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迴到三個月前,那時候邊疆探子來報,北齊的皇帝高平想要趁著大周皇帝病危這段時間,打算揮兵南下。


    也似乎是有人特意把這消息放出來的,消息一傳到永安,一時間自是人心惶惶。


    這時候的周皇,身體狀態越發的差,意識時好時壞。


    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差不多八個時辰都是處於昏迷狀態。


    為了確定消息真假,季青秋不得不遠出一趟永安去確定這消息是真是假,可還未走出永安,就遭人暗算,這才不得不迴來永安養病。


    而在這之後的幾個月,孟月夕便著手調查起暗算季青秋的人,可是卻一點結果都沒有。


    所以當季青秋從孟月夕嘴中得知這些,自然深感意外。


    他道:“會不會是賢王或魯王?”。


    孟月夕搖了搖頭,她自接管地瓜幫以來,常年都和賢王和魯王打交道,她很清楚他們有幾斤幾兩,他們手下養著的都是什麽門客。至少那些門客裏不會有人隨意能傷到季青秋,更別說把他打傷。


    可那到底是誰人在這永安城挑起了事端?孟月夕想不明白,卓不凡更不明白。


    不提這事,卓不凡又向孟月夕打聽起了齊安的消息,隻見她卻搖了搖頭。


    近來她都在忙永安城之事,有關齊安的事,她已經許久未管過了。


    卓不凡聽到這裏,隻好歎一口氣,又和他們聊了一會兒後,他準備迴去的時候,卻發現天氣陰沉了下來。不過已是冬季,天氣陰沉下來很正常,但怪異的是雖有寒風吹起,但就是遲遲不見雪落下,這已是他這個月第三次見到這種奇怪現象了。


    老實講,這種悶聲不下雪的天氣,實屬讓人壓抑。


    但比起永安暗算季青秋未知的敵人,這種陰影,卓不凡覺得更壓抑。


    而在賢王府邸所在的華升街,今天來了一個穿著打扮異常簡單的年輕人。


    年輕人雖然穿著簡單,但那張臉卻是異常俊美,任誰看過一眼都會印象深刻。


    而這年輕人卻是知玄,雖說如今趁著荀子不在永安的機會,他又迴了永安並做了簡單易容,但那張臉卻依舊顯得妖異且美麗。


    這會的他出了一個小酒肆後,邁著閑散的步子徑直向齊府的府邸走去。


    作為朝中的權勢極大重臣之一,禮部尚書齊興國所處之地自然是市井繁華、四通八達的華升街地段。能住在這個地段的人,其府衙少不了都是琉璃瓦之類的東西砌築而成。饒是如此,齊府在一群紅磚碧瓦中,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其規模少有府邸可以比得上。


    而如此府邸,過往行人路過,卻少有人敢注視,隻因李府朱紅大門前立著兩個鐵柱一般的壯漢,身材高大,兇神惡煞如門神一般!路人被他們盯上一眼,也嚇得繞道而行了。


    他信步來到齊府門口,眼中依舊帶著那一絲倨傲,絲毫不在意這兩個壯漢,他簡單做了一個拜行之禮,然後靦腆拿出了一份道:“胡某來拜。”。


    他現在化名叫胡生。


    “胡先生稍等,小的這就去稟告大管家!”


    兩壯漢自然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不敢有絲毫懈怠,一人趕忙恭敬要請楚瑯進去,另一人則急步跑去請齊府大管家!當然,這裏的身份也隻是指近段時間以來,這人能隨意進出齊府,並且齊興國還對此人十分客氣。


    所以不大會時間,一個身材肥碩,邁著急促步子的中年男人趕了過來,臉上掛著笑容,語氣恭敬道:“怠慢胡先生了,還請見諒!”。


    再看他頂著一頭熱汗,便知他聽聞此事後,迅速趕了過來。知玄則搖搖頭,表示並不在意,示意他帶路。


    大管家見此,仿佛心中大石頭落地,鬆了一口氣,提起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喊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恭敬道:“還請胡先生隨我來。”。


    知玄點頭示意,便跟著他走了進去。


    齊府也的確有些大,彎彎繞繞好一茬時間才到會客的正廳,且路經途中,更是有好幾處小庭院連在一起,鶯鶯燕燕似個小後宮一樣,不時有女子嬉戲聲傳出,引人遐想之餘,也足見奢靡。


    來到正廳,知玄還未進去,卻聽見裏麵有摔東西的聲音,並伴著一段異常透出暴躁情緒的罵聲,隻聽:


    “臉呢?老夫這張臉全被你丟盡了!傳言怎麽講的?光著腚出來的……怎麽好意思!現在我上朝,他們也在議論此事,你好厚著臉出門!我呢?我……我打死你……”


    裏麵似乎越罵越起勁,齊興國越發暴跳如雷,拿起東西狠狠摔在地上,也不管什麽名玩古畫,還是奇珍異寶,隻管稀碎摔在地上!


    事情出在幾天前,他長子齊祝山竟然公然帶著邊城防衛軍的一隊人馬在皇宮外走了一遭。


    雖說他也明白,這是兒子在賢王示意下進行的,目的是向朝中群臣彰顯自己的能耐,告訴他們本王早早拉攏了邊城守衛軍的人,你們想好是跟東宮那個幼兒太子,還是魯王……


    這本沒有錯,可錯就錯在他這個兒子竟然騎著大馬大搖大擺在皇宮外走了一遭,這若是事後被周皇知道,這就是他齊興國想造反,而和他賢王沒有絲毫關係。


    所以他這會才一個勁罵他兒子蠢貨。


    且加上幾天以來,各種的流言都在他耳朵裏灌了一遍,他怎麽忍?尤其兒子是一副怎樣紈絝子弟模樣,覺得自己做的對了,他自然氣氛!


    這會,又想起那些流言,越發覺不解氣,抬起巴掌就往兒子齊祝山臉上掄去!絲毫不顧旁邊是否有人!


    啪啪啪啪!


    連著四個巴掌,隻打得齊祝山雙耳嗡嗡作響、頭暈目眩,好一陣齜牙咧嘴!他微張張嘴似乎想解釋什麽,可對上父親雙目噴著火的目光,他也不敢講什麽,隻把頭耷拉的更低!


    齊祝山雖然是修行者,但父親雖是文官,早些年也是練過武的,所以這四巴掌他覺得格外疼!


    眼看,齊祝山又要挨一巴掌,突然一隻手伸出替他擋住了齊興國的手!那是一隻纖細白淨、卻比女子寬少許的手掌!順手看去,那是一個青衣書生,一頭烏黑的頭發梳著整齊的發髻,一截青色發帶將其包裹住,清秀的臉上,一雙明亮的眼睛中透著一絲桀驁。


    此刻,他正看著齊興國。


    齊興國被人擋住了手,正要發作,見來人是知玄,心中怒氣立時消散了七八,端正了自己的衣冠,恭敬道:“讓胡先生見笑了,犬子鬧出的事,實在是可笑啊!”。


    也說起來他對知玄尊敬,也隻是因為早三個月前,此人突然在永安出現,並且得到了賢王和魯王的直接重用,同時成了他們的首席門客。


    而賢王和魯王多年都是勢如水火,齊興國是知道的,就此人能在這兩位之間來迴周旋,並得他們尊敬,那自然也就得他禮部尚書尊敬,當得起他齊興國叫他一聲先生。


    “齊大人,齊公子的事,胡某也聽聞了一些,當不得真!況且我去查究了一番,傳言而已。且說不上公子的事情我有辦法……”知玄說著看了一眼齊興國。


    自己的事被人提及,齊興國自然不好受,可礙於麵子,他實在不好發作。


    “唉……此事不提也罷!”齊興國心中暫時壓下怒氣,隻當心中氣消了七八,又聽楚如此說,便把此事暫且壓在了心底,“不過倒是勞煩胡先生為犬子幸苦了!老夫這就命人擺下宴席……”。


    先不論知玄說的是真是假,但既然他可以在賢王和魯王之間來迴周旋,說不得他真有辦法。


    所以一向在朝中倨傲的他,對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反而謙和了起來。


    “不勞煩,小事而已!胡某倒是有幾件事想問齊大人!”知玄目光如炬。但也先賣起了關子。


    齊興國看了一眼齊祝山示意他下去,看胡生的目光,便知他們要談論的隻能二人隻笑。齊祝山還是怕父親的,自然不敢多問,很快走出大廳,對他來講,走出來也是種解脫,連著幾日被父親斥責,著實不好受,隻是,他對父親和這個書生要談些什麽,比較好奇……


    ……


    “齊大人,我且問你,你覺當朝風氣如何?”


    “胡先生,朝中風氣尚可,少有貪官汙吏。”


    “百姓生活如何?”


    “陛下勵精圖治,極少聽聞何地有餓殍遍野之事發生!”


    “我再問,近段時間以來咋們陛下把持朝政以來,大周總體又是何種狀況?”


    “雖然陛下近來的做法朝多數被大臣排擠,但也還是少有戰事。國家倒也真有了幾分氣色,有那麽一些國泰民安的意思。”


    知玄和齊興國二人你問我答,聊得都是一些國家大事。


    隻是齊興國不理解,胡生怎麽突然對朝政之事如此感興趣了,但隨機他又是一個激靈,他覺得這書生可能別有所圖!


    不帶待齊興國細細思索,胡生接著又道:“好一個國泰民安!但到了這個時候,大人就不要和我說官話了,朝中情況如何,大人會不知道……咋們陛下老了,大周該換一換人了!何況我夜觀天象,咋們陛下的紫微星已經黯淡了。不如大人考慮考慮賢王和魯王吧!”。


    他神采奕奕,仿佛讓賢王和魯王當政,真能如他所講那般。


    看著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眼中帶著一絲倨傲的年輕人,齊興國也不知他講的這些,到底是真為國的一腔熱血,還是掩人耳目的陰謀陽謀!再或者,這個年輕人是在圖謀什麽?


    若是他隻效忠賢王和魯王,大可以講他們之中的其中一個就是,怎麽會兩個都講出來。


    見齊興國似乎在猶豫,知玄又道:“還請大人好好思慮,胡某所講,隻是事實而已。再者陛下遲早要入土,大人盡早戰隊何嚐不是一件好事。也或者說大人想沒想過……我看大人的威嚴不比咋們陛下差啊!”。


    說到這裏,他欲言又止,故意吊起了齊興國的胃口。


    “胡先生,說了這麽多,想必有事有求於我這個老匹夫?”無事不登三寶殿,齊興國大概知道,知玄要講什麽,可那樣的事情他想都不敢想,太遙遠,所以他隻得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說起了別的話。


    “哈哈!齊大人卻也是個明白人!那我直接講了!齊公子被人欺詐,齊大人難道做事不管?”知玄則是故意又不提剛才的事情,而是說起了別的。


    “犬子之事,的確也有他做的不對!再者怎麽能說欺詐,他是為賢王效力的!此事,就此作罷吧。”齊興國打起官腔說的淡然,毫不在意,可原來的他也的確有為自己兒子討個公道的想法!


    知玄則是又道:“大人有這想法就好。不過我有個法子,大人不聽聽?說不得可以令大人在賢王那裏……”。


    不知為何,聽知玄這麽一講,齊興國卻隱隱有些不安,直接迴絕了對方,甚至在心中絕了此想法!原本他對於賢王利用自己兒子,自然是有些氣憤的,可這會他仔細一想,對方這麽講,好像又是故意引他碩錯話一樣,拿他的把柄。


    他再細細打量一眼對麵這個年輕人,明明要比他年輕太多,可講起話來怎麽就比他這個縱橫官場多年人還要老練和高明呢?


    一時間,齊興國心中戒備大起,覺得自己再說話必定要慎重。他甚至有種感覺,這胡生說不上就是魯王和賢王都人,剛才那般說話就是在故意試探他。


    見齊興國拒絕,知玄聞言,表現有些不悅:“齊大人受得了那些流言蜚語,難道李公子受得了嗎?還望齊大人好好想想!”。


    話罷,他轉身就要離去,快要走出正廳,他又轉身道:“還有齊大人,令公子所做的事情,咋們陛下說不定要知道了,你真不考慮找我幫忙?我是替魯王做事的。”。


    語完,他頭也不迴,真的走了出去。


    齊興國明白,這個胡生有些狂的沒邊了,稍不順他意,他就甩袖子走人,絲毫不給人商量的餘地,且他此話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但胡生擺明立場,這是明擺告訴他齊興國,他要是不去和賢王生些是非出來,他自有辦法讓周皇知道齊祝山做下的事情。


    雖說他個人也比較中意魯王。


    可……若順了胡生的意,勢必會是什麽好事?


    他不知道……現在的永安城波詭雲譎,許多事情他反而看不明白,沒有自己的判斷了!


    一瞬間,齊興國像老了幾十歲一般,原本的不過六十歲上下他,現在卻像個耄耋之年的老人。


    “也許……正如祝水所講!大周早已不是我們認識的大周!我齊家……能活下來就好……”。


    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齊興國想起女兒齊祝水的話一個人自語道。就在一個月前,齊祝水帶著她的兒子離了永安。


    許久後,他突然起身,身上恢複了一些精氣神,用著鏗鏘有力的聲音喊道:“來人!去把公子叫過來!老夫有事交代與他!”。


    一個下午的時間,立在屋外多時的下人們都不曾聽到齊興國的聲音,不免有些瞌睡,這會突然聽到他的聲音,被嚇得都驚醒了過來,一個個邁開了步子,爭先恐後跑著去叫李濟。


    再說齊祝山,憋了好幾天,他正打算去找自己新納的美姬,聽聞父親叫自己,立時沒了這興致,趕忙向正廳跑了過來!


    來到正廳,他從父親身上嗅到一絲異常——父親嚴肅的有些可怕!這嚴肅前所未有,比這幾天以來父親對他的火冒三丈還要更甚!


    “爹……找孩兒,是有什麽事嗎?”他語氣有些不足,為自己方才想找美姬的想法感到心虛!要被父親知道了,肯定會罵他不思進取!也不是他不潔身自好,還是什麽的,近來被父親罵多了,他自然相當鬱悶。


    “明日我會上朝為你被人欺負討個公道!”齊興國說的認真,可突然話鋒一轉,“但到時候你走個過場就好,不必當真!”。


    “爹,我不太明白……你這不是明擺了要和賢王殿下……


    “你個敗家子住嘴!少拿這話嚇老夫!你這次聽我的就是了!反之,別說我官位不保,你我父子二人命都不保!還有……朝廷的局勢,我看的比你明白!”。


    對於父親所講,齊祝山不是很理解,。


    “總之到時候,你不要過多去為難莫無念就是了!表現出一副大家公子哥無理取鬧的樣子就好!”齊興國嚴肅看向他的兒子齊祝山!


    對他而言,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雖然不知道胡生所想,但不摻和進去總是好的。


    與其他被逼著在胡生背後的魯王授意下,再去擠兌賢王,不如自己這邊早做打算。


    如此一來,他為自己兒子討了公道,也順了胡生和魯王的意思,讓他們明白他齊興國是個懂事的人,真正一舉兩得!


    齊祝山卻不這樣想,他隻覺,自己辛辛苦苦和賢王建立起的關係若是就這樣一拍兩散,那日後若是賢王得天下,他那時候他又如何對賢王?


    且如果他們父子擠兌了賢王,賢王會留他齊家活路?


    於是,父親的話他全部拋在了腦後,耍起了自己的小聰明。


    而就在齊府之中,知玄其實根本沒有離開,他一直都在靜靜觀察著這對父子的一舉一動。


    所謂他是授魯王的意,實際就是他編的,真實目的還是想挑起這永安城的事端,讓這永安再亂一些。


    也可惜,他覺得這齊興國竟然沒有做皇帝的想法,不然他說不定真能幫他一把……


    ……


    而在西部冰原,眼前的景象則早已不是上次所看到的黃昏,而是完全成為了黑暗。書院十牛耕在冰原生了一團火,卻絲毫感受不到上麵傳來的暖意。。


    終於他在喝了一杯熱茶,身有了些暖意後,才看起了萬紅衣傳來的紙鶴,這上麵所載的都是近來永安城發生的事情,當聽說齊安失蹤後,他自然有些著急,但更令他擔心的是現在永安城的局勢。


    皺了皺眉,他將紙鶴拿給了同樣圍坐在火堆旁的荀子。


    其實那些內容他不看,他也大概猜到了永安發生了些什麽,至於齊安他倒不為他太擔心。他相信有人會比他更在意人的死活。


    所以他擺了擺手,示意牛耕不看了。


    而牛耕卻對那位三師兄“齊安”有些掛念的,於是他問荀子道:“老師,這次我們時候迴去。”。


    荀子則站起身,目光深邃看向了西方,許久後他才道:“這次可能會遲點才能迴去!但我相信我們應該會很快迴去的!”。


    可實際這次什麽時候能迴去,他自己心裏也沒多少底,他明白如果不把西部冰原的事情解決,那麽黑夜會比他預計的更早來到人間。


    ……


    再說迴角牙關,莫家兩兄弟彼此看著對方卻說不出一個字。


    齊安不知道在這兩兄弟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但有些事情需要他們自己去解決。


    莫非非則是笑著將自己幼年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了自己的大哥。


    莫行則從來沒想過,自己這個弟弟……這個過去在他看來低能兒的弟弟一點都不低能,隻是因為受到莫家族老的威脅,他這才做傻子一做就是十幾年。


    時間久到一度莫非非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傻子。


    莫行看著自己這個弟弟,雖然一時氣憤他眼前所做之事,但也同情他的過去。


    但對洪禦靈來說,她不管這兩兄弟發生了什麽,她覺得莫非非做了這等事情,那就是他的不是,需要給他一個教訓。


    如此想著,她道:“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但你們關係如何,卻也掩蓋不了你這胖子做的惡事!就算我放過你們,可她放過你嗎?”。


    說著,她指向了被莫非非帶來的粉衣少女。


    齊安也覺得洪禦靈在理,一碼歸一碼,莫非非眼前做的事情的確不容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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