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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點,天光已經大亮,但大多數人此時應該還在床上。


    山區的空氣特別清新,吸入肺中甚至有一股清涼甘甜的味道。


    石墨在自家的小院裏稍作熱身,今天的目標是二十公裏山村公路跑,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這已經是極大的挑戰,對於石墨來說,換做以前這也是他絕對不會去嚐試的極限,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可以去挑戰一下。


    熱身之後,他感覺自己身心俱已調整到最佳狀態。


    石墨邁開步子跑著穿過自家的小竹林,穿過村裏一戶戶人家,沿著鄉村公路,步履輕快,輕鬆愉悅,跑著出了村子,然後就一直順著盤山公路往前跑。


    山路的兩邊草木繁盛,有時是大片的鬆樹林,有時是杉木林,也有大片的竹林。


    路上晨霧靄靄,兩邊的雜草葉尖有的還掛著露珠兒,早起的山鳥們也在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石墨富有節奏感的跑步聲就驚擾了它們,這些機警的小家夥們就唿啦啦震動翅膀,一起飛向林木深處。


    石墨大口大口貪婪唿吸著山野清新的空氣,細心體會運動給身體帶來的各種反饋,感受自身相對從前身體的巨大變化。


    當他輕鬆達成五公裏階段目標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依然唿吸順暢綿長,心跳也平緩強勁有力,頭腦也非常清醒,隻不過身體微微發熱,好像是全身的細胞都開始活躍起來,所謂的二十公裏挑戰似乎一下子變的簡單和輕鬆。


    十公裏的時候,自覺身體還是精力充沛,且遊刃有餘,按照原計劃這時他應該要折返了,正好全程下來是二十公裏。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似乎原計劃有些過於保守了,於是他臨時起意改變計劃,一鼓作氣向二十公裏的地方勻速跑去,目標一下子擴大至全程四十公裏,這是國際馬拉鬆的標準賽程了。


    從一個從未訓練過的普通人,一步跨進國際馬拉鬆賽事裏程,他這是要逆天了。


    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上,他像風一樣,和著晨曦和朝陽,迎著清風和薄霧,在山雀和鬆鼠們的注視下,向前奔跑……


    很快,他就跑到二十公裏的地方,身體的反饋刷新了他對自己的認知,很顯然,這副被胞體大幅強化了的身體已經非比尋常。


    到了這裏,他就不再朝前跑了,在多跑一點就到梅連鎮了,於是他轉身開始折返,迴程是上山的盤山公路,他將要麵對的挑戰將會比下山更加艱巨。


    但是現在,他對自己的這副身體充滿了巨大的信心。


    他此刻就像一台裝了馬達的機器人一樣,又像是25的山地摩托,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用勻速跑的方式,突突轟鳴著,唿嘯著,帶著滾滾塵煙,大步流星丈量著腳下的每一寸的土地,一鼓作氣跑迴了家。


    他終於跑出了一身大汗,心跳加速,唿吸也變得有些急促粗重。


    但他隱約感覺這或許不是極限,他的身體還在適應,胞體們或許還會有更大的驚喜等著他。


    成績不僅是理想而是很嚇人,全程四十公路,而且是山路,用時一小時,而極限似乎仍未可知,國際馬拉鬆賽事大概還不知道,新的世界記錄誕生了,在這個清晨,有一個亞洲人已經將記錄刷新到無法想象的地步。


    ……


    吃過早餐之後,他去衝了個澡,身心隨之愉悅。


    之後,他坐下來泡了壺茶,心裏默默盤算接下來的事……


    今天,他打算開車去一趟梅連鎮,他打算去買一些菜籽和菜苗迴來,而且必要的食物和生活用品補充也要采購一些。


    他心裏盤點了一下自己手裏的存款。


    當初離婚的時候,兩人共同的按揭房讓給了餘琳,不是他大方或者因為他還愛著餘琳,而是當兩個人坐下來真正談離婚的時候,餘琳堅持房子必須歸她,否則她不會簽字。或許,餘琳是打算兩個人繼續僵持著,又或許她是真心想爭奪房產以為依靠,但對石墨來說這兩種可能都不重要了,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也堅持不下去了。


    塵世的愛情和婚姻到了這個時候就已經一地雞毛,往日的一往情深早已消散,相愛和誓言也變成了敵意與緘默。


    石墨鐵青著臉在最後的財產分割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餘琳顫抖著手也在那份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當她終於一切得償所願的時候,她滴下了石墨見到的最後一滴眼淚,眼淚浸染了那紙薄薄的離婚協議。


    臨走的時候,石墨的臉上似乎很平靜,但有誰知道,他當時其實已經心如刀割,為自己,也為餘琳,為那些已經逝去的青春年華。


    那個淚斑像是蓋上了歲月的淺印,幾不可覺,卻觸目驚心!


    ……


    石墨盤算著自己現在手上的錢還有一些,現金存款兩萬加上自己股票賬戶裏的資金,加起來還有七萬,連同那部車這些就是他二十七年的全部家當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帶著這些錢迴到自己的老家,能挨多久算多久,最後就入土為安,青山埋骨。


    唯一讓他牽牽掛掛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親人,他不知道該怎麽和母親,和姐姐說這件事,最終,他隻打算在臨終之際留一份遺書,以告親人。


    但是現在,這一切想法和計劃都不存在了。


    現在,他的生命已經重新煥發勃勃的生機,他的人生詭異地轉了一圈,又重新迴到這片土地上,開始再一次的揚帆起航。


    這一次,他告別了過去的稚嫩和青春,告別了往日的平庸和卑微。


    懷著對那些不可觸碰年華莫名的悲愴和滄桑,懷著對未來不可預知的微微顫栗和憧憬,用一種再世為人的虔誠和溫柔重新起航了。


    ……


    出發之前,石墨推開星靈的意識之門,進去瞄了一眼。


    他驚奇地發現,此時的星靈早已不是原來糯米團子的模樣,在黑暗的地底岩石深處,星靈早先微小的糯米團子身軀此時如漫天繁星一般,布滿了整個地底岩層,它們看起來無窮無盡,數不勝數,廣布在方圓幾十平方公裏的地下深處,岩層之間,正孜孜不倦地采集它們所需的養分。


    真是奇妙的生命啊!聚散隨意,有形無形,如霜似雪,燦若繁星……


    石墨心中嘖嘖感歎!


    他悄悄地離開,就好像他剛才沒有來過,不去驚擾,也不留下痕跡。


    ……


    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石墨就動身出了家門。


    太陽已經漸漸高升,秋日的陽光溫暖宜人又不顯得炎熱,正是一年四季最舒適的季節,此時,石墨的指南者在蜿蜒彎曲的山道上蛇形而下,朝外麵的梅連鎮駛去,四周霜葉染紅,青山田野,寂寂無人。


    石墨單手扶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的道路,窗外的風就時不時灌進來,將他一頭的亂發吹得像是翻倒的麥浪一樣,起伏不定。


    此時,車載音響裏正放著周延英的那首“那個人”。


    “我愛過一個人,我恨過一個人……,我想和那個人,就這樣過一生……,我想要兩個人,有完整的緣分……也許匆匆忙忙慌慌張張…才能明白…,收拾那些屬於自己或不屬於自己殘碎的,地老天荒……”


    當他聽到“地老天荒”的時候,毫無防備的,他突地眼眶一熱,胸口像是被什麽重重錘了一下。


    刹那間,他心內忽覺空空蕩蕩,隻覺這天上地下前路漫漫,竟獨遺自己一人,浮萍一般,從此無依無托……


    一下子,心底最深處,一直埋藏的很深的悲痛,猛然間就湧了上來。


    這半年來,他無論是遭遇愛情的背叛,還是絕症的死亡威脅,一直隱忍至今,從未掉過半滴眼淚,但此時此刻,簡簡單單“地老天荒”四個字,好似觸到了他心內最深的痛楚,在不經意的刹那,淚水終於忍不住湧出來,一下子盈滿了他的眼眶。


    他使勁皺了皺眉,用力咬住牙根,才重新死死忍住,眉頭卻再也沒有鬆開,似乎生怕一放鬆,那些淚水就會止不住滑落下來。


    從此,愛情,死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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