏鴉對老浩瀚說:“昨晚的事兒,你們都知道了,事發突然,也是必然。庫克打小就有夜遊症,這個你最清楚。可西琳把怨氣撒到浪子身上是不公平的。不過浪子己經走了,飆馬去了,現在正朝大峽穀那邊去。”

    老浩瀚:“庫克還沒醒來呢,他就走了嗎?他們可是好朋友啊!”

    烏鴉:“豈止呢!浪子不隻是一個藝人,也不隻是好朋友,他是那個小騎手---哈皮孜!那個20年前同孜亞沙漠救過你、後來又飛馬為你報信的小巴郎子哈皮孜!他和庫克是兄弟。”

    老浩瀚:“真的嗎!我老眼昏花,怎麽一點都沒看出來呢?”

    烏鴉:“別怨你的昏花老眼。浪子起先扮臥底,也隻是為西琳,後來知道了庫克是他的兄弟,他陷入兩難。最終他決定一裝到底,幫庫克完成這趟行程。他現在離開也是為幫助庫克。”

    老浩瀚質疑:“他去飆馬,怎麽幫助庫克?”

    烏鴉:“不可思議吧?也別怪我過去對你不敬。不管你懷疑還是驚詫,都沒有關係,沒關係,全過去了,結束了,浪子已經上路了,庫克不久就會醒來。”

    老浩瀚:“你說什麽?我怎麽越聽越懸乎?”

    烏鴉:“一點不懸乎,其實你心裏明白。別以為我是一個怪怪的家夥。你一直懷疑這個奇怪家夥像一個人,特別像,超極像,對不對?現在我就給你解開這個謎。”

    烏鴉停下,在隨身的挎包裏翻找,然後找出一張有些發黃的黑白照片,遞給老浩瀚。老浩瀚接過照片,一手扶著眼鏡,一手將照片舉在眼前,仔細一看,隻見照片上一個長發、瘦削、戴超大眼鏡的男青年,斜挎一隻挎包,鏡片後的眼睛,有一種深深的憂鬱……老浩瀚小聲驚問:“這難道不是你嗎?”

    烏鴉:“拜托你的老眼,那個年代我就有這麽大,我真是妖怪!”

    老浩瀚:“難道你真的是他的兒子?可他一直都說自己是單身啊!”

    烏鴉:“當然是單身。他在老家讓一個姑娘懷了孕,一個人跑了新疆,說要來掙錢迴家,娶妻生子,結果呢?他死在了荒漠!”

    老浩瀚:“那你是……”

    烏鴉:“私生子,怎麽樣?孤兒院是我家。”

    老浩瀚:“你的母親呢?”

    烏鴉:“死了。”

    老浩瀚:“為什麽呢?”

    烏鴉:“這還用問嗎?”

    老浩瀚:“那你怎麽來了新疆?又怎麽知道你父親生死前後的這些事?”

    烏鴉:“我10歲跑出孤兒院,扒火車進新疆。你一直以為我父親死了對不對?你錯!他一直沒死。”

    老浩瀚大驚:“絕不可能!我親眼見他嘴角流血……”

    烏鴉:“我說的是靈魂!他的靈魂一直沒死。你相信人有靈魂嗎?”

    老浩瀚連連點頭:“相信!非常、嚴重相信!尤其是你父親---麥子。”

    烏鴉:“不用懷疑,你我都與他有過多次對話,可別以為那些都是幻夢!你我之間,沒什麽可以隱瞞的。”

    耿總這時接話,他說:“那你進羅布泊,與庫克夜遇,又救了他,一路幫他解惑釋疑,什麽《聖經》,上帝創世、人類起源之謎……所有這些,都是你父親托夢給你的,還是你自己編造的呢?是你父親,是他讓你這麽幹的,對嗎?”

    烏鴉:“你一直當我是瘋子,現在也是!可你不用著急啊!瘋子我正要掉頭和你說這件事兒呢。”

    烏鴉掉頭繼續對老浩瀚說:“你我之間不會再有什麽,他臨死前囑你為他完成的事情,我為你做了,一切就了結了。我現在要說的,仍然是庫克,他還在昏睡之中,不久會醒來,又會昏睡。以後好些日子,他可能都這樣,白天昏睡,夜晚醒來。這對他不是一件壞事,也不是墜崖後的後遺症,你不要讓醫生用那些射線激光去幹擾照射他,千萬不要!請相信我,浪子已經在路上,相信我們,庫克能夠成功!”

    這時哈皮孜騎馬奔馳在一片開闊的穀地,他勒住馬,放慢下來,緩緩行進,一邊欣賞著山穀兩邊日光照耀下的赤色山峰。

    哈皮孜搭手了望,那日光之下的赤峰焰嶺讓他心情很好,他突然勒住馬,翻身下來,奔著馬走一段,空曠的天地,隻有他的“嗒嗒”的馬蹄聲。找一塊平整的地方,哈皮孜躺下來,望著天上的日光和雲彩,他開口唱道:

    你的生命,我的生命

    原本就不同屬一條命

    為了你,我的生命

    有何不可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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