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聘禮,尋了吉日,陳升弘搖身一變成了尚書家的乘龍快婿,那些個同僚可不知道他已經娶妻,隻當陳升弘是正兒八經的女婿。


    鑒於孫尚書的權勢,同僚之間對陳升弘恭維聲不斷,說他能得吏部尚書青眼前途不可限量,這種眾星捧月的滋味兒是陳升弘夢寐以求的。


    陳升弘自從查賬事件後就疏遠了江雪,早膳也不一起用了,對於江雪的詢問就推諉有應酬或是處理公務,陳升弘宿在別的院子裏,江雪也落得清靜。


    因為跟孫若儀的婚禮是按照娶妻的標準辦的,所以陳升弘不放心交給江雪操持,怕她鬧也怕她從中作梗。


    除了管家把控流程以外,陳升弘對細節處也很上心,畢竟是高娶,為了討孫尚書和孫若儀的歡心,這婚事也得辦的熱鬧而盛大。


    轉眼就到了初八,陳升弘著重工刺繡的喜服,騎駿馬率領著八抬大轎去尚書府迎親,孫若儀縱有萬般不舍,還是含著淚坐上了花轎,離開了嬌慣她的父母,離開了能讓她肆意妄為的家。


    鳳冠霞帔,極盡華麗,單是孫若儀的嫁衣就值白金,金絲銀線織就,寶石珍珠裝點,翱翔九天的風栩栩如生,大紅的嫁衣襯得孫若儀風姿綽約顧盼生輝。


    孫若儀的嫁妝箱子足足有六十四台,單那象征著房屋良田的瓦片地契都占了六台,陳升弘想到孫若儀嫁妝之豐厚,笑的更加合不攏嘴。


    路人見了隻當是新郎官愛重新娘子,不由地讚歎一句神仙眷侶天賜姻緣。


    陳升弘的爹娘已經不在人世,故而拜高堂的時候隻能對著兩個牌位,孫若儀本該也拜一拜身為主母的江雪,但陳升弘怕馮江雪暴露了孫若儀是妾,事先料理了她。


    前院的嗩呐聲一刻都未停止,本該陷入昏睡的江雪卻熄了燈,借著微弱的月光瞪圓了眼睛,和良辰美景阿大等人壓著嗓子在推牌九。


    “這局不算。”


    “唉,打錯了打錯了。”


    “重來,重來。”


    江雪的牌技很爛,兩文錢的賭注幾圈下來已經輸了近一兩銀子,還妄圖毀局,被良辰美景一陣炮轟,隻能硬著頭皮打。


    潑辣的丫頭要不得啊,江雪當初隻顧著要找個氣性大的替她懟懟人,沒想到這倆丫頭連自己都懟,失算呐失算。


    江雪並沒有喝廚房送來的甜酒釀,那廚娘端著食盤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傻子都知道有鬼好嗎,正巧她這幾日在研究做玩偶的事,跟陳升弘和離後她也得有個營生不是。


    把甜酒吐在了袖中的棉花團裏,空杯盞遞給廚娘,廚娘這才一臉喜色裝作恭謹的樣子出去了。


    江雪不打算攪和陳升弘和孫若儀的婚禮,讓他們過足了癮擺足了風光,日後才有好戲看呐。


    如果現在就戳穿了孫若儀看似妻實則妾的真相,後續還有什麽玩的?再說江雪目前哪兒有力量去和孫尚書抗衡?若是真惹惱了他,隻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陳升弘將所有的賓客都送走後,已經喝的有些迷糊了,遠遠望了一眼馮江雪漆黑的小院,拳頭握緊又鬆開,搖搖晃晃地朝孫若儀的院子去了。


    孫若儀的院子較之江雪的要更大更豪華,也怨不得下人看輕江雪,哪見過妾室的待遇要比正妻還強過一頭?


    陳升弘迫不及待的挑開了孫若儀的蓋頭,看著她嬌豔欲滴的臉小腹一陣躁動,上去就結結實實的親了一口。


    孫若儀有些犯惡心,捂著嘴巴還真的有些想吐,一把推開陳升弘彎腰吐在了腳邊的痰盂裏。


    陳升弘對孫若儀的反應有些奇怪,她,這是嫌棄自己嗎?


    孫若儀拿帕子擦了擦嘴,看陳升弘一臉狐疑,輕笑了一聲,芊芊玉指點了點他的腦袋:“瞧你那傻樣,快拿杯水來讓我漱漱口,我啊,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陳升弘酒醒了一半,連忙端了一杯溫水遞過去,孫若儀除去了口中的異味,這才挺起肚子,一邊輕輕的摸著,一邊溫柔的對陳升弘道。


    “傻子,你要當爹爹了?”


    爹爹?陳升弘先是疑惑不解,後來明白過來狂喜道:“你,你有身孕了!”


    孫若儀看陳升弘這麽開心,暗暗嗤了一聲,換上如花笑顏:“是,前幾日診出來的,我想著大婚的時候給夫君一個驚喜,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陳升弘可太高興了,他陳家終於有後了,半跪著將手輕輕的放在孫若儀的肚子上,這裏,孕育著他的骨肉啊。


    孫若儀觀察著陳升弘神色,適時的說了一句:“這是陳家的第一個孩子,夫君忍心讓他帶著庶子的身份降生嗎?日後處處低人一等,遭人冷眼。”


    陳升弘身子一抖,手掌緩緩離開了孫若儀的肚子,他俯下身子握著孫若儀的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片刻後眼神堅定的握著孫若儀的手。


    “若儀,你放心,三個月,你容我三個月,我一定會與馮江雪和離,到時候你才是我的正妻,你腹中的孩子將會是嫡長子。”


    孫若儀這才滿意,伸手將陳升弘扶起,兩個人摟著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歇息,其中多少真心多少假意,隻有他們自己知曉。


    第二日陳升弘早早就上朝去了,孫若儀因為有孕嗜睡,巳時才悠悠轉醒,她的貼身丫鬟金珠低聲告訴她,馮氏那邊還等著她去見禮敬茶。


    孫若儀用青鹽擦了擦牙齒,將漱口的茶水吐到金珠捧著的廣口青瓷缸中,讓她去敬茶?那馮氏配嗎?也不怕折壽。


    但孫若儀對馮江雪還挺好奇的,據說她幾乎不出門,整日就知道繡花,仔細梳妝打扮後,孫若儀對著銅鏡莞爾一笑,閉月羞花這個詞簡直就是為了她量身打造的。


    手中的帕子一揮,孫若儀扭著身子搭上了金珠遞過來的手:“走,去會一會那個馮江雪。”


    信步走來,孫若儀對江雪的小院子十分嫌棄,覺得處處都透著一股寒酸氣,跟自己住的院子那是天差地別,孫若儀驕傲的揚起了頭,看來陳升弘對自己很上心。


    扶著金珠的手跨過矮矮的門檻,孫若儀帶著幾分戲謔去看主座上的馮江雪,隻那麽一眼,才浮到嘴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孫若儀原以為馮江雪是個粗鄙的婦人,一個繡娘能好看到哪裏去?家世容貌樣樣不如自己,她倒要看看這正妻之位,馮江雪還能不能坐的安穩。


    孫若儀是存心要來打壓馮江雪,衣裳首飾都是挑了頂好的戴,通身的氣派富貴逼人,任誰都要誇她一句容貌姝麗。


    但是這般花心思打扮,卻敵不過一襲素色衣衫,渾身上下沒兩件首飾的馮江雪姿容勝雪。


    孫若儀眼中的驚豔一閃而過,這樣的姿色在整個上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孫若儀有些妒忌,一個低賤的繡娘竟比她要好看多了。


    江雪正看阿三尋來的話本,看到孫若儀來了擠出一個微笑:“妹妹來了,快坐吧。”,這個孫若儀還是同以前一樣,滿身堆的都是好東西,整個人就是一個行走的錢袋子。


    孫若儀屬於人間富貴花的那種長相,滿頭的簪子雖然襯她,卻不免有些俗氣,江雪努力使自己不去想孫若儀耳墜上的南珠,簪子上的金剛石值多少錢,她太窮了,有一種想要把孫若儀打暈將她劫個精光的危險想法。


    “誰是你妹妹,少攀親戚,我可不想沾上窮酸氣。”


    孫若儀剜了一眼江雪,自顧自的坐了下來,一點沒有要給江雪敬茶行禮的意思。


    江雪也不尷尬,儀態端莊的坐在主位上,對著孫若儀親切又和藹的說道:“你既入了陳府,我為妻你為妾,我過門的時間又比你早,不叫你妹妹難不成叫你孫小姐?”


    “要讓弘郎聽見了,還以為你不情願嫁給他呢?”


    江雪端起桌子上的蓋碗,用蓋子撥開浮著的茶葉,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喏,茶給妹妹準備好了,姐姐這還有見麵禮要給妹妹呢,敬了茶得到主母的認可,妹妹才算是正式入了陳府。”


    “妹妹出身大家,這種規矩禮法想必令堂一定教導過,妹妹總不會丟了尚書府的臉麵,你說是嗎?孫妹妹。”


    江雪把茶碗往桌子上一磕,嚇得孫若儀一激靈,看著江雪黝黑的眸子和似笑非笑的神情,孫若儀竟然覺得有些滲人。


    “你!少拿禮法來壓我!我可是吏部尚書的女兒,怎會對你這個繡娘伏低做小?!”


    孫若儀狠拍了一下圈子的扶手,氣的臉頰通紅胸口起伏不定,巧舌如簧,她還真是小看了馮江雪。


    江雪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嘖嘖嘖,妹妹此言差矣,有道是女子出嫁從夫,妹妹出身是比我高貴,可在陳府我才是正妻,妹妹縱然有個高官做父親,也不過是個妾。”


    “妻,主也,妾?那是半個奴才,惹得主母不高興可是能隨意發賣的,所以啊,孫妹妹肯以妾的身份嫁給弘郎,那定是愛慘了他,姐姐佩服你的勇氣。”


    “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喝了敬的茶,我們啊,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姐姐會好好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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