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酩和雲劍守在山腰,見雲浪他們已到,忙朝山脊下掠去。


    不想途中遇到同樣埋伏山上的秦廣和徐福。


    雲浪身上豁然湧出七彩流光,似一道飛劍,直掠向反衝而來的秦廣。


    夜酩亦拖刀狂奔,從一處雪涯上一掠而下,似鷹隼般撲向徐福。


    少年這一路走來,心頭早已憋了太多火氣,人尚且還在空中,體內已爆發出一陣江河奔流般的隆隆聲。


    一道如同銀槊般的劍罡隨著他向前揮出的手臂,從雪亮刀鋒前飆射而出。


    一股龐大的氣壓瞬間將雪地犁出一道溝槽。


    沒料到夜酩竟修為不俗的徐福略感意外,揮袖之間,甩出一道如棗核般的金色劍光。


    銀槊與劍光相碰,砰然在兩人之間炸開,化為一團水霧。


    然而,令這位幽察司降仙殿長史沒想到的是夜酩這一招並沒完。


    銀槊雖破,一團巨錘般的劍罡已裹挾著風雪接踵而來。


    徐福不得不再出一劍,又將錘芒轟成一片雪霧。


    但也是在這個瞬間,他忽又看到塌腰前衝的夜酩飛身掠起,周身一霎銀波流轉,如鍍銀漿,好似一根從攻城弩車上蓄力射出的長矛,朝他直射而來。


    看出少年根底的徐福沒有怠慢,一手運轉金龜,在身周布下一重結界,一手並指做劍,直刺夜酩眉心。


    隻是這一劍和剛剛不同。


    劍光離指之際,便在空中砰然炸出數圈氣旋,已隱含洞金裂石之威。??


    然而,令徐福沒想到的是夜酩根本無懼生死!


    少年任憑頭顱被劍光貫穿,愣是一刀刺到他胸前。


    徐福身前護體金光砰然碎裂,朝旁一閃,輕易避過這一刀。


    但更令他感到震驚的是夜酩竟沒死,身影隻是恍惚閃了一下,便從他身旁劃過。


    “茅山遁術?”


    接二連三的意外讓徐福臉色凝重起來,迴身看向少年,隻看他頭也沒迴,直朝山下衝去。


    而就是這稍一遲疑,山頂已傳來一陣淒厲如號的風吼聲。


    徐福迴頭一看,隻見遠處山峰上煙塵四起,一股如同海潮般的雪浪正從山上翻滾而下,朝他撲壓而來。


    是雪崩!


    而且是其中隱含著無數淩厲劍意的雪崩!


    徐福思維有些凝滯,他從未見過有這樣一種劍法,眼下卻也根本容不得他細想。


    因為這劍意已經隨著雪勢越滾越大,不過一息之間,已變成連他都心生懼意,他不得不再運金龜抵禦。


    轟隆隆……


    天地間驀然響起連綿雷聲。


    裹挾著排山倒海般淩厲劍意的雪浪從山上傾瀉而下,瞬間就已經湧到山腳,衝向遠處雲浪那一群人。


    正腹背受敵的雲浪見狀一喜,大喝一個字“散!”


    眾人紛紛飛掠向兩側山崖。


    雪浪幾乎是應聲而至,全都朝著山穀口湧去。


    無論箭樓,碉堡,還是城牆,全部瞬間被大雪掩埋。


    那金龜上的四人剛飛身掠起,就全被雲浪他們一陣鋪天蓋地的劍光給壓落雪中。


    夜酩掠到山下,躲入靈金窟,微微喘了一口氣。


    雲劍緊隨而至,一臉驚魂未定地看向他:“這是什麽劍式,威力如此之大?”


    夜酩幹笑一聲,他剛剛借魔僧槐安的“劍上談兵”連施三擊,把最後一式稍作修改,換成祭爐劍訣中的橫劍式“江流萬古”,也沒想到竟會意外造就出這般恢弘氣象,搖搖頭道:“不知道,臨時想的”


    雲劍嘴角微抽,也無暇再說廢話,眼見劍潮已過,道:“我去引開雲浪,你盡快帶你爹去水晶洞找天石,記住,最多隻有一天!”


    說完,他便朝斜側奔去。


    夜酩吹了聲口哨,就看遠處有個頭纏破布的男子和一個青衫書生已朝他這邊奔來,看身形體態正是他爹和船上見過一麵的君莫笑。


    但與此同時,閻升和伍紹儀也從旁側殺出,空中還有一隻大鳥也俯衝而來。


    少年忙轉身打開石門。


    幾乎同時,張老鐵、君莫笑已衝入石窟。


    可就在此時,洞內忽湧出一團濃稠如墨的黑霧,化出數條如同章魚般的觸手,迎麵朝他們卷來。


    三人猝不及防,一瞬間全都被黑霧觸手纏住,忙飛身後掠。


    閻升、伍紹儀、還有重化人形的薛梟見狀一驚,卻也沒逃過厄運。


    眨眼間,六人全都被黑霧困住,不得不各自為戰。


    夜酩感覺渾身如遭萬蠱啃噬,忙默念護道金銘,卻發覺根本沒用!


    危急時刻,少年瞥見伍紹儀手夾金符,揮出數片金光,黑霧似有所忌憚,心頭微動,也將佛燈凝於手中。


    黑霧就像是被燙到一般,牛吼一聲,將他遠遠甩開。


    夜酩踏步虛空,閃電般折迴,將他爹救下,兩人轉瞬掠入洞中。


    但也就是這一耽擱,幽察司和太平樓兩撥人已全都朝這邊衝來。


    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一艘巨舟,甩出十數股黑霧觸手,朝著兩側衝來的人卷去。


    場間一時陷入混亂。


    而夜酩這邊,跟著他爹一路狂奔,來到天石城地下。


    隻看地穴中到處都散落著碎石,似發生過慘烈的戰鬥,原本完好的通天石樹上裂紋遍布,已經岌岌可危,地下岩漿翻滾欲沸,好似將要噴發一般。


    這時,君莫笑不知從哪裏蹦出來,竊笑一聲,搶先朝石樹縫隙掠去,卻忽被一條從地穴中伸出的黑霧觸手纏住,直拽入深淵。


    張老鐵根本沒去管他,抓著夜酩腰帶,縱身掠入水晶洞中。


    而就在父子兩人消失不久,整座神山開始閃閃發亮,發出一陣陣如同海嘯般的轟鳴。


    通天石樹在一陣搖晃中崩裂,無數巨石從空中砸落,瞬間將地穴徹底掩埋。


    ……


    水晶洞內。


    父子兩人見洞內無人,都略微鬆了口氣。


    張老鐵扯掉頭上纏著的破布,又重新打量一番夜酩,頗感欣慰。


    夜酩見他爹眼神怪異,莫名其妙道:“怎麽了?”


    張老鐵笑道:“沒怎麽,就是感覺一切都過得好快”


    夜酩想到他爹是從二十年前迴來,鼻子有些發酸,忽道:“爹,要不我們撤吧,反正隻是一塊天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讓太平樓和幽察司去爭好了”


    張老鐵一笑,輕輕給了他一個板栗,飛身朝前掠去。


    夜酩無奈,隻能跟上。


    不多時,兩人來到刻有壁畫的岩壁前。


    借著夜酩手裏的佛燈,張老鐵又將壁畫都仔細看了一遍,旋即盤膝坐在地上,就要解畫。


    夜酩忽收迴佛燈,令洞內一暗。


    張老鐵輕嘖一聲:“別胡鬧,這是大事”


    夜酩站在黑暗中,低著腦袋,默不作聲。


    “夜酩!”


    張老鐵喊出少年名字,語氣有些嚴厲,聲音拉的很長。


    少年仍是不說話。


    張老鐵無奈一歎,隻能從須彌物裏拿出一支火把點燃。


    隻看夜酩胸口起伏,正在旁邊喘著粗氣。


    張老鐵又起身,來到兒子跟前,抬手揉揉他的頭,卻被夜酩揮手擋開。


    “為什麽?不就是一塊破石頭嗎,能有命重要?”


    少年紅著眼睛大吼,不能理解他爹為何執意要做此事。


    張老鐵溫顏一笑:“當然沒有,正因為沒有,我才要毀掉它”


    夜酩很是困惑,沒想到他爹竟是想毀掉天石。


    少年望著他爹冷峻的麵容,意識到這件事背後的原因恐怕比他心中設想還要複雜。


    張老鐵知道若不解開兒子心裏這個結,恐怕會影響到他日後的決斷,又沉默片刻道:“天石中所含天道乃是支撐這個世界運轉最基本的法則,你若仔細看過這上麵的壁畫,就該知道天道迴旋並非自然形成,而是人為造就,那些人利用它,來到這個世界,假傳神諭,妖言惑眾,隨意串改曆史,不斷挑起各種爭端,我們這些人在他們眼中,不過就是一片莊稼,收割一茬,再種一茬,而他們的目的便是收集天道,去修補他們世界的天道殘缺,但如此一來,我們這個世界就會遭到破壞,這就跟你家要蓋房子,缺磚少瓦,卻跑到別人家拆梁換柱一樣毫無道理,所以我們才要盡力阻止他們,毀掉天石,真正還道於天”


    夜酩聽到這樣的真相,一時更是迷惑:“你說的他們是誰?”


    張老鐵道:“偽神!”


    夜酩微怔,這個詞他還是不久前從雲劍口中聽說的。


    “他們其實也是人?”


    “對”


    “難道幽察司和偽神有聯係?”


    “當然,那大周皇帝就是偽神的一條走狗,一直在幫助其收集天道”


    “可我聽說姬滿當年西巡,借口圍剿越隱門,其實是想斬斷偽神對這個世界的控製,建立一個完全聽命於他的神道,以保大周國祚千秋萬代,怎麽如今又會成為他們的鷹犬呢?”


    張老鐵輕笑一聲,眼眸裏浮現出一抹滄桑。


    “真正想絕地天通的是我們,他不過是想漁翁得利,隻是偽神太強大,我們敗了”


    夜酩震驚,想起壁畫上那舉劍指天的強者,還有之後神使與帝王對坐飲酒的畫麵,忽然明白當年發生了什麽事。


    “難道當初他就是靠偽神才……”


    沒等少年說完,張老鐵已然點頭。


    “那狗皇帝所做的很多事背後其實都有偽神的影子”


    夜酩深吸一口氣,暗道一聲“可惡”。


    他沒想到天石背後竟隱藏著這麽多秘密,又看看崖壁上的壁畫,一時有些猶豫。


    張老鐵這時也轉看向崖壁,望著那些紛亂到極點的命跡,沉聲道:“很多時候,我們都無法掌握命運,但我們可以選擇走怎樣的路,做一個什麽樣的人,去麵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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