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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桑把叛徒稱為裏切者,也就是向同伴動刀的人。


    此時在薩摩上屋敷裏,坐著四位,主人島津齊彬,敕使大原重德,和幕府的兩位老中脅阪安宅、板倉勝靜。


    脅阪、板倉向齊彬通報,“幕府想任命齊彬為老中”,這個消息一出,四人麵麵相覷,誰也不說話,氣氛頓時沉重起來。


    為啥不說話呢?


    因為這四人都知道,大原帶的敕旨裏,有“三事之策”,其中一條就是,“沿海五大藩主,伊達、島津、山內、前田、毛利,這五家功勳卓著,可作為五大佬參與國政”,可如今幕府居然搶先一步,在沒接待敕使前,就要任命島津齊彬為老中。


    這世上哪有如許湊巧的事,肯定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因此幕府才先發製人,提前出手化解小朝廷拉攏齊彬的用心。


    因此大家的心思相同,那就是:


    “幹!果然有裏切者,但此人是誰呢?到底是哪一方勢力出手了?”


    其實不光敕使大原和陪他前來的齊彬看起來懵懂,這登門的兩位老中,脅阪、板倉,其實心裏也是蠻驚訝的:


    就在兩天前,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六日,鬆平慶永召集了他上任“大老”的第一次老中評定會,會上慶永提議,任命伊達、島津、山內、前田、毛利五家為老中,當時就把大家都雷翻在地。


    原來,如果“大老”不出,那幕府的老中就是頂級幕臣。


    而此役職向來是從譜代大名中選拔,而且還有個傳統,那就是備選者的領地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一般都在二萬五千石以上、十萬石以下——這領地太小,自身實力不夠、威望不足,老中的位置做不穩;而領地太大了呢,又有弄權的危險。


    曾經的老中首席水野忠邦,為了順利上位,就曾經忍痛將本家從唐津藩換到浜鬆藩——兩者表高都是六萬,但唐津藩富庶,實高在十萬石以上,忠邦不顧家臣勸阻硬是換了領地,但他後來確實順利當上了老中。


    因此,慶永這個提沿海五家為老中的提議,一下就把六位老中都震住了。


    因為槽點太多,一時反而無從吐起——“到底從哪裏開始反駁好呢?”這不是難為人嘛。


    可慶永又不是個憨批,他敢這麽說自然是有道理——如果沒有直秀亂入,慶永七月,執政幕府的慶永,可是敢把一直以來的“大老”役職改成“治政總裁”的猛人!


    因此他一招手,讓近侍把大目付伊澤政義請進來了。


    “美作守,您給大家說說吧。”


    見到伊澤進來,六位老中無不震動。


    為啥呢?


    這老中雖然尊貴,可幕府的實權役職都是掌握在旗本手裏,而且這幫人作為將軍的直屬,自視為德川本家的鷹犬,不說處處和老中做對吧,可要說俯首帖耳可真談不上。


    不說別的,大身旗本和大名吵起來,拔刀互砍的那也不是沒有啊,最有名的,老中田沼意次的長子意知,都做到了若年寄的高位,老爹當時還是實權的老中,那還不是照樣,旗本佐野政言說把他砍死就砍死了——雖然事後追究了責任,但那有個毛用啊,人都沒了。


    而且,作為旗本官途上的頂點,這役職有大目付、番職是留守居,兩者都是非公方樣將軍的鐵杆心腹不可擔任。


    大目付名義上隸屬老中管理,但有直奏將軍之權,因此絕對不可以等閑視之。


    因此,這慶永和大目付伊澤,如此迅速地勾結在一起,細思甚恐啊。


    伊澤政義笑眯眯地進來,施禮問好之後就開始倒豆子:


    “五月二十一日,京都朝廷設立了新官位,叫做‘國事禦用書記掛’,大概有二十七位公卿任職,其中大半參與過‘廷臣八十八卿列參事件’。而這次來江戶的敕使大原重德,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大阪快船昨日剛剛送來的消息。”


    按理說,這消息告知大老慶永之後,應該立即稟報老中,但如今六位老中也來不及埋怨了,因為消息太勁爆了!


    設立官位,雖然看起來是小朝廷的權利——官位歸皇室管嘛,但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這麽一迴事:


    德川家開幕以來,通過《禁中並公家諸法度》規定,“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和攝關必須選用有‘器用者’”。


    這句話的含義是,有沒有“器用”,這幕府有權判


    斷,可以借此幹預人事任命。


    而朝政的重大變化,比如設立新官職,這沒有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和攝關的同意和書麵附署,這旨意就不合禮法——這就是說,靠親近自己的公卿,幕府可以幹涉朝政。


    但現在,突然冒出來個“國事禦用書記掛”的官位,這事幕府不知道啊,沒人告訴我們啊,這公武合體在即,京都朝廷怎能如此不識大體!


    你聽聽,這“國事禦用”,表明了要正大光明地幹預大政,膨脹了啊,鐵子。


    而且,人選大多是“廷臣八十八卿列參事件”中人,這能是正經人麽?


    幕府違敕與西洋諸國通商,不就是因為這些人鬧的嗎?他們死活不同意,最終搞的如今這對外通商的黑鍋隻能幕府自己背。


    說起來,六位老中,久世廣周、鬆平信義、水野忠精、板倉勝靜、脅阪安宅和井上正直,這雖然不是一條心,但已經做到了老中,就算擁護公武合體,那也肯定不能把全部屁股坐到朝廷那邊啊。


    因此大家都盯著板倉勝靜,意思是:


    “怎麽迴事?你算尊王的齊昭一係人馬,趕緊說說吧。”


    板倉當時就被氣得兩眼發黑,心裏想這憑啥啊!


    “雖然俺是過繼到備中鬆山藩的,論跟腳是桑名藩主鬆平定永的親兒子。


    因為如今的桑名家主定敬是高須四兄弟之一,因此自己和四兄弟中的尾張德川兩任家主慶恕、茂德走的近,所以被視為齊昭一係。


    可真掄起來,大家身上都不幹淨——這久世、鬆平不提,新上位的咱們四個,如今誰不和齊昭一係勾搭啊,不然憑啥上位:


    比如,井上正直你小子和我板倉家聯姻,和脅阪安宅家也曾是親屬——當然了,咱倆之間才是鐵杆,我接近齊昭一係,你也得跟著啊;


    水野忠精,你娶的是井上家的公主不說,還因為轉封和井上家勾結,上任家主還是被久世小舅子阿部正弘趕下台的水野忠邦,要不然,咱們能混在一起麽;


    而脅阪安宅,你個裏切者,要不是和我板倉家及井上家有親屬關係,而且還是被久世趕下去的,誰理你啊。而且要說這朝廷內幕,你脅阪應該最清楚才是!


    板倉勝靜跟尾張德川家走的近,而尾張的又是尊王的齊昭一係核心之一,為啥板倉覺得脅阪比自己和京都走的更近呢?


    當然是因為脅阪的裏切者身份了,而且,這件事說起來,留任的久世、鬆平兩位老中也脫不了幹係——感情,這六位老中,多多少少身上都不幹淨,要麽如今和齊昭一係交好,要麽和朝廷有過聯係。


    原來,為了推動公武合體,原本的老中首座久世,曾經和長州毛利家勾連,但結果,毛利家看久世要垮台,一轉身就把久世賣了;而脅阪安宅和毛利家有姻親,所以他反而得以搭上了公武合體這條船。


    毛利家最近和朝廷走動親密,這脅阪一點風聲都收不到,這不可能嘛。


    但是,脅阪這個濃眉大眼的,從溫和開國派跳到強硬派井伊的一邊,在安政大獄打擊了公卿和齊昭一係後,如今又轉過身,靠毛利家的關係推動公武合體,所以板倉三人雖然和他結盟,但誰也不敢與這個裏切者深交——誰知道明天脅阪會不會再次跳反啊。


    要是因為這個原因,脅阪有消息不告訴大家,這也是有情可原的——前幾天,大家和久世一係握手言和,不也是沒提前通知脅阪嘛,有初一就有十五,這公平的很。


    板倉擠眉弄眼以示清白,而且他還轉頭看脅阪,試圖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此人身上。


    你還別說,這招還真有用,最起碼久世就上當了,他惡狠狠地看著脅阪:


    “裏切者,這事你肯定知道,因為按時間計算,此時毛利家世子定廣已經在京都了,你們就沒通氣?”


    “這平白汙人清白,憑啥啊!”


    脅阪滿腹委屈,但他也沒法分辨,因為和聯手的毛利家,確實把久世坑的不輕。


    至於脅阪和其姻親毛利家,到底是怎麽把久世騙了的,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


    雖然如今經齊昭一係的慶永居住調和,板倉和久世和好了,但想起這件事的由來,他還是不禁有些幸災樂禍,“讓你居中調和、左右逢源,這次玩陷了吧。”


    原來,之前久世知道自己幹了啥,這萬延(1860年)鑄幣把西國諸侯坑的不淺,這主要儲幣銀幣大貶值


    ,明搶一樣,能不招人恨嘛。


    而且,安政六年六月(1859年7月)三港對外開埠,這物價飛漲、民生艱難,雖然是前任大老井伊幹的,可自己不是已經接過這個黑鍋了麽,這不罵當老中首座的自己,罵別人也不合適是吧。


    因此,當毛利家找上門來,表示“毛利家有辦法讓物議停息”的時候,久世、安藤兩位執政老中,因為正被罵的焦頭爛額,所以就立馬上鉤了。


    經過仔細這麽一問,好麽,聽起來還真像一迴事,因此兩人就同意請毛利家居中調解。


    這個建議,在後世大名鼎鼎,被稱為《航海遠略策》,提出者是毛利家的直目付長井時庸。此人是長州毛利家中的名門,與家主同出於大江氏一脈,本人也深得家主慶親的信任。


    這《航海遠略策》說的是啥呢?


    簡單說的話,就是武力攘夷不可取,隻有積極的對外通商壯大實力後,才能扭轉被西洋諸國欺辱的局麵。


    而《航海遠略策》和公武合體的關係在於,長井認為:


    “隻有朝廷和幕府和睦(朝廷下令、幕府執行),國論才能統一,這樣才有實施航海遠略的條件。”


    在京都那邊看來,《航海遠略策》明確把朝廷置於幕府之上,這還可以嘛;而江戶方麵覺得,如果朝廷能同意對外通商,這不但有人分擔物議,而且彼此的間隙也彌合了,自此就少了一下打著皇室幌子跟自己做對的,這不是挺好嘛。


    長井時庸,是文久元年(1861年)三月對家主慶親提出的《航海遠略策》,之後經過家臣團討論,正式作為藩論采用。


    同年五月,長井奉命上京都,求見了權大納言正親町三條實愛,提交了此建議。之後,公武合體派的公卿表示支持。


    就這樣,六月長井又不辭辛苦到了江戶,七月說服了老中久世,八月又搞定了安藤信行。


    至此,毛利家主慶親終於可以親自出馬:


    十一月,慶親到達江戶。


    可此時形式亦然有了變化,攘夷聲威大震,慶親就縮了,開始劃水。


    但此時長井已經騎虎難下,於是十二月,費勁波折的長井,終於取得允許,代表毛利家出麵,正式向幕府提出航海遠略策。


    可一直到文久二年(1862)正月,阪下門外之變發生,老中安藤信行被刺,啥進展也沒有——朝廷方麵沒表示不說,幕府對加大開國也不置可否。


    之後,反對久世、安藤的局麵逐漸明朗,沒辦法的長井,隻要在三月再次從江戶上京都,試圖最後一搏。


    而毛利家主慶親,看到老中安藤信正於四月十一日被罷免,他也終於放棄了,當月月底他派世子定廣趕去京都,表示讚同攘夷,就此正式轉變了立場。


    而五月脇阪安宅的上位,除了其他盟友的幫助,這毛利家的支持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所以啊,有愛屋及烏,就有恨烏及鳥,如今板倉勝靜一做暗示,這久世廣周就認定脅阪安宅知情不報。


    六位老中,除了脅阪自己,板倉、水野、井上和久世都懷疑脅阪憋著壞,這剩下的一位,鬆平信義自然也不能免俗。


    說起來,鬆平信義也是開國派,而且因為和牧野家的姻親,他和與牧野交好的阿部、久世一係關係非常之好。


    因此,毛利家通過《航海遠略策》把久世一係坑了,他也是受害人之一啊。


    而且算起來,出自龜山藩的信義更慘,久世管咋的,還是安政大獄的受害者,他當年因為本家和大老井伊的姻親關係,可沒少在安政大獄裏給井伊搖旗呐喊,如今尊王的齊昭一係翻身,其實他比久世還怕。


    因此,因毛利家反水導致航海遠略策徹底失敗,這鬆平信義也特別敵視毛利支持的老中脅阪——信義沒被圍攻,一個原因是他身為鬆平十八家,作為德川家分支還是有點優待的,而另一個因素,則是因為龜山藩和譜代四大家酒井家也是姻親,這酒井家如今也在暗中發力,所以多多少少,鬆平信義也借到了光。


    但脇阪是真委屈啊,他確實不知道朝廷為何突然出此奇策,非要在五月二十一日設立新官位“國事禦用書記掛”。


    大家目光裏的壓力越來越大,搞的脇阪如坐針氈,但他猛一抬頭,這大老鬆平慶永,不正是齊昭一係的主將之一,憑啥你們不懷疑他早知道、他和朝廷有勾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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