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麵露驚異,用帕子捂著嘴輕唿一聲:“哎呀,難道我做了什麽會讓禹公子誤會的舉動?我可從未說過心悅於你。”


    禹承德啞然,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想說些什麽來反駁江雪,證明江雪說過愛慕他的證據。


    可禹承德搜腸刮肚都沒找到,江雪確實未曾明確的向他表達過愛意,至少,沒有說過喜歡和愛的字眼。


    江雪看禹承德一臉糾結懷疑的表情,低頭勾起唇角。


    委托者之前對禹承德隻是有幾分好感,後來是在梅霜的不住念叨下,才對衝禹承德表達心意。


    委托者與禹承德的相識,“相戀”,包括後來嫁給禹承德,都是由梅霜一手促成。


    梅霜是賤籍,當不得正頭娘子,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做個妾室。


    禹承德勾得梅霜對他傾心後,許諾在娶了委托者後,就納梅霜為妾,梅霜一門心思想要當上主子,所以她輕易就背叛了委托者。


    江雪認為,梅霜就好比西廂記中的紅娘,崔鶯鶯分明一開始對見色起意的張生並無感情,是紅娘先惦記上的張生。


    在紅娘自知她一個丫鬟,婚嫁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張生也未必肯娶她,所以夥同張生曲線救國,將崔鶯鶯推了出去,一步步掉進他們精心編織的情網中。


    等崔鶯鶯嫁給張生後,紅娘作為陪嫁丫鬟,以妾室的身份也罷,通房的身份也好,便能順理成章的嫁給張生。


    崔鶯鶯喜不喜歡張生不重要,重要的是,紅娘想要嫁給張生。


    委托者喜不喜歡禹承德亦不重要,重要的是,梅霜想要嫁給禹承德。


    張生跟紅娘暗暗調情:“若共你多情小姐共鴛帳,怎舍得你鋪被疊床。”


    禹承德引誘梅霜:“孫江雪死了,孫家的一切都是我的,到時候,我娶你。”


    可惜啊,貪圖美色的張生拋棄了崔鶯鶯,更遑論姿色不如崔鶯鶯的紅娘。


    圖謀孫家家產的禹承德,害死了委托者父女,即便最後遵守諾言娶了梅霜,卻接連納了十幾房妾室,令將禹承德看作天的梅霜獨守空房。


    江雪迴過神來,打量禹承德仍舊是失魂落魄麵如土色,招手喚過一旁被江雪在情郎麵前戳穿了心思,羞怯難當的梅霜。


    梅霜眼巴巴的看著禹承德,渴望禹承德對江雪的話作出反應,她想禹承德私下對自己和顏悅色,關心體貼,定然是對自己有意的。


    她,應該算不得單相思吧。


    梅霜腳步挪動走到了江雪跟前兒,可眼神卻緊緊黏在禹承德身上,江雪執起梅霜的手,和顏悅色的對著梅霜親切道:


    “我知曉你不好意思明說,你我雖為主仆,但也有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情分,你若與禹公子兩情相悅,我便給你脫了奴籍,再給你一筆銀子作嫁妝,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梅霜感動的望著江雪,哽咽道:“小姐……”旋即,又渴望的看著禹承德,期望禹承德能說出同樣在意她的話來。


    她知道,禹家這樣金貴的人家,她是不能做正室的,可即便做個偏房,她也願意得緊。


    禹承德雙目失神,追求者從多金的貌美小姐變成了窮苦粗鄙的丫鬟,他又不瞎,怎麽可能喜歡梅霜!


    禹承德認為他有必要再努力一把,根據江雪以往的表現來看,他不相信江雪對他沒有絲毫心動。


    禹承德眼眸透出些許受傷,望著江雪深情款款道:“我眼中隻有你,若是你對我無意,為何還要給我許多銀子?單從那些銀子來看,我都不信你心裏沒有我。”


    梅霜臉上的紅雲不見了,麵色一下變得慘白,禹承德說什麽?眼中隻有江雪,那她呢?她算什麽?那些關心和肢體接觸又算什麽?


    江雪拍了拍梅霜的手以示安慰,她衝著禹承德皺眉道:“給?禹公子是想昧了我孫家的銀子不成,那白紙黑字的欠條還在我這收著。”


    “如果不是因為梅霜,平白無故的,我怎會借給你那麽多銀子?禹公子還沒有那麽大的魅力,讓人心甘情願的給你花錢吧。”


    禹承德嘴唇抖動,一時有些失聲,緩了半天才能正常說話,他語句有些不連貫,質問道:


    “借?什麽,什麽借?那不是你,給,給我的嗎?”


    江雪嗤笑一聲,將放在膝蓋上的紙拿在手中,輕輕晃了晃,對著禹承德說道:“禹公子,你要不提補藥的事情,我還想不起來,之前你從我這可借走了不少銀子。”


    “合計有白銀二百六十兩,每一張借條都清楚的寫著您禹公子禹承德的大名,簽字手印一個不少,你要是想抵賴,可是不成的。”


    禹承德驚怒交加,憤懣道:“當初你可沒說要我還這銀子,我寫欠條不過是走個過場,那銀子分明就是你給我的!”


    江雪冷冷的睨了一眼禹承德,語氣不善:“禹公子,虧您禹家還是大戶人家,欠債還錢這種淺顯的道理,還需要我去教嗎?”


    “我給你?您這話可真是荒謬,我孫家家底再厚,也不會四處撒錢,要不是礙於梅霜的情分,這錢,我連借都不會借給你。”


    禹承德羞憤難當,?又有些驚慌,借條是他當時顧及臉麵,想給江雪一個好印象,執意要寫的,江雪磨不過他才收了。


    禹承德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有一天這借條會派上用場,二百六十兩啊!他竟然花了這麽多嗎?


    尋常人家,做工一月也不過五六兩銀子,他這,唉,若是江雪真的要讓他還,他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出這筆錢的。


    禹承德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將目光轉移到一旁沉默不語的梅霜身上,似乎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道:


    “梅霜,你說,當時你也在場,這銀子究竟是不是你家小姐給我的。”


    梅霜輕輕別過臉,她有心向著禹承德說話,可禹承德傷她太狠,當著對她比往日嚴苛許多的江雪,她實在張不開這個嘴,隻低低說了一句:“我也記不得了。”


    禹承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記得,梅霜怎麽能不記得,梅霜不是一心愛慕他,牽橋搭線幫了他這麽多,怎麽能在關鍵時期掉鏈子。


    禹承德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反正一時半會兒,江雪也無法逼的自己還錢,他緩了緩,才發覺梅霜為何不幫他。


    因為他剛才說了,他心裏隻有江雪!


    禹承德為了讓梅霜幫他,對梅霜的態度一直有些曖昧,梅霜定然以為他是喜歡她的,糟了,大意失荊州啊。


    禹承德看著明顯就是傷心難過的梅霜,暗暗捏緊了拳頭,不管是眼前這二百六十兩的難關,還是以後想要娶江雪,都離不開梅霜的幫助。


    他不管用什麽法子,都得把梅霜哄迴來才行,梅霜,可是他的一員猛將。


    禹承德想通後,立即改變了對策,他打開折扇輕輕搖了搖,對著江雪慢條斯理道:


    “孫小姐,既然你非要說這銀子是我借你的,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好同你一個女子計較,這筆錢,我認了。”


    “隻是我生意場上壓著錢,一時周轉不開,你容我幾日,我定然將這錢一分不少的還給孫小姐。”


    江雪挑了挑眉,將借條放到袖子裏收好,她知道禹承德這麽說肯定是有了對策,但不管禹承德有什麽後招,她都能接著,江雪不甚在意道:


    “既然話都說開了,我跟禹公子之間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你若是對我們梅霜無意,就及早說清楚,往後除了還錢,禹公子就別再登門了。”


    江雪說完便不顧及禹承德青白交加的臉色,頭也不迴地離開了,梅霜亦步亦趨地跟著江雪。


    在經過禹承德身邊時,梅霜心中的傷心更甚,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可衣袖被禹承德一把拉住。


    梅霜腳步一頓,飛快地迴頭,禹承德對她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說道:“後門見。”梅霜心中的火苗又燃了起來,腳步輕快了不少。


    江雪側了側頭,看著梅霜臉上重新展現出來的笑容,突然站住了腳步,梅霜被江雪嚇了一跳,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心虛道:“小姐,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江雪眼神深邃,望著梅霜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誠懇道:“梅霜,不管我如何責罰你,你我之間的情分總是在的,除了禹承德,天下的好男兒多的是,你不必為了他傷懷。”


    “我今日說的話一直算數,你若尋到心愛的男子,我就銷了你的奴籍,給你嫁妝銀子送你出嫁,所以,梅霜,你要時時記得,你是擁有獲得幸福的權利和機會的。”


    江雪言盡至此,這是她最後一次對梅霜表達善意,梅霜怎麽選全在她自己,但是,江雪認為,梅霜還是會重蹈覆轍。


    梅霜看著江雪不似作假的神色,半信半疑道:“小姐,您真的不喜歡禹公子,奴婢看您先前對禹公子那麽好,還以為……”


    江雪點了點梅霜的腦門,溫柔一笑:“傻瓜,那是因為你啊,是你執意要我認識禹公子,跟我說的都是他如何如何好,我自然知道你是喜歡他的。”


    “你喜歡的人,我怎會去搶,給他銀子也是因為你,我想著你們兩個遲早會走到一起,你日後的夫君有了難處,看在我們的情分上,我理當幫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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