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是被墨潑過一般沉重。
原本燈火齊明的城也似輕紗籠罩，四處搖搖曳曳著一種壓抑的氛圍。
歐陽萊頹唐地拖著行李箱出了醫院。
行李箱的四個輪子摩擦著地麵發出突兀的響聲。
周身之外的靜謐瞬間被打敗。
不遠處小花壇旁停著兩輛救護車，救護車旁有個人穿著米色的薄衫站在那裏。
他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喚道：“歐陽萊。”
歐陽萊定住腳步，站在半坡上，看著不遠處的人，細細在腦海裏思索了半晌。
他的名字，應該叫王林。
想起了王林的名字，避免不了想起了那個浪漫到極致的夜晚。
喬木第一次帶她去古堡一般地地方用晚餐。
記得走過那條石子小路時，喬木一直偷偷拉著她的手。
還記得喬木刻意讓餐廳準備了一直刻有“歐陽萊”字樣的銀勺，他當時溫溫地笑著說：“隻有你有。”
隻是記得這麽多有什麽用！
隻有我有又有什麽用！
沒了你，還要這些迴憶做什麽！
...........................................
歐陽萊後來統計過，在喬木離開的日子裏，她一天至多哭過37次。
喝水會哭，吃飯會哭，散步會哭，穿衣服會哭，上廁所會哭，上班會哭，喝咖啡會哭，寫文稿也會哭.........
仿佛整個人生必須要做的每件事都拋不開喬木的影子。
無論幹什麽都能想到他，聽到他，懷念到他......
那滋味，就像是重症抑鬱症患者，生不能生，死不能死，時時都想著讓意外帶走自己......
...............................................................
“小萊。”
那聲音再次撞擊歐陽萊的腦海，隻有喬木會叫她“小萊”。
歐陽萊倏地抬起淚眼，拖著行李箱朝王林疾行而去。
她睜著眼睛：“你有話跟我說對不對？”
王林的臉色猶如被浸泡在福爾馬林裏一般青白。
他的兩瓣唇格外的幹，似乎有多少個小時不曾進水。
他的表情既悲傷又自責，他很艱難地開口，說道：“我有話跟你說。”
..........................................................................
月行西移，星光被厚重的雲遮掩。
歐陽萊坐在了王林的實驗室裏麵，看著王林捏著一瓶啤酒艱難地哭著。
一個比喬木還要略壯一些的科學家，正情不自禁地抖落著肩膀悲泣著，任誰都會覺得心酸。
他不停地在說：“我有責任.....我有責任......”
歐陽萊此時已經斂了淚水，怔怔地看著他。
王林單手捂著額頭，整張臉都憋的通紅：“我就知道會有後遺症！昨天晚上，那隻做實驗的山羊在後院暴斃了，我就立刻給喬木打電話了！可不管我怎麽打，他都不接！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歐陽萊從渾濁的嗓音裏抓住一些關鍵詞，哀傷過後的理智讓她的問話顯得激進又冰冷：“什麽山羊？什麽叫後遺症？喬木的死跟這些相關？”
王林卻在這時停止了啜泣，他哀哀地抬起眼，打量著歐陽萊：“如果說喬木的死我有責任，那你，應該就是他命中逃不過去的劫難.......”
歐陽萊的心頭一痛：“什麽意思？”
王林靜了片刻，幹脆抹了一把臉頰的淚，罵罵咧咧著自言自語：“憑什麽不讓我說！有什麽好瞞著的！現在好了，現在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命都搭上了！”
歐陽萊心髒揪著疼，滿心的疑惑，愈發急切：“到底怎麽了？”
王林瞅了他一眼，右手卻重重地拍向了操作台的一個紅色按鍵。
驟然，實驗室裏間的燈光忽然亮起，玻璃牆裏一個灰黑色的巨型膠囊儀器被燈管照的通透明亮。
歐陽萊怔怔地看著那個黑色盒子，毫無頭緒地問道：“那是什麽？”
“時空穿梭儀。”
“時空穿梭儀？”
王林冷眼看著歐陽萊，半坐在操作台上，開始將喬木隱瞞的故事講了出來.......
“有一天，喬木拿著一本雜誌來找我，跟我說，想認識一個作者.....他說他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能拍出那樣曠野無邊的照片，於是他主動要求，要當時空穿梭儀第一個實驗者........”
“原本定好的時間軸，是雜誌停更的那一年，也就是2010年。誰知道第一次穿越，時間抽出現誤差，他被送到了1995年.......”
“他迴來時告訴我，他在路邊撿了個小女孩，還將她送迴了家.....”
“從那以後，他似乎就怎麽也放不下那個小女孩了，他不到兩周又再次要求開啟時空穿梭，而這次去到了2005年，小女孩十五歲的時候......”
“他迴來後告訴我，下次讓我多準備一些可以用的現金，他告訴我他撿到的那個小女孩過得並不好，他要幫幫她，他告訴我，如果從小有人愛那個小女孩的話，她長大後的人生一定會不一樣........”
“沒過多久，喬木又開始了第三次時空旅行，這次他準確地去了2010年，在那裏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他迴來時有些擔憂，他告訴我，他想做的隻是守護那個可憐的小女孩，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愛她，有人視她如珍寶，希望她也好好珍惜自己，不要誤入歧途，不要作踐自己......”
“他雖然拚命地在改變小女孩的成長印記，他雖然幫助小女孩避免了好幾次人生有缺陷的契機，但是仍舊無能為力去改變事情的結果......”
“他第三次迴來的時候，頹唐地喝了很多酒，他很失望，他覺得即便穿越到了過去，一遍又一遍地救了她，卻還是沒辦法給她的人生陽光，沒辦法將她徹底帶出陰霾.....”
說到這裏，王林喝了一大口啤酒。
他直直地看著歐陽萊，張張口：“你知不知道，那個被他撿到的小女孩，就是你。”
末了，他又喝下一大口酒：“你知不知道，他每次穿越經曆的量子重組有多難受嗎？”
“就像一萬隻螞蟻將你的肉一點點地啃食，那種麻痹的痛感以及窒息感常人連十秒都堅持不下來......而喬木！那個傻子陳喬木！他一點都不怕，他隻怕你過得不好！”
王林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悲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那個傻子陳喬木！不讓我告訴你，就怕你心裏有負擔，怕你覺得內疚，怕你誤會他隻是同情你！”
“那個傻子陳喬木，自始至終都在想著你，你，你！”
說到這裏，王林狠狠地將手中的啤酒瓶砸了出去，而後痛苦的抱著頭嚎哭：“我又有什麽資格埋怨你！我才是那個劊子手！我把他送上的斷頭台！我根本不懂科學，那麽嚴重的基因缺陷我都看不出來！我害了他！我害了喬木！”
......................................................
像是偌大的雪林之中，有人在一下一下地伐著樹木。
成千上百個樹樁被厚厚的大雪埋了半截。
伐木的人舉著重重地刀一下一下地砍著。
砍掉皮，砍掉根，砍掉所有雪原上的樹。
歐陽萊就是那些樹，而砍樹的人亦是她自己......
....................................................
她聽完了王林的哭訴，隻覺得兩雙手已經失去知覺。
痛覺神經達到極致就是痙攣和麻木。
十指指尖像是被觸電一般地顫抖，身子卻掉進了冰窟裏。
她想起了那個大雨滂沱的夜。
有人舉著雨傘走過來。
他彎了彎腰，溫溫地告訴小女孩：“別哭了，我送你迴家。”
她也想起了那個豔陽高照的青天白日。
有人大力地踹開了木門，將地上被打的小女孩抱起來，一雙眼睛落滿星辰。
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還有，還有.......
“你相信宇宙是神奇的對嗎？”
“我從宇宙而來....”
“我是外星人，不受地球引力影響，不會衰老。”
“從今天開始，歐陽萊由我陳喬木關照........”
他說了那麽多，那麽多，那麽多的話......
他說了那麽多，那麽多，那麽多騙我的話......
陳喬木啊，你快迴來，快迴來繼續跟我說說話吧！騙我也行！怎麽樣都行！隻要你肯迴來！隻要你肯！
原本燈火齊明的城也似輕紗籠罩，四處搖搖曳曳著一種壓抑的氛圍。
歐陽萊頹唐地拖著行李箱出了醫院。
行李箱的四個輪子摩擦著地麵發出突兀的響聲。
周身之外的靜謐瞬間被打敗。
不遠處小花壇旁停著兩輛救護車，救護車旁有個人穿著米色的薄衫站在那裏。
他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喚道：“歐陽萊。”
歐陽萊定住腳步，站在半坡上，看著不遠處的人，細細在腦海裏思索了半晌。
他的名字，應該叫王林。
想起了王林的名字，避免不了想起了那個浪漫到極致的夜晚。
喬木第一次帶她去古堡一般地地方用晚餐。
記得走過那條石子小路時，喬木一直偷偷拉著她的手。
還記得喬木刻意讓餐廳準備了一直刻有“歐陽萊”字樣的銀勺，他當時溫溫地笑著說：“隻有你有。”
隻是記得這麽多有什麽用！
隻有我有又有什麽用！
沒了你，還要這些迴憶做什麽！
...........................................
歐陽萊後來統計過，在喬木離開的日子裏，她一天至多哭過37次。
喝水會哭，吃飯會哭，散步會哭，穿衣服會哭，上廁所會哭，上班會哭，喝咖啡會哭，寫文稿也會哭.........
仿佛整個人生必須要做的每件事都拋不開喬木的影子。
無論幹什麽都能想到他，聽到他，懷念到他......
那滋味，就像是重症抑鬱症患者，生不能生，死不能死，時時都想著讓意外帶走自己......
...............................................................
“小萊。”
那聲音再次撞擊歐陽萊的腦海，隻有喬木會叫她“小萊”。
歐陽萊倏地抬起淚眼，拖著行李箱朝王林疾行而去。
她睜著眼睛：“你有話跟我說對不對？”
王林的臉色猶如被浸泡在福爾馬林裏一般青白。
他的兩瓣唇格外的幹，似乎有多少個小時不曾進水。
他的表情既悲傷又自責，他很艱難地開口，說道：“我有話跟你說。”
..........................................................................
月行西移，星光被厚重的雲遮掩。
歐陽萊坐在了王林的實驗室裏麵，看著王林捏著一瓶啤酒艱難地哭著。
一個比喬木還要略壯一些的科學家，正情不自禁地抖落著肩膀悲泣著，任誰都會覺得心酸。
他不停地在說：“我有責任.....我有責任......”
歐陽萊此時已經斂了淚水，怔怔地看著他。
王林單手捂著額頭，整張臉都憋的通紅：“我就知道會有後遺症！昨天晚上，那隻做實驗的山羊在後院暴斃了，我就立刻給喬木打電話了！可不管我怎麽打，他都不接！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歐陽萊從渾濁的嗓音裏抓住一些關鍵詞，哀傷過後的理智讓她的問話顯得激進又冰冷：“什麽山羊？什麽叫後遺症？喬木的死跟這些相關？”
王林卻在這時停止了啜泣，他哀哀地抬起眼，打量著歐陽萊：“如果說喬木的死我有責任，那你，應該就是他命中逃不過去的劫難.......”
歐陽萊的心頭一痛：“什麽意思？”
王林靜了片刻，幹脆抹了一把臉頰的淚，罵罵咧咧著自言自語：“憑什麽不讓我說！有什麽好瞞著的！現在好了，現在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命都搭上了！”
歐陽萊心髒揪著疼，滿心的疑惑，愈發急切：“到底怎麽了？”
王林瞅了他一眼，右手卻重重地拍向了操作台的一個紅色按鍵。
驟然，實驗室裏間的燈光忽然亮起，玻璃牆裏一個灰黑色的巨型膠囊儀器被燈管照的通透明亮。
歐陽萊怔怔地看著那個黑色盒子，毫無頭緒地問道：“那是什麽？”
“時空穿梭儀。”
“時空穿梭儀？”
王林冷眼看著歐陽萊，半坐在操作台上，開始將喬木隱瞞的故事講了出來.......
“有一天，喬木拿著一本雜誌來找我，跟我說，想認識一個作者.....他說他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能拍出那樣曠野無邊的照片，於是他主動要求，要當時空穿梭儀第一個實驗者........”
“原本定好的時間軸，是雜誌停更的那一年，也就是2010年。誰知道第一次穿越，時間抽出現誤差，他被送到了1995年.......”
“他迴來時告訴我，他在路邊撿了個小女孩，還將她送迴了家.....”
“從那以後，他似乎就怎麽也放不下那個小女孩了，他不到兩周又再次要求開啟時空穿梭，而這次去到了2005年，小女孩十五歲的時候......”
“他迴來後告訴我，下次讓我多準備一些可以用的現金，他告訴我他撿到的那個小女孩過得並不好，他要幫幫她，他告訴我，如果從小有人愛那個小女孩的話，她長大後的人生一定會不一樣........”
“沒過多久，喬木又開始了第三次時空旅行，這次他準確地去了2010年，在那裏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他迴來時有些擔憂，他告訴我，他想做的隻是守護那個可憐的小女孩，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愛她，有人視她如珍寶，希望她也好好珍惜自己，不要誤入歧途，不要作踐自己......”
“他雖然拚命地在改變小女孩的成長印記，他雖然幫助小女孩避免了好幾次人生有缺陷的契機，但是仍舊無能為力去改變事情的結果......”
“他第三次迴來的時候，頹唐地喝了很多酒，他很失望，他覺得即便穿越到了過去，一遍又一遍地救了她，卻還是沒辦法給她的人生陽光，沒辦法將她徹底帶出陰霾.....”
說到這裏，王林喝了一大口啤酒。
他直直地看著歐陽萊，張張口：“你知不知道，那個被他撿到的小女孩，就是你。”
末了，他又喝下一大口酒：“你知不知道，他每次穿越經曆的量子重組有多難受嗎？”
“就像一萬隻螞蟻將你的肉一點點地啃食，那種麻痹的痛感以及窒息感常人連十秒都堅持不下來......而喬木！那個傻子陳喬木！他一點都不怕，他隻怕你過得不好！”
王林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悲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那個傻子陳喬木！不讓我告訴你，就怕你心裏有負擔，怕你覺得內疚，怕你誤會他隻是同情你！”
“那個傻子陳喬木，自始至終都在想著你，你，你！”
說到這裏，王林狠狠地將手中的啤酒瓶砸了出去，而後痛苦的抱著頭嚎哭：“我又有什麽資格埋怨你！我才是那個劊子手！我把他送上的斷頭台！我根本不懂科學，那麽嚴重的基因缺陷我都看不出來！我害了他！我害了喬木！”
......................................................
像是偌大的雪林之中，有人在一下一下地伐著樹木。
成千上百個樹樁被厚厚的大雪埋了半截。
伐木的人舉著重重地刀一下一下地砍著。
砍掉皮，砍掉根，砍掉所有雪原上的樹。
歐陽萊就是那些樹，而砍樹的人亦是她自己......
....................................................
她聽完了王林的哭訴，隻覺得兩雙手已經失去知覺。
痛覺神經達到極致就是痙攣和麻木。
十指指尖像是被觸電一般地顫抖，身子卻掉進了冰窟裏。
她想起了那個大雨滂沱的夜。
有人舉著雨傘走過來。
他彎了彎腰，溫溫地告訴小女孩：“別哭了，我送你迴家。”
她也想起了那個豔陽高照的青天白日。
有人大力地踹開了木門，將地上被打的小女孩抱起來，一雙眼睛落滿星辰。
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還有，還有.......
“你相信宇宙是神奇的對嗎？”
“我從宇宙而來....”
“我是外星人，不受地球引力影響，不會衰老。”
“從今天開始，歐陽萊由我陳喬木關照........”
他說了那麽多，那麽多，那麽多的話......
他說了那麽多，那麽多，那麽多騙我的話......
陳喬木啊，你快迴來，快迴來繼續跟我說說話吧！騙我也行！怎麽樣都行！隻要你肯迴來！隻要你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