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齊安對著這棵樹好一陣注目,一位穿青衫道袍的長須中年道士向荀子問過好後,又對齊安道:“客人是對這顆樹好奇嗎?此樹名叫離塵樹,是昔年第一代掌教明空道人所種!”。


    這樹本來沒什麽奇特的,就是一顆最普通的青鬆,隻不過昔年的明空道人常在它旁邊悟道,待到後麵修為到了渡海境,這樹就跟著發生了變化,成了現在所看到的模樣。也是自那以後,天命觀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出觀到塵世曆練的人,每次迴來都必得把自己俗世中的感悟寫到紅布條掛在上麵,其中大多數都是人在俗世中的念想,將念想掛在樹上,就是斬斷俗念,一心修行的意思。


    所以這樹才會叫離塵樹,意味離開塵世之意。


    想著,這道人就給齊安說了起來,並請他和荀子到了會客廳中。


    與一般人家的會客之地大有不同,這裏的會客廳雖然寬敞,但就擺著兩張長方形矮桌,放著幾個蒲團,最上座的地方卻是放著一張椅子,但椅子上空的牆壁上卻掛著一張畫像,畫的便是明空道人。


    這時長須道人又開口對三六道:“小師妹,快去奉兩杯龍恙茶來。”。


    三六聽罷邁著歡快的步伐走出會客聽外,這茶是極為珍貴的,平常便是她一月也才喝那麽幾迴,這會接著奉茶的機會,自是又能喝到這茶。


    長須道人這時起身對荀子恭敬道:“請老先生在此稍等片刻,我這就請家師過來。”。


    不多時,三六便帶著幾個小道童端來茶奉給荀子和齊安。


    “你們下去吧。”


    “好的,師叔祖!”


    三六小手一擺,自己端起一杯喝了起來。


    讓齊安覺得詫異的是,這小姑娘看著年歲不大,輩分卻是大的嚇人。思緒迴歸,齊安又揭開麵前茶杯的茶蓋,對著麵前的茶端詳了起來。


    就見這茶通體成琥珀結晶色,隱隱間又似乎有條小龍在茶杯裏遊走,但細細再看,這原來是一片茶葉。隻是這樣的茶,好看是好看,但這茶的顏色莫名讓他想到黃白之物。


    暫且壓下心中的好奇,他見三六咕咚咕咚幾口喝完,並且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他這才端起泯了一口。


    隻是一口茶入肚,這茶卻在嘴裏化為了一股氣流,流向他身體的各處。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神格外明淨,許多憂慮的事情在此刻都想的通透,身體更是像沐浴在陽光中一樣,十分舒服。


    不過這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直至他把整一杯茶喝到肚中,他下意識竟然又運起了九思法。


    這些日子,他一直不懂荀子所說的他九思法一直都是六思程度的含義,要入七思需得體悟人生。所以也不怪荀子帶他去玉流巷賭弈,再讓他去紅相樓做跑腿小廝……


    所謂人生,不過就是情感的體悟。


    見他似乎對某事思索的入神,荀子似是知道他的狀態點了點頭道:“所謂七思,亦可以說是人的七種情感,但要在人的基礎上再要有所超脫需得八思。”。


    “老師,八思的程度該怎樣達到呢?”


    “慢慢體悟人生百態吧,路雖然長……但隻要肯走,總有走到的時候。”


    聽著荀子的話,齊安點了點頭。


    正說著,剛才的長須道人帶著一位白發白須的灰袍老道走了進來。這老道身材高大,麵容清奇,一隻袖子卻是空空如也,少了一隻胳膊。


    念了句道號後,老道人笑著恭敬向荀子問完好後,又對齊安道:“老道廣墟,小兄弟與我平輩交談就好。”。


    這讓齊安不明所以,看這老道的模樣,已像是活了八十上百,禦這樣的人稱兄道弟,齊安倒是怕他折了自己的壽,所以他連忙道:“這……大可不必!道長!”。


    廣墟見他模樣惶恐,卻是拂須笑了起來,不再打趣他,而是又對荀子道:“老先生上次來小道這裏,已經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這次找小道所為何事?”。


    他記得上一次荀子來的時候,正是大唐末年,彼時天下大亂。卻不想他再來時,天下已是三國鼎立的局麵。


    “我近來收了一個弟子,想讓他到你們道源之地待上一一個月。”荀子平靜說道。


    話罷,長須道人先變了臉色。道源之地正是他們天命觀的根本,當年明空道人正是在道源之地悟出了天罡北鬥法。


    想著,他哪怕知道自己的師父很尊敬荀子,也不禁開口道:“老先生……這不妥吧!”。


    廣墟道人卻是歎了口氣對長須道人道:“一二,這沒什麽的……當年你祖師明空道人還在世的時候,就對我說過,對於荀子老先生的一切請求都幫他完成。”。


    完罷,他又對荀子道:“以老先生的能力怕是能與天同壽的,隻是老先生為何對於往事就那麽執著呢?需知,天命不可違,天不可逆,順應自然,方為大道。”。


    荀子卻對他道:“你所行為天道,我所施為人道,道不同而已。”。


    似乎是說不通對麵這人,廣墟不再試圖說服他,當然他覺得也說不通他,因為過去他師父明空道人都沒說服荀子,何況他呢?


    話罷,他就明長須道人一五帶著荀子和齊安向道觀的後山走去,直至走到一處石洞處停了下來。


    長須道人對著齊安道:“這便是道源之地了,裏麵有水和食物,足夠你待上一個月。”。


    到了這裏,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似乎是對於齊安能隨意進他們的道源之地很是不悅。


    但齊安也沒管他,在荀子的示意下,就要邁步進去。


    隻是進去之前,他又迴頭疑惑道:“老師……我進去是要幹什麽?”。


    雖說到現在為止,他明白這應該是荀子幫他修行走第二步,可進去後該幹些什麽,實在有些糊塗,是裏麵記載有什麽無上法門需要他去體悟嗎?他實在有些糊塗。


    荀子似是知道他所想,對著他道:“裏麵是沒有什麽修行法門的,但你記住閉上眼睛好好體悟就是。”。


    這話還是讓齊安疑惑,但他點了點頭後,將他的話記住了心裏。


    在他走後,廣墟則是出現在了荀子的身後道:“當年小道的師尊在裏麵看到的是七顆星辰,卻不知道老先生這位弟子會看到什麽呢?”。


    荀子想了想抬頭迴答道:“應該是這片天吧”。


    廣墟聽完這話後,則在原地呆愣許久後,對荀子恭敬行了一禮道:“我說老先生怎麽會費盡心思讓他進去一個沒有氣海的人進去呢,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連連說了聲後對荀子道:“有關他身份的事情,小道不會與人說的。隻是……老先生想過沒有,現在進去的是他,可出來的不是他怎麽辦?”。


    到了現在,他已十分清楚齊安的來曆,他更明白,不久後這個世界將再迎來長夜。


    荀子則無所謂道:“算不得什麽,隻是他是想做無情的天,還是想做人,全看他了。”。


    廣墟聽罷震驚的久久都說不出話,敢教天做人的,這世上大概隻有荀子一人。


    ……


    另外一邊,齊安進去後卻是發現,裏麵光線實在有些微弱,黯淡的最多隻能見到自己的五根手指,和地上隱約可見擺放好的食物和水。


    但想起荀子的話後,他閉上眼,洞中的情形反而清晰了起來。而隨之他的神魂也飄離了洞中,眼住所見隻剩下浩瀚無際的天空,而在天空中那顆太陽是如此的耀眼,但他卻不覺灼熱,反而覺得溫暖,使他不斷向那裏靠近。


    而在太陽中,他見到了一個女子。


    並且他發現,這女子竟然就是他生母的模樣,隻是這會都她顯得異常神聖且高高在上,雖是他認識的模樣,但卻覺得異常陌生。


    隱約間,一個聲音更是從太陽中響起,不斷唿喚他,更似乎那個聲音告訴他,隻要他進入太陽裏,立刻就會得到一門屬於他獨一無二的無上修行法門。


    想著能夠修行,齊安自然心動了,毫不猶豫向太陽而去。


    而離它越近,太陽的話語又清晰了一些,它似乎在說:“忘記吧……忘記你在人間的一切……”。


    在這聲音的影響下,他下意識就要忘記人間的一切。但知道十幾年前護國公府的記憶在他腦中湧現,想起父親,又想起母親……想起熟悉的每一個人,包括後來認識的陸蓧嘉,卓不凡,郭誌才等。


    仇恨之火在他眼中燃燒,他沒有再去靠近太陽。


    時間與空間就此變化,太陽落下,夜幕降臨,星河低垂。


    齊安眼中所見是一片星海。


    不同於白天的太陽,每一顆星星,都似人一樣對他透出一種懼意,也幾乎每一顆星星都表示將它自身的運行規則告知齊安,而這規則不如說是一種修行法。


    但也總有例外,北方有七顆星星異常明亮,光芒一度蓋過了月亮,但相比較其它星星,它們顯得桀驁不馴,一點都沒有親近齊安的意思。


    齊安有種感覺,若是它們七個把他的規則告訴他,他一定就能得到天罡北鬥劍的相應法門。


    但他同樣清楚,沒有一顆星星的規則所成的修行法門可以解決他無氣海無法修行的問題。


    所以他沒有過多留戀,就離開了星海。


    又想及荀子所說天之外的宇宙,齊安努力向天的更高處飛去。


    終於在穿過雲層後,他看到了混沌的宇宙,並沒有所想象的那樣美好,四周皆是虛無與黑暗,唯有他下方的世界才有著色彩。


    正當他準備迴去的時候,周圍的事物又發生了變化。而他在好似也又迴到了當初做夢的狀態。


    眼前他所處混沌宇宙之中。時間似乎在不停流逝著,在不知過了多少年之後,開始有了光點出現,然後它不斷擴大。在又不知過了多少年後,它當中有了綠意,這是最初生命的誕生……


    這個光點是最初的天。


    但也其實齊安看的明白,這些生命是同天一起出現的,它們屬於伴生關係。


    而在往後的歲月,這天每擴張一次,就會將它其中的生命吞噬殆盡。不過這樣的方式,卻是讓他感覺到人的渺小,不免生出許些懼意。


    齊安不知道把這個過程看了多少次,但隱約間記得是在哪兒看過這個過程的。


    但每一次的過程中,也總有生命誕生出與頭頂這片天對抗。


    就在這樣一種狀態下,齊安用著九思記憶著這個過程,直至這個過程形成一種規則,一種重塑自身的規則。


    這個時候,齊安並不知曉,就在這種狀態下,他的身體卻是自主擺出一個奇異的姿態將周圍的靈氣聚集過來改變著他的自身。


    而在外麵,廣墟卻是感覺到附近的靈氣不斷向洞內流了進去。


    不一會兒時間,齊安從裏麵走了出來。


    荀子問他:“你在裏麵看到了什麽?”。


    齊安是想迴答的,可他從那種奇異狀態出來後,便什麽都忘了,所以隻好尷尬笑著迴答道:“忘了。”。


    荀子則道:“忘了就好,忘了就你還是你。”。


    齊安聽的不明所以,但廣墟卻是對荀子又行一禮道:“先生大才!”。


    剛才齊安聚集周圍靈氣過去,他本以為等齊安出洞時他已不是人間之人,但現在的狀態卻是說明,他的身體已經過了改造,已是天人的身體,是世上最適合修行的體質,但他的思想卻還是人的思想。


    但荀子卻對廣墟道:“也隻完成了一半而已,身體是改造了,但缺失相應的法門,還得去西魏神丘吳陵承天觀一趟。”。


    廣墟卻無奈一笑道:“小道那師弟一脈就沒那麽好說話了。隻是這世上之事,若是老先生想做,便沒有做不成的。”。


    這些話,齊安都聽的不明所以,所以在隨荀子走出天命觀後,又問荀子道:“老師……這還隻算一半?”。


    因為現在的他已能把靈氣聚集於體內,隻是效率卻異常的低。


    荀子點了點頭,帶著他再次騰雲駕霧向西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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